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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剑光吐芒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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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茵一边哭,一边朝城东跑去。
她伤心的时候,唯一能去的地方,便是蒙家的别庄。
诚如冯劫所言,她确实有些不可理喻,想哭便哭,想闹便闹。她如此任性,任性得叫人几乎都忘了,她本不过只是一名十七岁的年轻姑娘。
热情,冲动,而又敏感。
哪个年轻的姑娘,不是这样子的呢?
明明懂得许多道理,可一样也做不到。所以她明晓得,世事总有不能遂人心愿的,可她仍是喜欢用强。就如同她明晓得李湛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她,可她仍是怀着那样无限的憧憬。
一条路子走到黑,本不是聪明人会做得事情,可她就是这样做了。
前面已是蒙家的别庄,庄内灯火通明,几个庄丁举着火把,正在巡逻。她不愿叫人瞧见自己伤心哭泣的样子,慌忙躲到了一旁的暗丛里。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又站了许久,自觉再无异状,这才慢吞吞地走回庄子。
庄丁见到人,迎了上来,见到是她,连忙作揖行礼。
“庄老回来了么?”她无精打采地问道。
壮丁还未来得及回复,便见庄内一群人大步流星,朝着庄门而来。为首那人手持铁杖,须发皆白,正是那日的鹰鼻老者。蒙茵不觉有些怔愣,惊讶道:“庄老,你怎么……”
庄老见到蒙茵,面色霎时一滞。蒙茵大声道:“庄老,你不曾替我办事去么?”
庄老面上露出了尴尬之色,他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先出了庄去,这才到了蒙茵身边,咳了一声:“将军有令,叫属下即刻去南郊捉人。今日不曾完成姑娘嘱托……”
他话只说了一半,又嘿嘿只是干笑。蒙茵一时有些懵了头,愣道:“大哥又是叫你去捉那个瘸了腿的人么?”
庄老应声道:“正是,已经探明了他的踪迹,今夜定能手到擒来……”
蒙茵这时才反应过来,打断了他,惶声道:“那方才那个玄衣蒙面人是谁?”
“属下不知什么蒙面人……”庄老陪着笑。忽听庄内有人高声道:“庄不全,还要耽误到什么时辰?”
庄不全闻声,面容一整,只朝蒙茵行了个礼,便二话不说,匆匆出了庄去。只见庄内却缓缓踱出了一个年轻人,藏青衣衫,眉清目秀,长袖飘飘,一派清雅。
可蒙茵瞧见这人,脸色立刻变了,全身似也突然僵硬,过了许久,才勉强点了点头,嘟囔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人双手罩在袍袖里面,轻轻拂了拂袖子:“我来这里迎客人。”他又笑眯眯地道:“怎么,三姑娘不喜欢见到我么?”
蒙茵不肯看他,又哼了一声:“迎什么客人?”
这人手指着前方,笑道:“自然是三姑娘最想见的客人。”
蒙茵一怔,转回头去,却见一名庄丁,手提灯笼,引着冯劫,李湛,楚楚三人朝庄门而来。她瞧了瞧这人,又瞧了瞧李湛,突地面色大变,上前几步,一把拉过引路的庄丁:“你带他们来做什么?”
“方才有人同我说……”引路的庄丁莫名其妙,“不是姑娘你让我去请的么?”
“什么你你你我我我?”蒙茵气急,伸手便要赏那庄丁一个耳光。李湛上前一步,以手相格,沉声道:“三姑娘,你又要做什么?”
她无时不想见李湛,可两人一见面,却又总是剑拔弩张。冯劫憋着笑,脸转到一边,只装作看不见。楚楚更是不便相劝,她叹了口气,却见远远庄门前那男子,目光一闪一闪正凝视着她。
两人目光一接,那男子微微欠身,似在对楚楚行礼。楚楚双眼一垂,漠然瞥过了眼,站到了李湛的身后。
那男子从一旁的庄丁手里接过灯笼,悠悠走上前来,满面笑容,长揖迎客:“这位定然是李湛李兄了,我们三姑娘屡次在将军面前提及兄台大名,可惜未能如面,今日得睹李兄风采,幸何如哉!”
“这位是……”李湛缓缓松开了蒙茵的手,他自觉与此人从未谋面,可这人言谈对自己却十分熟稔,不免有些惊讶。这人又笑道:“小人赵巽,是这庄子的管事。方才姑娘一回来,便说要向三位赔罪。小人便叫人在前厅设了宴,三位还请入座罢。”
他伸手做请,李湛和冯劫面面相觑,还未及反应,蒙茵却突地上前,狠狠一脚便踢在冯劫的小腿上。冯劫大叫一声,摸着腿骨痛呼道:“你做什么,怎的这么野蛮?”
蒙茵冷笑道:“你来做什么,还不给我滚。”
冯劫惊讶道:“方才还说要向我们赔罪,现在又发什么脾气?”
蒙茵有口难言,急得破口大骂:“你这个蠢货……我,我……我见着你们便讨厌,怎会……你快给我滚。”
她话里有话,李湛和冯劫顿时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那男子嘴角微微露笑:“三姑娘,何必如此动怒?姑娘家还是文雅些好。”他的目光在蒙茵面上一扫,蒙茵有些吃怵,竟再也不敢出声。
李湛素知蒙家受秦王宠爱,身份显贵。可眼下此人,满面春风地待客,说话又谦和有礼,区区一个别庄管事,竟有如此风流之态,未免叫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何况这赵巽的身上,自有一股颐指气使的势派,言谈貌似谦逊,实则不容得人拒绝;而蒙茵见了他,更是大气也不敢出。这样自负之人,较若寻常王孙公子,都不遑多让,实难想象,他的主人又是怎样的人物?
冯劫靠着李湛,附耳低声道:“蒙茵这样子……是刻意要逼走我们,只怕这赵巽假借她之口想邀,来者不善……”
李湛微微颔首,目视前方,低声道:“他言语之间,处处只是针对我,此事与你无干……”他话语未了,冯劫便笑道:“这些话你便不要说了,便是说了我也懒得听,难道这里的酒只给你喝,我却喝不得吗?”
李湛微微一哂,面露苦笑,可苦笑之中又含着几分欣慰。忽见冯劫侧耳,问道:“什么声音?”
李湛亦侧耳倾听,果然周围有细微的嗡嗡之声。他循着声音,竟似来自楚楚右臂上的那枚绿荧荧的镯子。只是楚楚似正低头沉思,对这声音浑然不曾察觉。
李湛皱了皱眉头,轻声提醒:“楚楚,你……”
“什么?”楚楚应了一声。她一抬起头来,那嗡嗡之声便立刻消失不见了。她见到李湛担忧的目光,回头瞧了一眼赵巽,微笑道:“湛哥哥,不管你要做什么,我总是要同你一起的。”
她虽然是笑着,声音却决然而清冷,不容人置喙,更听不出有半丝笑意。李湛眉头越皱越深。而那赵巽双眼一翻,笑意缓缓收敛,他对着两人欠了欠身,手提灯笼,飘飘然径自朝行。
他在前,李湛、冯劫、楚楚三人在后,隔着三四丈,他步亦步,三人趋亦趋,皆是不紧不慢。蒙茵见李湛不肯听从自己,无奈只得跟在后面,周围愈来愈黑,慢慢的前面又有了些微光,显然是离厅堂愈来愈近,她满脸焦躁,不时地左顾右盼。
迎面两名佩剑庄丁手持灯笼巡逻,赵巽伸手拦住了两人。他从一人腰间抽出了长剑,信手轻挥。他试了好几次,才举着手中的长剑,回到四人面前,曼声道:“李兄可练过剑么?”
李湛微笑道:“自小练过一些,却不能登大雅之堂。”
赵巽笑道:“李兄客气了,能得三姑娘赏识的人,功夫自然是极上乘的。在下甚少用剑,不如请李兄指点一二?”
李湛淡淡道:“赵兄为是主,在下是客,哪有在主人面前动刀舞剑的道理?”
赵巽面色瞬间变了,冷笑道:“李兄莫非嫌在下不配么?”他刷的一声,拔剑出鞘,手腕一抖,剑光疾刺一旁的一株桦树,秃的一响,长剑又还入了剑鞘。
这一剑来去如风,冯劫脱口便赞道:“好剑法!”
只见树身上四道剑痕,布成井田状。这赵巽拔剑还剑,只一瞬间之事,哪知他便这一刹那中,他已出了四剑,手法之快实在叫人佩服。
冯劫上前一步,笑道:“在下也练过几年剑法,不如我来向赵兄请教……”
赵巽瞟了他一眼,目中露出轻蔑之色,他将手中的灯笼交给了身后的庄丁。又伸手抽出了另一名壮丁的长剑,倒转剑身,递到了李湛面前。
两名庄丁,手中提着三个灯笼,照得四周一片通明。烛光照映下,赵巽脸色时明时暗,一派冷傲。
他明明白白地逼到面前,无论李湛是进是退,这场较量势在必行。
李湛长叹一声,接过长剑,手中长剑剑尖微颤,斜指赵巽,当是似攻实守。
赵巽笑道:“李兄太过客气了……”手中长剑也是微颤,向李湛右肩刺去。两人长剑一交,只听得叮当两声,陡然间剑气大盛,四面生寒。
赵巽轻叱道:“李兄好身手!”短短的几个字说完,他又递出了两招。
李湛见他眼明手快,变招迅捷,心下佩服,长剑颤动,当当两声,将来剑一一格开。只见厅前的空地之上,两个人影夹着两团剑光,耀眼生花。转瞬间两人便拆了五六十招。
冯劫、蒙茵、甚至那两个庄丁,都被他们招式吸引,目不转睛地瞧着。惟有楚楚,将自己轻轻地倚在树旁,蹙着眉,低着头,任谁都不瞧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