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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辛卯年辛卯月辛卯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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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算命的说过,辛卯年辛卯月辛卯日,明叶要成亲。
他说他是铁口神断,平常一千两银子一卦,还要看心情,心情不好,一千两金子也不开金口。
明叶觉得他是个骗子,但风晚舟相信了,居然真的妥妥地放他走了,一只箱子也没有让他留下,明明那一整条车队,肥得流油。
整座山的弟兄也信了,今天翻到日历的时候,阿宽笑嘻嘻地说:“老大,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啊!”
明叶啃着鸡腿,开玩笑:“好!一会儿山下要是有漂亮书生,就给我抢一个过来!”
今天没有书生路过,别说书生,平常的商队啊、探亲访友的行人啊,一个也没有。
今天,朝廷派人来剿匪。
朝廷剿匪,就像王妈骂街一样,隔一阵子就要来一场的,毫不稀奇。比较稀奇的是,这回的人马好像比较多,当中还有一柄黄盖伞。
大家就奇怪了,天也没下雨,打伞做什么?何况那伞上还绣龙绣凤,文采辉煌,大老远都看得见。
明叶的眼光很毒辣,看一眼就知道是只大肥羊,顿时鸡腿也不啃了,抄起长枪,喝一声:“兄弟们,上!”
弟兄们应诺,气壮山河,杀气腾腾,兴致高昂。朝廷有一阵子没来剿匪了,大家都有点寂寞了。
大当家风晚舟却拦住了大家:“此番恐怕有些麻烦,来的是个皇子。”
山寨虽然是明家的,话事的却一向是风晚舟,他生得斯文,识文断字,还会医术,是飞凤山上的稀缺人才,明叶一向对他言听计从,“哦,那怎么打?”又笑了,“我知道,皇子,就是皇帝的儿子,哈哈哈,那可是天下第一等的肥羊,肥得不能再肥!”
“即使是皇子,也不能用黄盖伞,这是皇帝亲赐的,必定是皇帝最疼爱的昭王。”
阿宽也有疑问:“那有没有可能是皇帝御驾亲征?”
“哈?真的?!”明叶来劲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皇帝老爷长什么样!”不知道是不是和戏台上一样,穿一身黄衣裳,挂一部大胡子?
风晚舟叹了口气:“你俩觉得,一座飞凤山,能劳动御驾亲征吗?”
明叶瞪大眼睛,“怎么不能?县衙的,府衙的,州府的,不论来多少拔人,我们都打跑了呀!我估摸着,是该京城的出动了。”
飞凤山,位于庆州洪顺府天城县外五十里处,山势险峻,面朝中原,背后再过去就是万里黄沙,在前朝原是兵事要地,不过当年本朝的太祖皇帝将羌人逼出塞外,将国土推出五百里,这里就不再是边塞。三十年前,明叶的父母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在这里安了家,收了不少兄弟,如今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到了明叶手里,人丁还是十分地兴旺。
起先是县衙接到被抢乡人的报案,组织兵役们前来剿匪,结果才到山脚下,领头的就给活捉上山,让县令来赎。县令迟迟不来,明叶就亲自去了一趟县衙,把该拿的拿得差不多,再把人送了回来。
没过多久,洪顺府的府兵就来了,同样的,也让明叶发了一笔小财。
再后来,就是庆州的州兵。当时的兵马把整座飞凤山围了个水泄不通,厨房的王妈开始洒菜籽种菜,但不出三天兵就退了,因为明叶把州府的将军擒到了山上。
跟人打架——不论是跟一个人打,还是跟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一万个人打,明叶都有只有一个问题要思考,那就是:这回该要多少赎金呢?
老百姓身上没有多少油水,刮个十几二十两银子他就哭爹喊娘了,做生意的固然油水多些,可要拿尽了,害人家没本做生意,再也不打这边来往了,岂不是断了自己的财路?只有官府的人,不拿白不拿,一拿就可以拿个饱,所以明叶很欢迎官府剿匪,每剿一次,大家就可以舒舒服服歇上几年。
而今居然来了个皇子!哦呵呵呵呵……明叶是打心眼里乐出来,笑成了一朵花。
风晚舟已经排布下去,到了明叶这里,只交待一句:“这一次,你不要去抓人了,我们防守就好。”
“为什么?”明叶不解。擒贼先擒王,这不是他们一贯的策略吗?
“若真是皇子,身边必有高人护卫,千军万马之中再遇到高手,你会有危险。”风晚舟皱着眉头。
明叶的眼睛却在发亮,高手!在千军万马之中和高手过招,这种刺激她怎么可以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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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马铺天盖地,接近飞凤山。
凤元熙坐在车辇里,辰时三刻,日头还是斜的,黄盖伞遮不到,九月的日头晒得脸上微微发麻,凤元熙调整一个姿势,用折扇挡住讨厌的日头,不想晒黑自己如玉般的肌肤,要知道他在贵女们口中可是被称为“玉郎”。
小小几个土匪,居然要皇子领兵,母妃真是想他立军功想疯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拈起一颗水晶葡萄送进嘴里,这地方太阳大,风大,沙多,才出来一个多时辰,他就有洗澡的冲动。
至于那座山嘛……高是挺高,险也挺险,山上树木不多,到处是陡峭的岩石,隐约可见简单的建筑,形似兵寨。
“唉。”元熙叹了口气 。
“王爷,可别小看这座山,那山上的兵道山路都是有讲究的,都是前朝抗羌时留下来的,恶匪们倚仗着天险地理,连州府将军都生擒了呀,王爷一定要千万小心。”左学士道。
“呵呵,咱们两万人马,兵甲精良,其中一半还是九城都卫的精英,还怕区区几个恶匪?左学士莫不是上次在琼楼宴吓破了胆子吧!”
说话的是右学士。为了不落在东宫的下风,东宫有太傅少傅,景华宫便有左右学士,都是贵妃千挑万选的饱学之士,有匡济天下之才。不过元熙觉得,他俩最大的本事大概就是斗嘴吧,因为左学士说的,右学士永远在反对,右学士说的,左学士也绝对不会赞同。
其实他们不懂,元熙叹的,就是他们人马实在太多了。
两万兵强马壮的晏朝兵队,足够把一个小国的国主吓破胆子,现在就对付区区几百土匪,让他想输都不知道从何输起。
对,他一点儿也不想立这个军功,一点儿也不想去和东宫争储君之位。
可偏偏他有个上进心极强的母亲,五年前皇后去世,中宫空悬,母亲身为贵妃,统摄六宫,与后位只隔一步之遥,母亲认为,这一步就在于她儿子只是亲王而不是太子。
要积累功勋与名望,还有什么比军功更快更大的呢?但在这太平年月,想发生一场战争还真不是易事,所以当庆州的折子送到京城,称有一处恶匪,连年剿除不得,恳请圣上派兵时,贵妃几乎是立刻抓住了这个尖儿,把领兵的主位给了元熙。
元熙心里那个苦啊……他永远不会忘记,听说他带两万人去剿几百名土匪时,若素掩嘴的那一声轻笑,当然她后来说,这样她就不用太为他担心了……
若素……元熙在九月北方的阳光里,吃着水晶葡萄,一边想着怎么样才能不要赢得那么爽快,一边思念着若素。
剿匪的正事自然有九城都卫的将军负责,人人都知道他是来混军功的,也不用他动手动脑,只请他安安稳稳待在最安全的地方,并把最精锐的人马派在他的周围保护,再加上宫中的羽林卫,只把元熙围了个密不透风。
“你,你过来。”元熙招招手,把将军唤过来,“这算怎么回事?我是来晒太阳的吗?”
“当然不,有王爷坐镇,将士们军心稳固,必然旗开得胜……”
“少废话,都给我散开!”元熙正色道,“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我身上流的是凤家的血脉,我的祖先当年将羌人赶出塞外五百里,才有今日之天下!我身为凤氏子弟,难道会怕区区恶匪?!”
“这……”将军面有难色,“实在是匪首厉害,武功高强,千军万马之中来去自如,前面几位主将都是这般着道的。”他可不想皇帝陛下亲自来赎儿子,那他这颗脑袋还要不要了?
元熙一听,心下暗喜,心道有门,“咳”了一声,庄严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若是怕,我就不来了!既来之,则安之!我相信皇威永固,老天陛佑!”
将军不敢说皇威不永固,老天不陛佑,只得听命。元熙把兵将散开也就算了,还把宫里的高手都打发走了。
右学士道:“王爷啊,那些高手是贵妃娘娘从江湖上用心搜罗的,专为保护王爷您的安全呐,这万剑无眼,万一伤着了您可怎么是好?”
“你是说王爷会输吗?”左学士冷冷道,“恶匪不过几百人,我们却有两万人,王爷必当安如泰山,右学士方才还笑老夫吓破了胆子,怎么这时候右学士的胆子也破了?”
元熙端着碟子,继续往嘴里送葡萄。心道,你们俩果然就是斗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