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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长空风雨来 ...

  •   楚楚幽幽道:“你何必这样大脾气?我不过是……”
      李湛待她好,她亦是待李湛亲密,可那是源自她对李湛无端的信任之感。她总觉得,他与她太过相似,相似的如同一只巢中飞出的鸟儿,她天生便会亲近他,信任他,依赖他。
      凡事虽必其来有自,只是她此刻尚从无从知晓原因。
      而她要去邯郸,也并非是因为李湛。只是她想陪着阿爹去一趟。因为她心中比谁都清楚,在赵国一定寻不着阿爹所说的药引。她想陪夏无且走了这一趟,也好让他就此死心。
      可他却不由她分辨,冷声道:“我问的是你的事情,你扯上我做什么?”
      楚楚咬着嘴唇,眼泪竟然在眼眶里打转。她委屈道:“可你为何来此?”
      若他与她一点干系都没有,他又何必一再地来见他。
      他冷哼了一声:“我的事情,与你有什么相干?”他神态冷漠,似乎早忘了自己方才是如何与楚楚唇齿缱绻,凉薄得叫人心寒。
      楚楚身子微微颤抖着,哑声道:“那你又何必问我的去向?”
      他站的远远的,冷冷地不发一言,只用他阴阴的眼眸,沉沉的逼视着楚楚,就如同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楚楚的脖子,叫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眼中闪着不屑与讥讽,冷声道:“咸阳西陲之地,怎比得上邯郸气象万千。自然是去邯郸的好……”
      那个“好”字拖得又重又长,他说的并不是“燕齐楚三晋,又怎么与秦国相比”这样的话,可这话里予取予求、喜怒无常之态,却是一般无二的。
      这世上,是不是无论是何人何事,他都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而她,亦非例外。
      楚楚心中冰凉,觉得浑身乏力,软软地靠在竹几上,又觉得心口伤疤隐隐作痛。她疼痛难言,说不出话来,只能伸手捂住胸口。他微微转头,目光循视而下,见到她的动作,目光一颤,面上露出悔意,可仍是背过了身。
      她又听见他的脚步声踏在竹廊上,每走一步每响一声,都在她心口上重重地敲一下。
      他是不是向来如此,想来便来,要去便去?
      楚楚不晓得怎么,轻声道:“你……等一等。”
      脚步声仍未停止,过了片晌又缓缓停下。他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楚楚扶着竹几,勉力站了起来。她慢慢的抬起头,凝注着他的背影,语音微微发颤:“我胸口的那一剑……是你刺的?”
      她瞧不见他的脸,却听得见他的呼吸突地急促起来,听见他大声地咳嗽着,咳了许久,几乎都没了力气;又听见他缓缓平复气息,脚步声又响,渐渐地远了,在竹林的沙沙声中消失了。
      而他这一去,她却晓得他是绝不肯再来了。
      楚楚苦苦地笑,她终于晓得一些她从前之事。
      不过便是他刺了她一剑,要置她于死地而已。她早猜到了是他,可她根本也不在意他刺了这一剑。她只晓得,从前也好,如今也罢,她见他一眼,便被他困得死死的,他浅浅一吻,她便愿将一切悲喜交在他的手上。
      她对他,为何要这般交付相思?
      他又为何会弃她若敝履?
      若将来再不相见,若能知晓从前往事,也不失一种安慰。
      从前……从前他们,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雨丝转迷,雨势渐渐地大了起来,打在七玄古梨的凋零的枝叶上,地上、水中、廊上、秋千上,尽是新新旧旧坠落的梨花瓣,瞧得楚楚眼花心颤。
      花落无声,心痛亦无声。
      花落时的声音有时岂非也像是肠断时一样?
      她缓缓伸手入怀中,摸出那个小小的白玉瓶子,她想要拔开软木塞,可突然间手一颤,那瓶子掉在了竹廊上,哧溜溜地向前滚着,瓶身卡在了缝隙里,瓶底翘起,一摆一摆的,几乎要掉到水里。
      春雨连绵,何时方歇?水面上尽是一圈一圈难以止歇的涟漪。
      楚楚扶着长廊,茫然而立。她不见不闻不听,更不晓得该不该去捡这瓶子。

      ※※※※※

      半夜的寒风,吹净阴霾,晴空如洗,一碧万里。
      天上浅浅的残月还在,日光已然出现。下了几日的雨,今天总算会有阳光出来了。
      矮林外桑林下,夏无且和一位青年男子站在树影下。晨光洒在地上,草地上的雨水,发出晶莹的光芒,光影变幻中,一条紫色的身影缓步从南面而来。
      “回来了……”夏无且高声道。那青年男子立刻大踏步迎上前来,面带微笑,朗声道:“这位便是楚楚姑娘么?”
      楚楚瞧了他一眼,见这男子年纪二十有余,白袍缓带,神情潇洒,五官更是十分鲜亮。她轻声道:“李湛呢?”
      青年男子眼中讶异之色一闪而过,他回头瞧了夏无且一眼,惊笑道:“莫非李兄曾与姑娘提及在下么?姑娘如何晓得在下与李湛相识?”
      “若不是他的朋友,阿爹怎会陪着阁下在此处等我?”楚楚淡然道。
      “原来如此……”青年男子微微躬身,笑道,“在下冯劫,是李兄的朋友。李兄说他与姑娘有三日之约,今日届满,可惜他有要事,一时抽不开身。便托我为他来见姑娘,不晓得姑娘心中可有决断?”
      楚楚沉默着,却听夏无且呵呵笑道:“反正我是一万个愿意,楚楚,咱们走不走?”楚楚见他身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显然是做足了准备,等着要去邯郸的。她心中微微一喟,叹气道:“李湛……他出事了么?”
      “姑娘怎会以为李兄出了事情?”冯劫笑眯眯的,不答反问。
      “我与他约好今日卯时相见。我昨夜有些事情,耽误了时辰,此刻早过了卯时……”楚楚仰头望天,天上云开雾淡,日光耀目,刺得她眼眶莫名地一阵酸楚,竟久久说不出话来。她闭上双眼,过了半晌才道:“他既答应了来见我,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会变得。除非……是他遇上了麻烦,又不放心我们父女,才会委托阁下照应……”
      “姑娘与李兄莫非……是多年至交?不然,如何对李兄知晓如此之深?”冯劫仍是笑道。楚楚面露迷茫之色,缓缓摇了摇头:“我与他相识不过数日。我不过是……推己及人而已。若我是他,想必也会如此处事……”
      “姑娘心细如发,在下实在佩服。”冯劫嘿地一声笑,话里客气十足,目光却在楚楚脸上左右探询。夏无且见他始终嬉皮笑脸的,嘴上还在客套,心中不耐,夺步上来,质问道:“你方才怎么不同我说李湛出事了?他出了什么事?”
      “前辈,李湛被人捉走了?”冯劫又欠了欠身。
      “被人捉走了?”楚楚的目光立刻望向了冯劫。冯劫微微颔首,沉吟道:“楚楚姑娘,想来是晓得李兄家世的?”
      楚楚“唔”了一声,冯劫接着说道:“他来咸阳,特地住在北郊的一个小客栈,那里往来的人少,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前日里,这客栈里住进来了一队齐国的客商。昨日清晨,我去探望李兄,听到他们自己几人争辩,说是丢了货物。不知怎的,便闹到了我们面前,有一个人指着李兄,非说是他拿了他们的东西……”
      “他怎会拿人财物……”楚楚叹气道。
      “李兄问心无愧,他们说要搜,也就由着他们搜。他们自然也搜不到什么东西,”冯劫道,“可他们几个仍是又吵又闹,还要动手。我们觉得有些不对,便见到那个指证我们的人,身染鲜血,倒在了地上。他们便来揪住李兄,说是他杀人灭口、杀人越货。”
      “既然没有杀人,那你们报官便是,怕他什么?”夏无且气愤道。
      “前辈,我们不能惊动官府……”
      “为何不能啊?”夏无且奇道,“莫非,真的是你们做的?”
      冯劫苦笑不语。楚楚轻声道:“阿爹,李大哥为他爹爹的事情而来,诸事必要隐蔽。秦赵两国正在交兵,若为了这些许小事惊动官府,泄露了身份,岂不弄巧成拙?”
      “噢,对对对,”夏无且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官府的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义愤填膺,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恨极了官府的人。楚楚瞧着他,淡淡一笑。冯劫又道:“我们正欲设法脱身,客栈的掌柜已经寻了里正来了,里正判断不清,便说要带我们去咸阳令府衙。我们嘴上先允了他们,只等出了客栈,便要脱身而去。可不料一出客栈,却发现外面已有官兵将我们重重包围。”
      “官兵?”楚楚眉头轻蹙。
      “不错,是咸阳令府衙的官兵,”冯劫也是眉头深锁,“我们动起手来,眼见难以走脱,李兄便对我说,叫我不必理他,只请我来南郊渭水旁矮林的桑树下,见姑娘一面,若得姑娘允许,在下便为李兄设法,护送姑娘父女俩到邯郸;若姑娘不肯,也决不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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