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的黎明》维唐

2、第二章

　　陈曦在学校接触到了进步思想，在家就有惊人之语。“旧的制度腐朽了，不顺应时代发展的需要。一栋老房子年久失修，摇摇欲坠，成了危房，为什么不拆了建一栋结实又漂亮的新房子。不破不立，推翻旧的，建立新的制度。”弘扬什么进步、民主、共产，把陈传发吓得够呛。“胡闹！革命，那不是革自己的命吗？共产？不是把自家的财产往外送吗？祖祖辈辈积累的家产，为什么要分给别人？”
　　陈传发开始忧虑，儿子读书把心读野了，书读得越多越反动。陈曦还动了报考军事最高学府黄埔军校的念头，而陈传发不想让儿子上战场打打杀杀冒生命危险。养儿防老，他要把儿子留在跟前，继承陈家祖业，将来给他养老送终。
　　陈传发决定赶紧让陈曦成亲，儿子成了亲就该收心了，不会老想往外跑。
　　知子莫若父，儿子的个性他太清楚了，硬来是行不通的。陈传发虽然封建专制，但也知道逼迫勉强不了陈曦，他要想一条绝妙好计。
　　陈曦再次回家时因为接到父亲病危的噩耗，他心急火燎地赶回家，家里却不是一片愁云惨雾。硕大的红喜字贴在正厅，红烛红对联，分明是喜堂的布置，谁要结婚？他匆匆见了病重的父亲一面就被押着拜堂，说是给爹冲喜。可怜在这之前他连新娘的面都没见过，眼前的新娘子披着红盖头，自然长的是圆是方也不知道。新娘子身量苗条，父母挑选出的媳妇，模样自然不会差，但他心里着实别扭。“陈曦你快答应啊，你父亲的病不能再拖了呀，怎么也要试试这法子灵不灵啊，百善孝为先，为着渺茫的起效的机会，陈曦不能不点头。而且万一父亲有个不测，他在父亲走之前成亲，也了结了父亲一桩心愿。他隐约有父亲装病设局的念头，但父亲拿副病态不太像是装出来的，而且父亲迷信，怎么会做装病这样不吉利的事，那是犯忌讳诅咒自己的事。陈曦虽是半信半疑，但还是不敢冒险置之不顾。
　　等拜完堂，陈传发立即红光满面地下床了，大家都说是冲喜的功劳。而且人逢喜事精神爽，人一高兴，病也好得快。
　　陈曦领悟到自己上当中计，但木已成舟事成定局，他无可奈何。他老爹不惧陈曦知道自己的阴谋，就是吃准了陈曦不会撂摊子走人。虽然陈曦桀骜不驯，本质是个善良的人，不会拂袖而去，让一个无辜的女子的一生葬送在他手里。何况这儿媳妇是他千挑万选选出来的，是所有姑娘里条件最好的，八字也和陈曦的相合。娶谁不是娶，魏淑芬芳龄十七，温柔美丽贤惠，去淑芬当妻子可一点没亏待了他陈曦。
　　陈传发大获全胜，晋级成公公，就等着抱孙子了。
　　进了新房，陈曦迟迟没有掀盖头。站了半晌，他打了个地铺，对新娘说：“累了一天了，你睡吧。”径自在地铺睡了。淑芬自己掀了盖头，看着陈曦的后脑勺，一脸的失望。
　　陈曦不知道地是，他和新娘其实见过面。
　　淑芬十四岁那年，遇见他在大街上泼墨挥毫，为一家新开的杂货铺写对联，英俊挺拔文采风流，一下就击中了她。接着她把一个恶霸捉弄得洋相百出，她忍俊不禁，一颗芳心就此陷落。情窦初开的她把这份恋慕埋藏在心底，打听关注他的一切。
　　陈家来提亲的时候，她高兴得几乎忘乎所以，自己居然能美梦成真。街头的那刻相遇，莫非就是命中注定的姻缘。无数次回忆的那一眼，开始了他们此生的纠缠。
　　陈家提的要求怪异，成婚前新郎不上门，新郎不迎亲，等新郎回家临时拜堂。
　　母亲怕她委屈，想拒绝这门亲事，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嫁过来了。现在受到这样的冷遇，看来她是一厢情愿了。她眼泪滴滴答答地掉，泪湿枕头。怕哭声被听见，她捂住嘴，用被子蒙住头。
　　第二日，淑芬早早起床，装扮停当，温婉可人地给二老奉茶，称呼公公婆婆。她这陈家少奶奶开始融入陈家日常，侍奉公婆，帮忙管理家务，对待下人亲善和气。女子无才便是德，乡下地方的女子由于社会观念和家庭条件条件所限，大多数是文盲，连粗通文墨的也不多。而淑芬不仅能识文断字，国学诗文也有一定造诣，可谓是知书达理。
　　她是个称职的好妻子，家里一切事务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大小事情都办得妥妥贴贴。陈传发夫妇对这个儿媳妇满意得不得了，赞不绝口，下人们心服口服，衷心爱戴。
　　平心而论，淑芬这样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聪明领袖、贤良淑德的女子，如果陈曦在成婚前遇见，未必不会动心。只因为父亲摆了他一道，塞给他一桩包办婚姻，他心里难免抵触，到底意难平。
　　他冷落淑芬，她也不生气抱怨，没有吵闹，没有悲悲戚戚，柔情似水地包容他。陈曦渐渐爱上了她，也感觉到她对她有深深的爱恋，而不是简单地听从父母之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一天淑芬的表哥借口帮姨父姨妈捎东西来看她，目光明显地透露这爱慕之情。看来这个表哥即便淑芬已经成亲也还不死心，难以忘情，临走时还依依不舍。
　　等淑芬表哥走了，陈曦大为恼怒，骂骂咧咧地说：“衣冠禽兽，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肖想别人的老婆，想勾搭有夫之妇。”
　　见他大失风度，淑芬笑了，他居然在赤裸裸地吃醋。
　　当她羞答答地向他倾诉少女时期的初见，他才知道原来她已经喜欢他这么久。想到成亲那晚她隐隐约约的哭泣声，他越发地内疚。
　　那天晚上，陈曦逗弄她，她手足无措，霞飞双颊，满脸红晕。红烛帐暖，他们总算圆房，度过了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陈曦品味到鱼水之欢的乐趣，需索就没了节制，被父亲提点敲打后才渐渐收敛了些。可三年后，淑芬竟还是无所出。陈家二老暗暗着急，满娘开始为陈曦物色小妾。她开诚布公地对淑芬说：“不是婆婆我要苛待你，只怪你肚皮不争气。这么久了没点动静不正常，哪怕生个女娃也好啊。子嗣是非常重要的，延续香火开枝散叶，人丁兴旺家才兴旺。放别人家这种情况早就三妻四妾了，我们不得不这样做。“
　　淑芬低头说是，心里痛得像刀割，只能眼睁睁看着满娘聘了个十六岁的姑娘，放在了新房。
　　陈曦不同意这个荒唐的做法，晚上还是到了淑芬房里。淑芬劝他到新人房里去，口不应心地说她不介意。陈曦听了生了气，寒着脸说：“那好，我现在就去！”说完摔门而出。
　　自己独守空房，孤单凄凉，那边亲爱的丈夫和别的女子春宵苦短新婚燕尔，想到以后还不知道要度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淑芬默默垂泪。突然门又开了，她赶紧擦眼泪，以为是婆婆来开导她。不曾想是陈曦。他怎么来了？那边呢？淑芬疑惑地看着他。陈曦温柔地替她擦拭眼泪，放软声音说：“刚才是我不对，不应该发脾气。傻丫头，干嘛哭呀？舍不得我就不用装大方，把我退给别人。我们还年轻，多努力，迟早会有孩子的。”说完就吻住她，和她一起努力了。
　　翌日，陈曦和父母详谈之后，做主把那个叫春玲的姑娘嫁给大牛。
　　“对不住。但我只爱我妻子，不会再娶别人。你与其给我做小，不如当个正房妻子。大牛人品端方，为人上进，你嫁给他一定会幸福的。”
　　两个月后，淑芬就怀了身孕，足月后生了个男丁，直把陈家二老高兴坏了，天天抱着孙儿不撒手。
　　不久淑芬又怀上了，陈曦抱着淑芬说要生一个像淑芬的女儿，淑芬差点又哭了，抱着陈曦，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高老夫子听闻陈传发想让陈曦守在家里当下一任陈财主，痛心疾首，怒斥老陈：“愚昧！陈曦是你儿子，不是牲口,你怎么就只想着把他圈养在家？居然为了一己之私禁锢儿子的发展。大丈夫应该有一片广阔的天空，而且现在国难当头，日本人都打到中国来了，在我们的国土上撒野作威作福。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没有大家，哪有小家？你忘了给他取名的初衷了，晨曦之光，就应该普照四方，给中国带来光明。”
　　一席话说得大义凛然，陈传发面红耳赤，羞惭不已，深刻反省自己的行为有失光明磊落，不顾民族大义。
　　作为一个妇人，私心来说，淑芬是不希望丈夫远离的，何况她现在还怀着身孕。但淑芬知道丈夫的志向与抱负，不愿束缚他，庸庸碌碌地当一个土财主。她默默地替丈夫收视率行李，准备了盘缠，说：“放心吧，家里有我呢。”
　　面对日渐老迈的的爹娘和娇妻幼子，陈曦离家时第一次有了不舍。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一路上陈曦发现不少孕妇。看见大腹便便的孕妇，会格外多注意两眼，看着就想到淑芬和肚子里的孩子。
　　陈曦在黄埔军校如鱼得水，他的聪明才智在课堂上发挥自然，排兵布阵连教官也佩服，说他是军事天才。体能训练他也不落人后，枪法一打一个准，子弹听他指挥似的。同学问她以前是不是练过，他咧嘴一下：“小时候玩弹弓练出的手感。”
　　陈曦一周一封家信，雷打不动，淑芬也事无巨细地把家里的情况在信中向他汇报。书信往来中，他们互通近况，探讨时事，诉说对彼此的思念，期望与嘱咐对方应当要做的事。当然，必不可少会提到肚子里小宝宝的成长情况，肚子多大了，有没有调皮动来动去，淑芬胃口怎么样，饮食喜欢有没有变。
　　无论写信还是阅读来信，陈曦都是欣喜幸福的。
　　军校放假，陈曦上街想购置些东西托人捎回家。想要买的东西真多，给爹娘买滋补中药，给淑芬买发簪衣裳，给宝宝买婴儿用品，城里的东西毕竟齐全丰富些，而且不少东西都是最时髦的。
　　走在路上，他遇到两个个油头粉面的青年男子要强行拖一位女子上车，那女子双脚和身体不停地踢腾挣扎，可惜嘴巴被捂住了，叫不出声来。
　　岂有此理，危急时刻陈曦挺身而出。
　　陈曦一把揪住强匪中的一个，“你给我老实点。”陈曦使出拿手绝活，把那流氓双手反剪到背后，对方双手使不出力气，双手吃痛，动弹不得，听凭摆布。但靠着反手剪，陈曦轻轻松松对付个把小混混不成问题。
　　另一个被震慑住了，犹强作镇定：“你不要多管闲事。”
　　“今天这个闲事我还管定了。”
　　陈曦和那两人打斗一番，把他们给打跑了。
　　那女子对陈曦是千恩万谢：“真是太谢谢你了，不然我不知会怎么样呢，太可怕了。”
　　“这些人你认识吗？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吗？”
　　“不知道。”
　　那大概就是看这姑娘年轻貌美，想要强抢了。
　　这姑娘也是唏嘘，现在这年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大家都明哲保身，生怕惹上什么麻烦，敢见义勇为的人太少了。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结果事态却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陈曦回到学校不到一天就被人找上学校了，说他妨碍公务，包庇日本间谍。
　　那些人说的信誓旦旦，煞有介事，连陈曦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好心办坏事。
　　但明显自己坏了他们好事，是他们的仇人，但凭他们的片面之词，怎么做得准，难保他们不是诬陷他。而最关键的证人，那名女子，已经消失在茫茫人海，如何去找寻？
　　“这样好了，有确凿证据能证明她是间谍的，我甘愿伏法。”
　　事件影响很大，陈曦在校外打架斗殴，甚至有包庇日本间谍的嫌隙，影响恶劣，有老师建议坚决开除。
　　也有老师持反对意见，认为事出有因，陈曦和人打架何尝不是因为见义勇为维护正义。为什么不嘉奖，反而要受惩罚，被开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