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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贫家自恩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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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款款上前,从怀中摸出方才央求赵政买下的那双珍珠坠子,递到阿春手里,柔声道:“我们是阿梁的东家,昨日家里有些活不曾做完,耽误了阿梁回家,便送了阿梁这双耳坠赔礼,叫他好好向你赔罪。可不晓得是谁弄错了,阿梁拿错了簪子,这家仆生怕我们责罚,一着急,便乱了方寸,你们休怪。”
她朝着仆人指了一指,阿春虽听的有些糊涂,仍是将簪子从怀里摸了出来。盈盈自她手中取过了簪子,交给了仆人,仆人瞧得目瞪口呆,也不晓得是收还是不收?
赵政却已经晓得盈盈的意思了,他伸手从腰上扯下一块玉佩:“老夫人,这东西你拿着,这家仆若再来打扰你,你便拿这个去寻里正,他定会为你做主。”他瞥了里正一眼,也不知赵高是如何叮嘱他的,里正皱着眉头无奈地应了一声:“哦。”
盈盈感激地瞧了他一眼,接过玉佩,系到了老妪的腰间:“老夫人,好好留着这东西。”那老婆婆眼中瞧不见人,偏着脑袋听得云里雾里,伸着手去摸阿春:“阿春,这是怎么回事了?”
赵政笑了笑,又道:“这家仆不会找你麻烦了,可我家里事多,等你们过了上元节,阿梁还得来我家做工,一年两载才能回来,你可别舍不得。”
老婆婆这下倒是听明白了,呵呵笑着:“东家说哪里话……就冲你们赶来为阿梁做主,我就晓得你们是厚道人家。阿梁在你们家干活,赚些养家糊口的银钱,老身心里放心得很。莫说等到上元节,就算过两日就走,老身都舍得。”
阿梁听了这一会儿,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阿春却早已听得一清二楚。她到了阿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阿梁登时望住了她,眼里充满了歉疚与痛苦。他楞了好一会儿,转过身子,背对着众人,却点了点头。
阿春晓得那玉佩定然至关紧要,无论如何必得留在身旁。可那珍珠耳坠却是意外之财,她想将耳坠还给盈盈:“姑娘,我也用不上这坠子,你们还是……”
“这坠子是我们给了阿梁的,你还不还给阿梁,我们也管不着。”盈盈微笑拦着她。
那仆人眼睁睁地瞧着手里的簪子,这东西虽然追回了,可他自己整个人却如堕云中。一旁里正将他扯到身后,一脸地古怪:“你自己弄错了,还要自己主子来像人赔罪,不打你一顿便好了,还不走”
突然之间,里正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仆人几乎又要跳起来:“他不是我家主……”
“他明明就是你家主子。方才我还见过他,同他说过话。你给我回去,过完上元节再说……”里正这可是睁着眼说瞎话了,可仍是连拉带扯的,将那个仆人拉走了。
盈盈同赵政又是相对一笑,正要告辞,那老婆婆却扬手招呼:“阿梁,东家为了你专程走这一趟,你也不请人家到屋里坐坐。”
“娘,不必了,我……”阿梁满头大汗,涔涔而落,吃吃地道。阿春见里正几人走远了,“噗通”一声跪倒地上,泣声道:“多谢两位大恩大德,阿春永世难忘。”
七国之中,以秦法最是严苛。盗采赃物不盈一钱,便要服徭役三旬,若盗牛马者便是死罪。阿梁偷了人家的簪子和母鸡,是轻则割鼻刺字,重则处死的大罪。盈盈和赵政几句话,使簪子物归原主,免去了一项大罪,拿了一只母鸡,论罪就算做上一两年徭役,可性命总是无虞。阿春是个聪慧的女子,怎么不晓得其中的关窍所在。
她这一跪,阿梁更是满面羞惭,说不出话来。老婆婆瞧不见,只笑道:“对对对,东家是好人,是该好好谢谢!”她摸住着盈盈的手,往屋里走:“我们炖了鸡汤,你们进来,喝一碗再走。”
赵政眼睁睁地瞧着她被老婆婆带走了,不耐地翻了一个白眼,却还是弯下腰跟着进了屋去。
无论她去哪儿,他总得跟着,不是么?
盈盈进了屋,转过身来瞧着里面,屋内极是简陋,地上烧了一个火盆,连盏油灯都没有,火光所照之处,收拾得倒是十分整洁,破几小柜,抹得干干净净,火光未到之处,都是昏昏暗暗地,瞧不清楚。
不知哪里,还响着咕嘟咕嘟的声音,闻起来是一阵的鸡汤香味。
老妪一定要阿春给两人盛汤,盈盈却只肯要了两碗水,赵政背着手站在门旁,阿春端了水过来,他便连瞧都懒得瞧。阿春也没有勉强,只将水放在了一旁的地上。
盈盈喝了两口水,便起身婉言告辞。老婆婆见留不住客,只好对阿梁道:“人家要走了,你去送送你东家和他夫人。”
盈盈面色微微一红,低声道:“婆婆,我不是他的夫人。”
老妪偏过头,想了好一会儿,才呵呵而笑,连连点头:“哦,不是夫人,那是老身弄错了。对对,老身真是糊涂。听姑娘你的声音,也不像是成了婚的人……那你们……”
盈盈接过口来,和声道:“我们……是姑表兄妹……”
赵政本离得远远的,还拉着脸一直不曾说话,听到她的话,突然冷笑了一声,插口道:“谁同你是兄妹?你叫过我哥哥么?”
盈盈愕然抬头:“我娘同你爹是兄妹,我们怎么不是姑表兄妹?”
赵政的鼻子几乎都要掀到天上去了:“你说是便是么?我说不是便不是。”
明明是师兄妹,她却故意说成兄妹,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兄妹,兄妹,谁要同她是姑表兄妹?
她那个什么小哥哥,什么长生哥哥,同她才是兄妹,难道她都由着他们又亲又抱的么?
难道他们都对她千依百顺的么?
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口气里的不悦更是显而易见。阿春顿时忍不住笑了出来,老婆婆抚了抚鬓发的白发,点头笑道:“姑表兄妹好,姑表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同阿梁他爹便是姑表兄妹成的婚。”
“是么?”赵政听见这话,突然便来了兴趣。他走到老婆婆面前坐了下来,笑眯眯地转了口:“我也觉得姑表亲好,成了亲,便是亲上加亲。”
阿春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阿梁见她笑个不停,不禁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可瞧见盈盈也垂着头抿着嘴微微笑,更是不知所谓。老婆婆顺着赵政的那句话,笑道:“可不是?我还记得那年除岁,家里穷,我到舅舅家借些口粮,阿梁他爹给我拿了一小袋小麦,还说天黑了路难走,要送我回来。那天天上也下着雪,他同我在雪地上走了整整五里路,到了一间破屋子旁,他怎么都不肯走了,突然就抱住了我,问我肯不肯做他娘子。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自然是一口答应才好。”赵政笑呵呵地瞧了盈盈一眼。盈盈伸出手指,想在脸上刮了羞臊他,可突然之间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漆黑,她的手便按在了地。她急忙一边运行真气周转全身,一边听老婆婆又道:“可惜啊,他爹几年前就走了,我估摸着也快要去见他了。唉……他从前总问我,这一辈子跟了他,后悔不后悔?等我到了下面,他就晓得啦!”
她想起老伴,心里未免难过,语音也就抑制不住地低落了。盈盈真气周游全身,身上微缓,缓缓睁开眼睛,听她说得一往情深,不禁凄然,轻声道:“一生一世,两人厮守。不知多少人羡慕,哪会后悔呢?”说着,默默望了赵政一眼。
她心中想的是“一生一世”四字,可赵政却以为她说的是“两人厮守”。他一想到自己咸阳宫中无数的夫人美女,还有一个小公子初一,他脸上一阵发热,转开了头,眼光不再跟她相对。
从前岁月,莫说是秦王,便是天下七国的共主,也是再无能力重来一遍的。
盈盈望见他脸色,晓得他误会了,可此刻自己心中忧惧,竟一时也想不到去安慰他。倒是阿春,见盈盈神色黯然,不由得叹气道:“穷也有穷的好,粗人更有粗人的好,一生一世就只能顾得上两人了。越是富贵人家,越是人品俊秀的,越是有许多风流事,但凡姑娘家有一点骨气,谁稀罕嫁那样的人家”
阿梁一听,脸上不由得咧开了笑,那老婆婆也露出了笑容。赵政却觉得自己又被她的话在脸上狠狠地刮了一巴,当着盈盈的面,他还不能直斥其非。
他恼羞成怒,大声道:“我可没有什么风流事,连个正经夫人都没有。倒是她……”他朝着盈盈一努嘴:“她可有不少的好兄长……”
他自认尚未立后,便是没有正经夫人,说的更是一万分的理直气壮。可一提到盈盈的什么兄长,想到她还曾要同杜长生四海同行,更加生气,伸手在火盆旁,摸了一块正在烤着的硬馍,在地上好一阵敲,只敲的这馍馍寸寸裂开,掉了大半块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