《君顾》若卿渊

17、第十五章：日落长车

　　漆黑的隧道中不知走了多久，与想象中的不同，这个隧道可以说是干干净净，除了发霉和冰晶的味道之外，并无其他。许久之后，终于豁然开朗。
　　隧道的尽头，是一个被风雪掩藏的枯井，慕容临江一脚踢碎了封住隧道出口的结冰，跳出井外。而他看见的，只有三样东西，白骨，废墟，冰雪。
　　万丈深渊之上的雪原，竟然曾经有着这样一个村落。雪地里忽然传来沙沙的声响，他小心谨慎地摸入了一所民宅模样的建筑，拉开残破不堪的屋门，一张乱糟糟的床上竟躺着一名被捆绑着的银发少女！银发少女见到慕容临江的瞬间，瞳孔放大，那干裂的嘴唇拼命想撕开封嘴的布条。
　　然而还来不及多想，一个有些狰狞的声音忽然在这荒凉之地的某处飘来，“没想到，竟能找到这里。” 慕容临江猛然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白衣蒙面戴着斗笠之人，“无名……么。”慕容临江眯眼道，却不见惊讶。果然封条有撕开的迹象的确是因为，有人潜伏在隐之城中。 “不错，认得老夫。”无名狞笑一声，“你大概是想知道这个村子为什么毁灭？哈哈哈哈哈，带着这些疑问去死吧。”
　　慕容临江先发制人，一刀猛劈，两个人同时飞出屋子，互自站在被厚雪覆盖的破村街道上。
　　无名那惨白的长袍之后突然伸出两只骷髅手掌，张牙舞爪地扑向慕容临江。慕容临江的明教白色斗篷扬起，两把赤色弯刀脱手飞出，如同两个小旋风，一左一右卷向骷髅爪。同时，靴子中一道银光闪烁，一把二尺长的利剑如飞云般流入他右手，反手一剑，闪转腾挪，刺向无名胸口。
　　但刺剑出鞘的瞬间，慕容临江仿佛看见无名那雪藏在白色面纱下的丑恶嘴脸露出得意的嘲讽，伴随着无名双手张开，毫不防御的动作。慕容临江还没来得及反应，“轰！”银白色的雪地争先恐后地破裂，一只只冻僵的，半腐烂的人手从地底下伸出，直指他的双脚。
　　慕容临江颤抖了下，一脚踩住其中一只腐手，冲天跃起，在乌云密布的阴天背景下，回旋翻身，双脚将两道赤色旋风踢出。旋风瞬间化作红色流星，冲着无名而去。无名毫不躲闪，他脚下的雪地又一次破开，一个□□半腐烂的裸男子呜咽着如同怪物一般钻出地面，半张脸上都露出白骨，双眼一片漆黑，左右嘴唇上下歪曲，身体几处部位还残留着冻僵的食腐虫。他张开血盆大口，双手胡乱扭动，两把弯刀深深地扎入其胸口与肩膀，没入两尺之深。慕容临江落地之前，一脚把这僵尸一般的死人踢开，刺剑直刺无名，剑光之下，无名仅剩咫尺之遥！
　　然而白森森的影子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慕容临江身后，如同八爪鱼一般的影子摇曳雪地之上。
　　锋利而银色闪烁的刺剑，在无名鼻翼前三寸之处停住了，慕容临江的四肢皆被突然增加的白骨手所死死缠住，动弹不得。无名眯着眼，不屑的目光扫过慕容临江全身，那机械般嘶哑、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回响在慕容临江耳边“凌雪阁尽出窝囊废，果然杀光了好。”
　　“哈哈哈哈哈！”慕容临江忽然仰天大笑，两颗红色彗星不知从哪出现一般飞回，一左一右刺穿了捆住慕容临江双手的白骨手，慕容临江舞刀速度极快，红光流窜在身体上下，“啪！”白骨手应声而断，无名原本冷如霜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惊讶，刹那间消失无影无踪，慕容临江感觉咽喉处被掐住一般透不过气，心头一惊，迅速转身，刺剑回锋，“砰！”一把生锈的钢刀被击飞，原来又是一只尸人，而无名站在尸人身后好像是在咏唱着什么。 “幽冥之球！”一团深红色的燃烧火球突然张开在无名手掌间，瞬间扩大，直接把慕容临江面前的尸人所吞噬，“躲不开！？”慕容临江稍微一个犹豫，双足竟被雪地中伸出的亡灵之爪所乘机抓住，“轰！” 慕容临江的上衣瞬间被烈火吞噬，整个人燃烧之中滚落悬崖，迅速消失在了万丈深渊，无名看也不看地转身而去，空谷之中传来一身闷响。
　　无名冷哼一声，走回屋子内，却发现，银发少女脖颈上竟被划开了一道口，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他猛地上前，探了探鼻息，已然没了呼吸。

　　天宝十三年十一月，大唐从苍月关撤军，苍月军团、踏雪军团踏上了回到白龙口的道路。
　　焦味从远处的苍月关飘出，昏迷中的李吟伤忽然在马车中醒来，眼睛盯着车窗，顾青疏心领神会，拉开了窗帘。
　　李吟伤深邃如玉的眼珠紧紧凝望着苍月关燃起大火的箭楼，望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也看不见。
　　苍月关，成立数十载，付之一炬。
　　他默默闭上眼，顾青疏留意到了李吟伤眼角流下的眼泪，却不再多说什么。车中搁在顾青疏身旁的，是两把残破的剑，一把只有二尺长的断刃，另一把则是锈迹斑斑的三尺剑。突然，李吟伤的手一抽下，似是想去伸手抓住那两把剑，手悬在半空中，却什么也抓不到。顾青疏心一颤，立刻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把它放在了残疏剑上。
　　“这柄就是残青剑吗？”顾青疏双手托起另一把锈迹斑斑的剑，剑身上时不时泛起与残疏剑相似的紫色光辉。
　　“师父说，你…两把剑在一起，会带来灾难。”李吟伤喃喃着。
　　顾青疏一愣，并没有听的很清楚“什么？”看向李吟伤时，发觉后者已经闭眼不言。
　　马车外，宁武时不时盯着马车看，眼眸中尽是悲伤之色。策马在旁的诗韵有些忧心，伸手拍了拍神情恍惚的宁武“王爷重伤，不是你的责任。”
　　宁武猛地砸了一拳在马鞍上，战马嗷嗷叫了一声以示不安，“吾恨这等文弱之身不能持剑卫王！”若是自己会剑术就好了，他这样想。
　　军队回到凤阳，还未进城，只见凤阳许多老百姓高举着“恭迎王爷归凤阳”、“苍月关之壁”、“剑南屏障”等字样横幅大旗，夹道欢迎苍月关守军、凤阳原驻军。
　　“吟伤，你听，凤阳百姓欢呼你回来呢。”顾青疏拉开窗帘，伏在李吟伤耳畔，轻声地说。而后者只是呼吸均匀，闭目养神。

　　长安城，一处客栈中，琅无推开门的声音有些重，显然脸色并不好。“剑雪，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宁敬远会使新月派的《新月镜天式》！”
　　“紫夜，你不顾计划杀我徒弟!若非我亲往南屏山施救，他必死无疑！”剑雪显然也很激动，眉间的愠色毕露，小小的房间内顿时剑拔弩张，双方均是剑在手心。
　　“天地无用已伤我一半，若不全力以对，恐怕自身难保，况且你又不让我吐露原委，这怎是我不顾计划！？”紫夜琅无由于天子峰之战失去了自己五毒内力，心情也是极为复杂。
　　“……”剑雪沉默了片刻，似在压制自己的怒气“我早提醒过你，你听了么。”
　　房间里的谈话顿时冷了下来，难道，当年新月派，也有人活下来了？剑雪打算转移话题“紫夜，伊玛目失手了吗？”
　　“嗯，没错，未能把顾青疏带回。”琅无走到桌边，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清茶。
　　剑雪脸上突然有些凝重“我感觉，无名，不止有一人，我们重伤的那个无名，可能只是替身……”
　　紫夜举起的茶杯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你说什么？”
　　剑雪低着头，默默颔首，“感觉我们的一举一动，有些陷入了局里一般。多年之前无名暴虐旧村引来流星与残青剑，此剑竟最终落入建宁王之手，而现在，据说已经在李吟伤手中。”
　　紫夜用深邃的漆黑眼瞳死死盯着剑雪“这么说，无名与建宁王不和，九天已经分裂。建宁王将残青剑拱手让人也不愿给无名。”
　　剑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微微点头似乎已是认同。房间里的话题彻底沉默，只是在最后的时候，飘出剑雪一声叹息“我们和伊玛目合作灭亡九天，到底还有没有必要……”
　　“是否继续拿回双剑，实行原计划？”琅无的手指叩着木桌，举棋不定。“九天虽分裂，实力也依旧强大，若不双剑合一，恐怕难以复仇，逐日也难以复兴。”
　　“不，还不是时候。”剑雪干脆否定了这个计划，眼神中闪过一丝动荡。“有能力使双剑相合之人，还未到来。”
　　琅无也是有些困惑“你不是说，那个人七年前就已出现了？”
　　剑雪神情有些恍惚“人已出现，机尚未遇。”

　　久违之后，再度回到了凤阳王府中，宁武拖着有些疲倦的身子打开了自己的房间，刚刚踏进门槛，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了桌子上的，一封白纸书函。
　　当天夜晚，映着一轮皓月的江边，寒风吹动，宁武披着深蓝色的斗篷来到浅滩处。
　　江中石，有一人，白发苍苍黑色披风凛然立于其上。
　　“来了？”那人声音有些苍老。
　　宁武身体一顿“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族人又是谁？你说你知道的。”
　　那人抬头望着那轮苍月，表情有些失落，即使宁武并不能看见他的表情，却能从语气中听出些。“你对九天了解多少？”
　　“九天？”宁武一愣，“传说中控制天下的组织，玄剑比试天子峰的代表。”
　　那人苦笑着，转过身，苍老的脸庞、苦涩的表情、满目愁色望着宁武“九天在多年前为隋朝平定天下，放逐了你们家族到昆仑。但家族从此世代安宁，直到十年前，九天之中的幽天君无名，为了自己的傀儡实验以及残青剑的降临，血祭了昆仑雪原村——你的家。”
　　“什么！？”一道晴天霹雳从天空中狠狠地劈下，砸在了宁武头顶上。“你们……我们……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