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昙宫的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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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儿，你见过梦昙花开吗？即使是在梦昙宫中，也极少有人见到。能见到的，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自小便经常听到宫主说这句话，宫主是个很神秘的人，来无影去无踪，自从那年他被宫主抱回来后，就很少见到他。
那年他还很小，约摸刚记事的年纪，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堆灰烬中，满眼望去，尽是大火焚过的痕迹，眼前站着一抹月光般的白色人影，宛如谪仙，后来这个人把他带回了一处仙境般的所在，名曰梦昙宫。
距今，已有十五年了。
这几日，苦境边缘一处静谧的村庄不甚太平，大片庄稼被破坏，听说村庄附近的樱花林有妖物出没，几名道士便相约一同去捉妖。
樱花林内，一处玄异空间，几只雪白妖物忽然奔出，一群道士紧追其后，倏然，樱花散落，幢幢花影间，一道惨红身影鬼魅般从半空飞身而落。
朱红剑气循风而至，追赶妖物的几个道士还不及凝神，人头便已落地。真气护体的一名得道者，也只多坚持了一分钟。而这短短的一分钟，他已看清了眼前来人。
飞花散尽，酒红色长发如瀑盘旋，精致的华服镶金锈银，层层叠叠，妖冶艳丽的面容凝结冰霜，让人不敢逼视。
“你是……”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个字，朱红长剑旋又逼近，瞬间已滑至颈间，赤红剑光如死神之镰，堪堪落下。
解决了眼前人，瞥见前方不远处还有几名逃亡者，红衣人急忙追了过去。
“这红衣妖人到底是什么来历？”青衣道者一边急急而奔，一边向身旁的同伴问道。
“谁知道，见他模样身法，倒是和二十多年前烟都大宗师的那个徒弟像得很！”
“烟都？”白衣道士一怔，不由自主停了下来。这烟都在江湖上早已消声匿迹多年，听说烟都大宗师更是死于非命，其下门人也都死绝了，这红衣人看起来只有十八岁左右，断不可能是烟都幸存者。他细细一想，额上冒出津津冷汗，莫非这红衣人是鬼魂？思及此处，他面色煞白，喃喃道，
“难怪老三他们前日在此地除妖都栽在此人手上，我们今日怕是难逃此劫了。”
青衣道者见他停在原地双腿不住哆嗦，正着急，忽见前方岔路口一株白花绽放的梨树，立于一众樱花树间，在这月色下分外醒目出尘，他想起了来除妖前那清香白莲给的忠告，便拉起白衣道士往那梨树的右方逃去。
梨花树下，一名黑衣白发的刀者已静候多时。久候不见人影，他不由回想起白天的事。
琉璃仙境内，满池莲花香，一白一黑两个身影相对而坐。
“今日请你来，是要你帮忙驱鬼。”素还真开门见山，把斟满茶水的青花瓷盏往叶小钗面前推了推。
“驱鬼？”叶小钗露出疑惑的表情，不明白这次素还真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素还真端起茶盏在唇边轻轻一抿，笑了笑，“这个鬼魂你认识。”
“谁？”
“去了就知道。”
叶小钗无奈，提了刀便依计埋伏在苦境边缘与妖界接壤的樱花林内。今日恰逢十五，到了晚上雾气弥漫，惨白圆月高悬暗蓝夜空，显得鬼气森森。
只见华光一闪，几只毛色雪白的妖物从炫光处突然出现，一跃而起，往樱花林深处奔走。两名互相搀扶的道士紧随起后，那模样不似除妖，倒像是被谁追杀。
心知目标即将出现，叶小钗暗暗握紧了手中刀柄。
青衣道士刚来到梨花树右侧的小径，这时，一道艳红劲风紧追而来，震飞道士手中长剑，顷刻间，又卷向道士项上人头。
“住手！”说着，叶小钗手中狂刀以雷霆万均之势劈向那道红色劲风，风停了下来，红衣人提剑架住这突来一击，定定望向对方。
“你是……宫无后？”叶小钗大惊，刀势不由缓了几分。
“什么宫无后？你又是谁，为何拦我？这些不分青红皂白杀生的道士不该杀么？”红衣人神色一凛，朱剑再出，欲刺向来人。
叶小钗沉默不语，心道此人面貌虽然和宫无后有九分相似，亦身着红色华服，但是衣着长相和宫无后并不完全相同。
又想起素还真的嘱咐，只得回力招架，十来个回合后，便往花林深处遁去。好久不曾遇到这样的高手，红衣人战意正酣，紧追其后，叶小钗在花林里绕了七八个弯，渐渐不见了踪影。红衣人立定，隐约看到前方林木中央有个烟雾状的结界，叶小钗的身形在其中若隐若现，他急忙追了过去。
纵身跃入结界，周围的花影皆消失不见，眼前所见是另一番景象。郁郁葱葱的几杆竹子随风摇曳，一扇纸门静静呈现，门后漆黑一片，不见半点烛火，只有清雅的檀香袅袅升腾，萦绕四周。
红衣人收起剑，端详起眼前景象来。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让人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正在思索着，脚步已挪至纸门前，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那扇门。
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了眼前景象，他本能地抽剑自卫。
一个了无生气的人影斜靠在黑檀木座椅上，他头戴高冠，素蓝印竹纹衣襟连着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流出的血液早已干涸，结成暗红的花纹。
那人的表情停留在死前最后一刻，痛苦和无力交织，然而更多的是一种野心未泯的遗憾。
红衣人的目光从衣服移到面容，在看清那人脸孔的这一刻，他忽然感到颅内一阵剧痛。
仿佛有记忆的碎片随着时光的洪流在脑内轰然炸开，一时之间，他竟然痛得支撑不住自己，抱住头颅单膝跪在了地上。
勉力提剑撑住自己的身体，一阵急喘，他极力平复着脑海思绪，终于，脑中渐渐清明，眼前人和记忆之海中那个模糊的人影重叠在了一起，这些记忆太久远，久远到仿佛是上辈子的片段。
初次见到他时，那个人冷峻的面容不苟言笑，却在看向他时眼中多了一丝柔和。他轻抚着他的脸，说我将是你今生最重要的人。然而没过多久，他便无情地将他阉割，随即关入无情楼，任他如何哭喊也无一丝动容，当时年幼的他绝望无助的在杀手林立的无情楼度过了整整十三年，十三年，久到让他忘了阳光的模样。
本以为他已死在他的剑下，可看如今情状，事实并非如此。回想起最后一战，他坠海前落的那一滴泪，竟不知掺杂了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古陵逝烟……”
红衣人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眼角却隐约有泪光闪烁。
没想到连死，都只是他的一场算计。
“你恨他吗？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半空中传来一个缥缈的男声，不轻不重，回响在宫无后脑中。
这是梦昙宫宫主的声音。心绪激荡时，听到亲人的声音，他心酸难抑，哽咽道。
“对，我恨他。单单是杀死他已经无法消解我的恨意，更何况他早已……”早已死去。意味着他永远失去了报仇的机会。
“赋儿，不，也许我该叫你无后，这是他赐予你的名字。如今，是时候让你回归原本的命运了。”
“你希望他复活吗？”梦昙宫宫主继续道，“如果你愿意，他可以和你一样复生，由你教养，你可以把当初他对你做的诸般残酷之事，加之其身。”
宫无后凤目轻阖，月光下绝艳的脸庞苍白如纸，良久，他低声道，“我愿意。”
宫主一声轻叹，对于无后，他一直视如己出，如今自己即将登仙，实在放心不下。好在，这一路的发展都在他和素还真的预料中。希望他的朋友素还真能完成答应他的事，让无后在他离开后有个才能出众，可以依靠的人，一起打理梦昙宫。
“那我便依你所愿，将他肉身重塑。从今往后，我就要羽化了，梦昙宫交给你了，你好自珍重。”
话音甫落，眼前的尸体化为一阵烟雾袅袅散去，而原本尸体倚靠的椅子上平白多了一个四五岁的男童。
那个男童身着素蓝帛衣，银灰色的头发细如丝绒，额间湛蓝印记熠熠生辉。
宫无后拄剑起身，一步步走向那个孩子，弯腰抱起，明明轻如无物，他抱在怀里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当年梦昙宫宫主因事外出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抱着一个眼角长有血痣的男孩，不顾手下反对，坚持要收他为养子，就这样宫无后成了宫主唯一传人，随着时间流逝，众人渐渐认同了他少主的地位。后来宫无后又抱回一个男童，虽然并未收徒，但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时光如梭，二十年后，被宫无后抱回来的孩子已长大成人。
偌大的梦昙宫内，许多白衣白发的侍者来来往往，这宫内所居者均为狐妖，唯他们二人与众不同，一袭艳红和一袭素蓝在一片雪白的人影中格外显眼。
“古陵，我前几日教你的一式留神可练熟了？”
华丽红裳拖曳至地，酒红色长发用织金红绳松松束起，宫无后倚靠在红木椅上，面无表情地问着眼前人。
“回宫主，古陵已将这招练至七八分熟，不出三日便可得心应手，烂熟于心。”答话的是个蓝衫青年，银灰色长发简单束在玉冠内，看起来斯文干净。
“很好。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宫无后冷冷看向身边侍从，那名侍从心领神会，从旁端了一把黑色古剑出来。只见这把剑黑底镶金，古朴中透着肃杀，古陵逝烟只看了一眼，便觉莫名熟悉。
“为了庆祝你剑术有成，这把百代昆吾便送于你吧。”
古陵逝烟接了过去，轻抚剑身，若有所思道，“这剑倒是好剑，只是……”
“只是什么？”宫无后眸光一扫，不悦道。
“没什么，也许是我想多了。”这么多年来，古陵逝烟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的功夫，既然宫无后面露不悦，那他就绝不会将心中的想法道出。
一些模糊的画面从脑中一闪而过，刚想捕捉便已消失于无形。最近几个月来，他的脑海中经常会闪现一些记忆的片段，一个事实即将呼之欲出，但现在，还差临门一脚。
这把剑一定有秘密，他笃定地想着，而且这个疑问，那个人一定能帮他解开。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之前在梦昙宫见过那人一次，那时他正对自己的身世充满了迷惑，而那人话里话外，似乎有所暗示，要不是宫无后拦着，他早已问出个中玄机。
是夜子时，漫天星子正亮，古陵逝烟换上夜行衣，由角门悄悄潜出梦昙宫，直往苦境琉璃仙境而去。他的居所偏僻，轻功卓然，是以无人察觉。
次日，下人来报时，宫无后正在练剑。一树杏花如雨洒落，宫无后剑术优美，翩跹若蝶，震落漫天花雨，花中红影惊艳夺目。
“禀宫主，古陵逝烟私自外出，属下已派人找寻，目前仍不见踪影。”
“大惊小怪，不出三日，他必定回来。”宫无后波澜不惊，收剑回身，拂去肩上花瓣。重生的古陵逝烟虽然样貌丝毫未变，性情却变了很多，谨小慎微，恭顺听话，从来没让他操心过。
琉璃仙境内，一个素白人影坐在石桌前品着茶，平静无波的莲花池，因为一道劲风的造访起了不小的风波，满池菡萏摇曳不止，散落一池碎玉。一道蓝色身影迎风而立，广袖轻飘，博带飞扬，挟裹着杀气飘然而至。
“古陵逝烟，你来了。”素还真惬意地品着香茗，状似不经意道。
三道蓝色剑气倏然飞来，离他仅一寸之遥时忽然停住，一道无形障壁凭空出现又消失，剑气随之化解。
“素还真，”古陵逝烟低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如此悠然自得，看来你并不怕我来寻仇？”
“我为何要怕一个有了弱点而不再强大的人？”
古陵逝烟见他出言挑衅，剑气又起，素还真抬手架住逼近的昆吾，淡淡道，“言归正传，你来找我什么事？恐怕不是为了寻仇这么简单。”
古陵逝烟冷哼一声，收剑回鞘。
“你不是已然算到了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你的猜测是对的，”素还真复端起茶盏，笑道，“夜夜折磨你的梦魇，都是你前世经历的景象。”
古陵逝烟闻言深思，自从几年前开始他便做着怪异的梦，记忆的碎片不断浮现于脑海，直到今日接过了百代昆吾，他才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记忆恢复后，他觉得这二十年过得淡如白水无甚滋味，对从前那个古陵逝烟，他有更深的认同感，因为他和他本就是同一人。
低头看向手中玄黑的佩剑，静如止水的心，竟有一丝紊乱。
宫无后，难道在你有意逃避的内心深处，希望我恢复记忆？
古陵逝烟正要离开琉璃仙境时，偶遇前来造访的叶小钗。甫一察觉，叶小钗便警觉地拔出刀剑，却见古陵逝烟像没看见他一般，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叶小钗不明所以，来到悠然品茶的素还真面前，“当初为害武林的烟都大宗师，你就这么放他离去？”
素还真胸有成竹的一笑：“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我有把握，梦昙宫宫主所托之事，必不会落空。”
三天后，这天夜里，宫无后躺在红罗帐里休憩，刚要睡着，忽见纱帘一动，一个人影已近至身前。
宫无后惊觉，正欲拔剑，却被那人抢先制住了全身要穴。
“你！”借着摇曳的烛光看清了眼前人，宫无后全身一震。
蓝衫人坐到了床边，“没想到吧，”他轻抚着宫无后的脸庞，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吾之爱徒，无后。”
“你都想起来了么？”宫无后道，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划过，那是他永远不想再回忆起的前世。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将我复活，不过是想报复我。”古陵逝烟拿过一旁的朱剑，递到宫无后手里，同时解开他的穴位。
“可这二十年来你待我虽然严厉，却不见任何报复之举，徒儿啊徒儿，你终归还是心肠太软。”
“你既然已经恢复记忆，回来又是为何？”
像是没听见他的发问，古陵逝烟继续道，“可惜，古陵逝烟即使不再是那具身体，但心依然是古陵逝烟，你想斗得过我，还是太嫩。”
“原来，你早就想起来了。”宫无后低下头沉思，古陵逝烟何时恢复的记忆，他竟毫无头绪。看来，古陵逝烟的表演很完美，就像以前左右逢源的烟都大宗师一样。
宫无后紧紧攥着手里的朱剑，径直看进古陵逝烟的眼睛，他的眼神是渗入骨髓的寒冷，唇边噙着一抹讥讽的微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熟悉的神情让宫无后仿佛回到了烟都，他们还是那对恨得至死方休的师徒。
“不过这二十年，让我把某些事看得更分明了。”出乎意料的，古陵逝烟忽然说道。
当初他为了血泪之眼舍弃了宫无后，虽然不舍，却是毅然绝然。
后来他去软红十丈悼念，是夜，宫无后在死后第一次入他梦中。始知，他这样的人，也是会做梦的。
红纱飘，红影摇，一身凄艳红衣的人看着他，唇间吐出的话语比他的眼神更加冰冷，“古陵逝烟，我恨你，你我之间，不死不休。”
直到他死后到了寂静无声的仙山，西宫吊影前来迎接，他看着西宫空荡荡的身后，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永远失去了视若珍宝的那个人，黄泉碧落永不见。
无后和野心，孰轻孰重？
上辈子他带着遗憾死去，这辈子不会再重蹈覆辙。
迎着宫无后愤怒又疑惑的眼神，古陵逝烟按住了他手中的朱剑。宫无后听见他一生都不可能再听到的熟悉声音一声噫叹，轻声道。
“徒儿，杀了我，完成你报仇的心愿吧。”
“好，我便应了你。”宫无后深吸一口气，朱剑呛啷一声出鞘，转瞬已架到了古陵逝烟的脖子上。
赤色的刃一点点深入古陵逝烟的颈项，涓涓血色细流涌出，却在此时，宫无后的脑海回忆翻腾，二十年的过往一幕幕袭来。
蓝衣稚子向侍从炫耀着自己从他那儿得到的玉璞，俊秀斯文的青年在杏花树下一遍遍舞着他教的剑术……
不，他不忍心。
就算从前的他作恶多端，但现在的他已经重生，这二十年，他从未做过恶事，更何况，他亲自将他教养成人，怎么忍心亲手诛杀？
就像古陵逝烟所说，这二十年，让他把某些事看了分明；他又何尝不是，在这朝夕相处中，渐渐感觉到那份不能言明的情意。
重生后，古陵不知如何称呼他，想拜他为师，而他却不愿接受。其实在心底，还是把古陵逝烟当成以前身在烟都时，教授自己烟都剑法的师父吧。
可是，他害他被阉，杀死他的至亲，坑骗他步入死局的仇呢，难道就此算了？
论心狠手辣，自己终究不如他。
思及此处，一滴清泪自宫无后的眼角缓缓落下。他挪开剑刃，心中暗潮汹涌，垂眸不再看床边坐着的人。
这一幕却让古陵逝烟感慨良多。
犹记得，那个粉雕玉砌的红衣孩子从烟都高高的宫墙上摔下来，折了腿，跌坐于地哭喊着萤姐姐，却遍寻不着，只看到古陵逝烟宛如一尊冰雕立于他眼前，他四处张望，确定找不到水萤儿，于是小心翼翼地向古陵逝烟张开手，怯生生喊道。
“师尊……”
古陵逝烟横眉冷对，沉声道。
“是我古陵逝烟的徒弟，就自己爬起来。”
“师尊……“他依然固执地呼唤着这个身边唯一的人。
“对你而言，这就是磨难了吗？那你今后的磨难，还会比这多得多，难得多。”古陵逝烟不再看他，拂袖离去。
无情楼内，昏暗的烛光下，宫无后倚着肮脏的墙角，满是恨意的眼斜睨着来探望他的烟都大宗师。
他穿着古陵逝烟派人送来的红缎锦衣，面容已然有了少年人的轮廓，那独属于少年，介于男性和女性之间的秀美足以迷惑任何见到他的人，只除了古陵逝烟。
“你竟自行悟出一套不世剑招，不愧是我的徒弟。”古陵逝烟打量着他，幽深森冷的眸中有一丝难得的赞许。
“你要的，就用在你身上。”宫无后起身拔剑，朱虹斩直向古陵逝烟而去。
“无后……”
百代昆吾应招而出，心中那一抹隐约的悲，却在看到宫无后剑尖惊艳赤芒时消失无影，只余喜悦。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剑道顶端的光华，冰冷凄艳的绝美，烙印了他施加的所有，一件只属于他古陵逝烟的艺术品。
恨断天涯之战，宫无后在重创他后流了泪，头一次，他的眼神中不再只是恨，而是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愫。
如果今生能重新选择，那么此刻，是否将不再发生？
看着宫无后脸上不断滑落的泪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忽然想拥抱他。
罢了。
又一次，这股悸动被古陵逝烟非凡的自制力生生压下。回想来时路，以残酷凌虐的手段，冶炼宫无后绝情的心性，他从不曾后悔，却在即将永远失去这个徒弟的时候，万年干涸如枯井的心涌出了一丝痛苦和挣扎。
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死了一次的人，终于看清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了吗？
古陵逝烟轻声叹息，修长的手指抚上宫无后的脸颊，擦去泪痕，唤着他的名字，声声缱绻，字字用情。
“无后，无后，为师爱你。”
见宫无后并未抗拒，古陵逝烟凑近，慢慢吻上了他的唇。辗转摩挲，用他从未展现过的温柔，小心翼翼地对待。
感到宫无后生疏青涩的回应，古陵逝烟一手扶住他的腰，轻挪身子，把他压倒在红绫铺就的床上。
深吻半晌，古陵逝烟喘息渐渐粗重，隔着红纱衣抚摸着宫无后的腰侧，然而只是一圈一圈打着旋，并无深入的意思。察觉到宫无后被他按在枕边的手臂瞬间僵硬，古陵逝烟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从指腹到指根，反复轻吻。
亲吻不奏效，宫无后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躺在红锦被上一动不动，不知如何是好，平日里苍白的面容染上一层薄薄的绯色，愈发明艳动人。
想到他大约从未和人如此亲密过，古陵逝烟轻声宽慰道，“无后，放松。”
说着一手探入宫无后的里衣，感受他逐渐升高的体温，古陵逝烟轻笑一声，看来动情的并不是只有他自己。
再次俯下身，亲吻他眼尾那颗晶莹小巧的朱砂痣，却听宫无后短促地冷笑了一声。
“师尊，你果然，还是记挂血泪之眼吗？”
古陵逝烟不以为忤，反而饶有兴味地摩娑着那颗小痣。
“我知道你今世不再是拥有血泪之眼的奇才，没想到依然生有赤红色的泪痣，依旧凄艳绝伦。”
不掺杂任何其他意图，他的话语里只有对宫无后美艳容貌的赞美，宫无后哼了一声，别过了脸。
“无后，很久以前，我就想这么做了。”古陵逝烟一只手扯下宫无后精美的红蝶腰封，三重纱衣如赤色轻烟层层敞开。
贴花红纱衣滑至肩下，长发如丝缎，洋洋洒洒落下，更添旖旎风情。宫无后莹白的手指捻着古陵逝烟一缕垂落胸前的银发，一圈圈缠绕于指尖。古陵逝烟倾身一吻，不同于方才，这个吻浓烈而霸道，带着火热的气息，宫无后搂住他的脖子贴近他，直到他们之间再无距离，酒红和银灰的发丝交织如锦，铺了满床。
荼蘼香萦绕鼻间，无名荒火燃遍肺腑。
一夜巫山，两人都忘却了自我，只沉沦在今夜的缠绵中，愿今夜是永夜，今生是永生，而古陵逝烟和宫无后，能在这一世相爱相守，再无刀刃相向。
“无后，封锁梦昙宫入口，让它就此消隐于世，我们远离这江湖吧。”天色微明，古陵逝烟拥着浅眠的宫无后，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长发。
宫无后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你从我的人生中夺走的，还未还清。”
“呵，来日方长，慢慢还。”古陵逝烟加重了拥着宫无后的力度，晨风从窗子吹进，他抬眼看向窗外，晨曦照散雾气，空灵飘渺，如仙如幻，仿佛当年烟泼之景。烟雾荡开，不见烟都群峰，一瞬十景，目下所及，只有琼楼玉宇，梦昙花开。
景相似而物全非，所幸的是钟爱之人依然在身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梦昙宫的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