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煦色韶光》坐忘齋主人

2、002 沈墨

　　從事警務多年，身為一個資深刑警，吳良從來不認為，刑警非得是同一種類型，事實上，就跟社會上所有工作一樣，刑警有各式各樣的人，就像第六分隊的隊員們，就沒有一個人是氣質相近的，而他也從來不覺得奇怪。
　　但是今天，吳良下意識的認為，無論一個刑警該是個什麼樣子，或許都不應該是這樣─
　　他的桌上放著一份個人簡歷，桌前站了個人。
　　此時第六分隊辦公室一片寂靜，吳良看了看簡歷，又看了看眼前的人，他銳利的眼神直直掃視著，同時他也發現，不是只有他，辦公室裡所有人，從這個人踏進辦公室以來，似乎都在偷偷打量著眼前的女孩。
　　「妳就是沈墨？」打破了一室靜默，吳良看著簡歷上的名字問道。
　　「報告長官，是。」就像吳良打量著沈墨一樣，沈墨同樣不動聲色地審視著這個明顯是她上司的男人，從頭到尾卻連眉毛也沒挑過半根。
　　「很特別的名字，聽說妳是今年警察特考榜首？」
　　「報告長官，是。」
　　「看起來倒是不太像，好了，妳可以不用那麼拘謹，進來我們第六分隊，那就是一家人，我是分隊長吳良，妳可以跟大家一樣叫我良哥。」
　　「是的，良哥。」
　　「聽說妳在培訓時，最擅長的是行為分析，這樣好了，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想聽聽妳對我的分析。」
　　「什麼都能說嗎？」
　　「當然，請說。」從得知上頭要把沈墨調到第六分隊開始，吳良就對這個小女生感到十分好奇，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會讓上頭把一個剛畢業沒兩年的小女生調到以危險和忙碌著稱的特警隊。
　　所有人的目光都飄向吳良辦公桌前，想聽聽她怎麼說。
　　「良哥，據我從你上半身的比例推測，你的身高大約介於一百七十五公分到一百七十八公分之間，體重則是七十到七十三公斤，年紀約四十三到四十六歲，已婚，有兩個孩子，分別是一男一女，老大是男孩、老二是女孩，男孩已經開始讀國中、女孩的年紀大概是小學五六年級，喜歡粉紅色；良哥的妻子擁有良好的教育背景，也有一份高所得的工作，注重生活品味，但是不擅長家務……」
　　「行了，可以停了。」聽完沈墨的分析，吳良心下驚駭，然而面上不顯，仍是一派慣有的平靜，對眼前人的評價有點改觀。
　　他原本以為像沈墨這樣的年輕女孩，即使考試成績再優秀，也不過就是個繡花枕頭，但是她才來報到兩分鐘，就能準確說出第一次見面的上司的基本信息，有這樣的觀察力，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
　　吳良開始理解為什麼每年有這麼多刑警（無論是資深或者是年輕人）想進入特警隊，署長卻直接點名沈墨的原因。
　　她確實有過人之處，即使外表看不出來。
　　「靠，她根本是躲在良哥他家床底下吧？」徐耀華被小女生精準的分析給嚇了一跳，跟第一次見面的沈墨不同，已經認識吳良二十多年的徐耀華，對上司的個人基本資料自然是一清二楚。
　　「她的觀察力不錯。」盧明新摸了摸下巴。「跟外表倒是不太搭。」
　　「看起來跟個吸血鬼似的，沒想到能力還行，有幾分刑警的樣子。」說這話的是個三十五六歲左右的平頭漢子，他是梁培群，第六分隊的副隊長，此刻他腦海中正快速閃過沈墨的基本資料。
　　沈墨，女，二十五歲，身高一百七十二公分，體重四十九公斤，學歷是碩士畢業。
　　而沈墨這個人，不知道該說是人如其名還是名不副實，這名字乍看之下像是「沉默」，這女孩看起來安安靜靜，有點書卷味道，這名字確實適合她；可是單看名字不看姓氏，就會有另一個解法，明明是單名「墨」，卻是膚白如紙─
　　是，不是如雪，而是如紙。
　　女孩的皮膚非常、非常的白，白到簡直是面無血色，不知道要用蒼白或者說是慘白來形容比較適當，也許是後者更為貼切一些，無論哪種白，總之在一般人的眼底，那絕對不是屬於正常人的膚色。
　　她的頭髮就像許多女警一樣剪得極短極薄，整齊服貼於耳後，然而髮色如墨，對比之下更顯得膚色白得驚人，彷彿再貼近一些，她就會如清晨的霧氣遇到陽光般消失了。
　　沈墨的身高比一般女孩子高上一些，但是看起來十分單薄，一副風一吹就跑了的那種單薄，這樣的身材配上她今日的穿著─簡單的白色長袖襯衫和黑色長褲，使她給人的感覺不太像女性，反而有點像是那種十四五歲女學生愛看的漫畫裡的那種、洋溢著一股病態美的吸血鬼美少年。
　　由於她給人的感覺是一股明明很低調卻又很引人注目的氣質，所以一般人乍看之下對沈墨的感覺可能僅止於她周身特殊的調性，反而容易忽略掉她清秀端正的長相。
　　沈墨眼睫毛極長，眼瞳如她的黑髮般漆黑如墨，眼神清澈如水，她無疑是個漂亮的女孩，但是她的氣質跟病弱感，很明顯的蓋過樣貌。
　　「那種吸血鬼氣質怎麼養的呀……」徐耀華小聲跟旁邊的盧明新嘀咕著。
　　「沒禮貌，人家小沈只是皮膚白，怎麼說人家吸血鬼。」盧明新一眼瞪過去。「女孩子皮膚白才好呢！」雖然他自己也覺得沈墨的膚色已經白到接近病態了。
　　「沒關係的，學生時代很多人都這樣叫。」沈墨的聲音從吳良的辦公桌前傳來，並不是尖銳的那種，有點涼意但並不冰冷，是讓人覺得舒服的聲音。
　　「不准這樣叫人家小女生，沈墨才第一天進我們第六分隊，年紀又最小，老徐你可別欺負人家。」一旁從沈墨進來就沒說過話的任惟宇，是隊上有名的好好先生，向來是個敦厚人。
　　「燕雙飛，就你懂得憐香惜玉。」梁培群哈哈笑著說。「沈墨，良哥你見過了，我是副隊梁培群，妳可別把我跟良哥搞錯了，叫我群哥就好。」
　　「我是盧明新，隊上都叫我老盧，妳跟著叫就可以了，不必叫學長也不必叫哥。」盧明新基本上是一個好相處的人，精明歸精明，卻挺隨和的，手指指向徐耀華。「那個沒禮貌的大嗓門叫徐耀華，老徐，不用太把他當一回事，就是個紙老虎，也就看起來兇，不會咬人的。」
　　「什麼紙老虎？老盧你還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徐耀華的大嗓門對著盧明新就是一句罵，但是面對沈墨的時候，馬上又換上一副溫和的笑臉：「我說小沈，妳不必聽老盧那老賊的，我對同事最好了，看起來也不兇，對待犯人才兇！」
　　沈墨淺淺地笑了，沒刻意掩著嘴，露出兩顆門牙，竟然給人一股呆萌呆萌的感覺。
　　接著，熱心的徐耀華又跟她介紹著第六分隊的其他成員，「燕雙飛」任惟宇，隊上的文書基本上是他負責，平時外出查案的時候，跟副隊梁培群是搭檔，是個老實的好好先生，之所以被叫「燕雙飛」，是因為他的名字叫惟宇，有兩句詩「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而他也總是笑笑的從來不反駁。
　　風紀股長，人稱姚老三的姚桂堂，是整個隊上最嚴肅的人，平時一板一眼，做人最是公正，但是其實是個外冷內熱的好人，常常幫丟三落四的搭檔蘇漫光擦屁股，兩人的感情意外的十分融洽。
　　小白秦孝白，連問都不用問就知道他的綽號肯定叫「小白」，孝白孝白唸久了自然就變成小白了，他看起來非常陽光，今年才三十一歲，在今天之前是第六分隊最年輕的人，也是個專業級的資訊高手，搭檔是隊長吳良。
　　「輸光光」蘇漫光，那是個有雙微瞇鳳眼的人，個性有點散漫，所以被分配到跟嚴肅但實際上人很好的姚桂堂當搭檔，雖然頗為懶散，不過在警校的時候，就是個出了名的神槍手，此外，遠程狙擊也是他的拿手項目，只能說人不可貌相，這個人拿起槍之後跟平常基本上不能當一個人理解的。
　　而看起來粗魯、實際上比表面上還更粗魯的徐耀華，完全就是個武鬥派，柔道、跆拳道、空手道、合氣道甚至是劍道，基本上就沒有能難倒這個人的，缺點就是不怎麼長腦，因此搭檔是心細如塵的盧明新。
　　盧明新的綽號是智多星，他非常的精明而且聰明，平時竟然負責拆炸彈，警局當然有爆破小組，然而總有拆彈小組趕不到場的時候，況且多一個專長也沒有壞處，盧明新就這樣學會了許多爆破知識。
　　副隊長梁培群，是個個性謹慎的人，他是個十分稱職的副手，為人有點小囉嗦，然而從來沒有惡意，也沒什麼野心，喜歡吃美食，隊上聚餐的地點基本上都是他在找，此外第六分隊的財務長也是他，這麼個囉嗦又小心的人，管錢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至於隊長吳良，既然是隊長，負責的自然是統籌與分配，據說是個戰略高手，很男性化的一個人，典型的刑警樣子，正直且意志堅強。
　　辦公室裡一共九張辦公桌，扣除隊長吳良獨立於其他人的桌子，剩下的八張辦公桌分成兩排，每排四張，右邊那一排靠門，座位次序是梁培群、任惟宇、盧明新、徐耀華；左邊一排則是靠窗，第一張桌子是空桌，接下來是秦孝白、蘇漫光、姚桂堂。
　　「沈墨，那張空桌是妳的，以後妳就坐那裡。」梁培群說。「電腦跟文具燕雙飛都幫妳弄好了，有問題來找我。」
　　沈墨依然是淺笑吟吟，語氣中卻有著一點不太確定：「群哥，我坐這裡……不太好吧！」梁培群就坐在她對面，這兩個位置是最靠近隊長辦公桌的，她一個新人，照理來說是該去坐門邊的，怎麼一來就分配到核心區了？
　　警界十分重視倫理，她是整個隊上年紀最輕、輩分最小的，依資歷依輩分，她都沒道理坐在這裡的。
　　「沈墨，妳倒是聰明，這個位置是良哥升隊長之前的座位呢！」她右手邊的秦孝白笑著說。
　　「那我就更不能坐了，老徐，我跟你換位子吧，我新來的，應該去坐門邊。」這點自知之明沈墨還有，她沒那麼白目。
　　「去去去，讓妳坐那兒妳就坐，我不換，我就愛坐門邊，而且就要跟老盧坐一起。」徐耀華豪氣地說。
　　「一般來說，都是跟搭檔坐一起的，妳如果堅持要換，那我也得跟著換了，沈墨，妳饒了我們吧！東西太多了，我可不想搬呀！再說了，我捨不得阿光呢！」秦孝白朝她眨眨眼，俏皮地故作求饒狀。
　　「小白，你的搭檔不是良哥嗎？」沈墨有些不解，她好像發現哪裡不太對勁了。
　　「是啊，所以我得坐在這裡，離良哥比較近，可是我一直都是跟阿光坐的，也不想挪，所以，妳坐那個位置最方便。」
　　「就坐吧，真正的尊敬不在於座次上，內心尊敬前輩才是真正的尊敬。」隔了兩個位子，姚桂堂淡淡地說。「我們這裡不太講究這個，放輕鬆點無妨。」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沈墨頷首，既然大家都這麼說了，她再客氣下去就是不識相了，於是把自己帶來裝私人用品的小紙箱放桌上，開始整理。
　　「這才乖嘛！小沈！」徐耀華笑著說。
　　「對了，群哥，一個分隊連同隊長跟副隊，總共不是十個人嗎？為什麼加我自己只看到九個？」在簡單認識隊上同仁之後，沈墨迅速把所有人的資料記在腦中，並掃視過辦公室一遍。
　　而且每個人似乎都有搭檔，連良哥都有，這樣一來，不就剩她一個人落單了嗎？
　　「是十個人沒錯，但這間辦公室裡，連妳在內，總共九個，每個人都有自己負責的部分，相信妳應該知道妳來這裡負責的是什麼。」梁培群還沒開口說話，方才被她分析得體無完膚的吳良便開口道。「還有一個人下午才會來報到，不過他有另外的辦公室，不會在這裡辦公。」
　　沈墨突然有些無言，是什麼隊員比分隊長還大牌？居然有自己的辦公室？
　　一時之間整間辦公室又安靜了下來，其他人已經從盧明新那裡知道真相，紛紛投給沈墨一個「節哀」的眼神。
　　沈墨之前受的訓練多半有關心理學，加上她又十分細心，所以很會察言觀色，她一看到其他人的眼神，就忍不住頭皮發麻，想了一下終於忍不住發問了。
　　「良哥，那個請問另外一個人是……」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到剩下還有什麼負責範圍。
　　「傅梓悅，聽說過他嗎？」
　　聽到「傅梓悅」三個字，沈墨愣了一下，點頭道：「我聽說過這個人，但沒見過，他是地檢署裡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法醫。」
　　「沒錯，我們第六分隊的最後一位成員、同時也是妳的搭檔，就是傅梓悅，相信以你們兩個人的專業，能夠幫助隊上抓到更多的犯人。」吳良淡淡笑著說，明明是用著莊嚴的天使態度說著話，但沈墨彷彿在吳良的頭上看到屬於惡魔的犄角。
　　吳良，果然人如其名，當真「無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