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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容华日消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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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却似乎突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她垂下头,卷着衣角,偷偷看了他一眼:“你要做什么?”
赵政笑:“你先过来。”
盈盈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她呼吸似乎已有些急捉,但声音已有些发颤.赵政只觉心里一阵荡漾,忍不住上前两步,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好凉。
他的手却好烫。
盈盈有些担心,伸手去探他的额头:“你可是发烧了……”
赵政笑嘻嘻的:“我也不晓得。你别摸我额头,这里不准,别的地方才准。”
盈盈愣了一愣:“别的地方?什么地方?”顺着他的目光望下瞧去,她登时满脸通红:“你……你……你真是……”
他真是……言行无忌,在她面前,什么浪荡的话都说得出来。
赵政道:“真是什么?”她一扭腰便要跑回去,赵政望着她飞扬的发丝,忍不住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轻轻咬了她的肩膀一口。
盈盈又羞又喜:“你做什么?”
赵政笑道:“我想瞧你方才那件白衫子……”
盈盈咬着嘴唇:“我明日换下,洗净了你再瞧。”
赵政忽然笑了笑,又一口轻轻咬在了她胸口的衣襟上:“我不要明日,就在这里,我现在就要瞧。”
盈盈顿时呆住了,满脸都是羞红之色。
远处夕阳渐渐落下了,水面仍有波光,天地间充满了温柔之意。近处的芦苇密密又苍苍,晶莹露水慢慢地结成了霜,在秋风中起起起伏伏。
这时……这里……
他怎么可以如此荒唐?
赵政却趁机抱起了她,他笑得好生得意。盈盈哼一声,想去推他,可全身都已发软,哪有半分力气,只有将头埋人他怀里,求饶道:“求求你,回屋去,别在这里……”她无力地低喃,柔软的双手抵在他胸膛上,徒劳地挣扎着,试图阻止他继续。
可别说抵挡,她便连这句话没法说完,因为她的外衫已经落到了地上,露出她洁白的身子来。
她浑身发颤,攀着他的肩膀躲闪,他眼里满是潮潮的滚浪,衔住她的唇,把她扑倒在地上。忽然间,她什么都瞧不见了,只晓得自己在赵政怀中,随着他醉在竹亭的迷幻中。
天上繁芜无尽的星光缓缓升起,倒映在溪水中,将竹亭照耀的光辉灿烂。
他放肆索取,无度攫求。
而她,便就此溺堕在他的怀抱中算了。
生死由他,喜乐由他,她再不要做半分主。
迷离惝恍,谁还要要去辨天上人间。
※※※※※
万点繁星,天色深暗,云际中露出了一轮圆月。
盈盈在赵政的怀里。紫色的外衫,披在身上,拢好的秀发,又散了下来,披在脸上,而鞋子也未着,露出她那洁白如玉、小巧玲珑的脚。
赵政轻轻扳过她的身子,温柔地为她拂开乱发,抱起她那娇小的身躯。
“你现在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取到七玄古梨的花瓣?”盈盈抓着他的衣襟,悄声问。赵政用牙齿咬住她的一根发丝,细细地啃啮着,眼里是倾泻而下的柔情。
可惜她垂着头,瞧不见他眼里的情意。
他笑眯眯地,低声道:“明日你去七玄古梨下,倒上一碗酒,便晓得了……”
“这样便行么?”
“自然。七玄古梨是中山国的国宝,自有其玄妙之处。待你酿好了,我同你一起喝。”
“你怎么又肯饮酒了?”
“若是你同我成婚的喜酒,你说我喝不喝?”
“尽来胡说八道,不晓得你说什么?”盈盈淡淡一笑,撇过了头去,心里却慌得不能自抑,只能伸手抱紧了他。
赵政抱着她,穿过竹廊,穿过梨花树下,来到她自己的屋中,缓缓走进房去,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到榻上。
四周竹林萧索,屋里漆黑一片。他摸索着取过案上的火石,点起了烛火。
他转过身,瞧见盈盈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已在榻上睡着了。她一头乌黑的头发,全部散在了枕头上。
内衫雪白,头发漆黑。
方才在亭子里,他欺负得她那样狠,她定然是好累好累了,才会顷刻间便睡得这么沉。
赵政就坐在榻边,傻傻地坐着,傻傻地看着她。就好像全天下最重要的事情,都比不过守着她入眠。不知瞧了多久,赵政才缓缓回过神来,扯起嘴角笑了笑,好似在笑自己方才的痴愚。盈盈依然沉睡,赵政也不愿惊醒她,便侧着身子躺下去,靠在了榻旁小憩。
室内一灯如豆,他默默地望着她,她的睫毛那么长,她的身子那么柔软,她的心里都是待他的温柔。
她这么好,全部全部都是他的……
赵政想着望着,只觉得心中一片安静平和,从前自己受的所有的委曲痛苦烦恼,仿佛都已离他远去。迷迷糊糊,欲睡未睡间,忽然觉得四周太过静谧,身边甚至似乎没有了呼吸声,安静得可怖。
他一个激灵,转过头去,才发现盈盈一动不动,甚至鼻翼都未曾扬动过,好像真的没了呼吸一般。赵政顿时有些慌神了,想去推醒她,又怕自己只是庸人自扰,这手怎么都不敢伸出去。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音:扑扑、扑扑……他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响,感到自己胸口在剧烈颤动,这颗心似乎要从口腔中跳出来,再也忍耐不住,伸出手,才碰到盈盈的鼻子下端,恰好盈盈的眼睛蓦的张了开来。
两人目光相触间,赵政心中一松,俯下身去,轻声问道:“你醒了?”
盈盈瞧见他面上的担忧,迟疑道:“我怎么了?”
“你方才睡着了……”赵政紧紧地盯着她,心中的不安难以抑制,突然俯身,将头埋在她的颈脖间,紧紧抱住了她。
他抱得很紧,近乎勒住了盈盈,叫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可正是如此,她完全明白了他心中刻骨的恐惧。她任由他抱着,过了许久许久,才伸手也抱住了他,柔声道:“你怕了么?”
赵政没有说话,只是在她的肩窝上,闷闷地“唔”了一声。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捧住她的脸,声音很沉:“我怕你丢下我不管了,我又成了一个人。”
盈盈愣了一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取笑道:“你是秦王,谁敢丢下你不管?可若我……”她犹豫着,踌躇着问:“若我……”
“你要随他人走么?”赵政的脸突然有些惨白,他默了一默,笑道,“那我定会将他挫骨扬灰,夷其九族。”他面上笑吟吟,似还在说笑,可盈盈瞧着他眼底的冷色,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一个寒颤。她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你怎得这样心狠?”
“一还一报,岂非应有之意?”
“可既生而为人,便有命数……”
“若是我命数中先死过你,你怎么办?”赵政紧盯着盈盈,目光中饱含着深意。盈盈却毫不迟疑,微笑道:“若真有那一日,我自然陪着你。可我只怕自己,却要先你而……死。”赵政听她这样回答,眼底的冷色渐化,渐渐地又充满了情意。他笑道:“我听人说东海有蓬莱仙岛,上有长生不死药,可是真的么?”
“嗯!”盈盈点了点头,叹气道,“长桑经中确曾记载此事,只是并非长生不老药,治病解毒却有奇效。”她双眼微闭,似在背诵经文所书:“蓬莱山中,有珠玕之树,三十年开花,三十年结果。华实名长生,食而无味,入五脏至六腑,乃达于心,无毒不解,无病不治。”
“若能解毒治病,也可算是长生了……对了,我还记得你采了什么蘼心草,你说它……”
“蘼心草虽能解百毒,可终究不能与蓬莱长生果相比……”盈盈不由自主,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赵政见她忧烦,不禁取笑道:“怎么你怕起死来了?好了好了,待我这几日忙过了,腾出手来,便叫人去寻蓬莱岛,好采了这长生果回来。到时候,你还有什么无后顾之忧?”
盈盈听他说的轻松,心头不禁一阵酸痛。她望着赵政,眼波充满了温柔和怜惜,轻轻地道:“我本就没什么后顾之忧,只不过近来不知怎的,总有些惫懒,动不动便睡上好一阵子,你也不必担心。”
“动不动便睡?”赵政一怔,责备道,“你自己是医者,难道都不想一想是为了什么么?”
“我……”盈盈心虚,垂下头不敢看他,淡声道,“不过是春困秋乏,还有什么?”赵政却深不以为然,他沉吟了许久,突然皱起了眉头:“蠢丫头,你把一把自己的脉。”
“把脉做什么?”盈盈怕被他瞧出端倪,更加不敢抬头。可赵政一低头,却恰好瞧见她眉峰微耸,秀眉双蹙。他不由分说,伸手搭上了她左手腕,只觉脉象浮躁,跳动不稳。他并不通医理,却直觉晓得这脉象同普通人的脉象有些不对。他心中惊喜交加,手指在榻上不住地敲动:“我记得南瑶从前……也是这般动不动便睡。”
他抓起盈盈的右手,放在她左手的脉搏上:“你快好好瞧瞧,是怎么了?”
他的口气不容置疑,盈盈的手虽然搭在脉上,却根本无心把脉,眼角的余光黯然地望着赵政。赵政有些坐立不安,他站起来,不住地来回踱步,嘴里喃喃地:“若是你真的有了身子,寡人岂不是便有了长公子?那也未必,未必……”他自言自语,微微摆手:“女儿也好,女儿也好,寡人竟然也会有一个小公主……”
他说着说着,便觉得仿佛自己面前正站了一个小丫头,眉眼像自己,神色又与盈盈有七八分神似,正抱着他的腿撒娇,他顿时喜形于色,脸上挂起了深深的笑意。
可他越是欣喜,盈盈心中却越觉得惶恐,连搭脉的右手都在微微颤抖。她勉强搜罗词句,想要劝阻他:“阿政,你已然有了初一,初一便是你的长公子,将来你还会有……”
“那如何能一样?”赵政不屑地拂了拂袖子,“子以母贵,他不过是南瑶的孩子,与我亲疏有别,怎么配随我去雍城圣地承继我秦国的大业……”他喜不自胜,坐到榻边,笑眯眯地望着盈盈:“蠢丫头,你说,若咱们真有了孩子,叫什么名字好?若是个儿子……儿子……对了,便叫他扶苏。上次我便说这首诗好,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扶苏,扶苏,是个好名字,你说好不好?若是个女儿呢,便叫她荷华……”
他又难得地一个人絮絮叨叨个没完,心中更是已想去了极远极远。盈盈晓得他是全然都想错了,可她却不晓得如何去解释清楚。一想到他方才的恐惧之情,便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她缓缓放下双手,伏身到他的怀里,心潮起伏汹涌。
赵政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又见她似乎满怀心事,一直不开口说话,笑道:“怎么,你不喜欢扶苏这个名字么?”
盈盈抱着他的腰,闷闷地出声:“阿政,你想错了,我并非怀有身孕……”
“没有么?”赵政一愣,面上露出了失望之色,但立刻又恢复了正常。他握住了盈盈的手,柔声安慰:“不打紧的,我们早晚会有孩子。等你有了扶苏,他便是我……”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话语一停,皱起眉头思索了许久,突然坚声道:“蠢丫头,你不能再呆在此处,即刻同我回宫去……”
盈盈愕然抬头:“我在这里好好的,去秦王宫做什么?”
赵政紧紧握住她的手,摇头道:“是我糊涂了,本以为叫你住在这里,外面大事小事便烦不到你,你便能欢欢喜喜、无忧无虑地同我在一起……”盈盈转过身,将头抵在他的怀里,面上带着沉沉的忧郁,突然间眼泪便一滴滴落在衣襟之上。
赵政见她只往自己怀里躲,当她有些冷,将她抱的更紧一些。他一手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若你这一次真的有了身孕,我再带你回宫,众人难免起疑,到时候只怕又要像先王和赵姬那般谣言满天。我的扶苏,不但是我的长公子,将来更要做我秦国的太子。我要带他去雍城,叫他继承我大秦千秋万载的基业,我的万里江山将来都是他的。人言可畏,我怎能叫我的孩子,同我当初一样,受尽天下人猜忌怀疑,将来便是做了秦王,也不得安枕……”
他越说心意便越坚决,心下更是毫不迟疑,突然间便放开了盈盈的手,转身便匆匆往外走去。
“阿政,你去哪里?”盈盈抬起头,望着赵政的背影。
“近来昌平君他们几人,又为了如何处置那个修渠疲秦的郑国吵闹不休。我这便回宫去,将一切安排妥当,明日……后日……”他一边说一边走,已经到了门边,更快步朝外走去,“你等着我,只要几日,我便来接你入宫。”
好端端的,也不知他怎么就扯到郑国疲秦之事上了,还叫他这般匆匆而去。
可他若不是这般匆忙,只要一回头,便能瞧见盈盈此刻脸上的表情。
她从来也不愿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心事。那无论是悲伤也好,绝望也好,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她想要赵政看到的,是欢欢喜喜的一个她。
唯有待他转身以后,她才不会有这般毫无遮掩的,惊惧的目光和满面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