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Flowing flame 金色流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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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时钦来到首都华城时候已经是他接到嘉世非常有诚意的邀请之后的第二个月了。
在这一个多月里，嘉世彻底打败了皇风，几百年来第一次改变了这片大陆上七国分立的局势，然后志得意满地班师回国，那个传说中的新斗神使者也在其中。
这些肖时钦都一直在关注，他知道自己动心了。
作为一个神学研究者来说，最后一颗神星也坠落之后的这几年他简直快疯了，这一切仿佛让他所有的研究都成了废物。虽然从在学都学习的时期开始，他就对神明抱着深深的怀疑，然而如果神和人的联系全部被斩断，他又用什么去证明自己的理论因此他表现得和那些虔诚的祭司们几乎一样焦躁和痛苦，这倒成了他的保护色。
前年从学都毕业之后，作为独立于五大国之外的雷霆人，他可以选择的余地非常大，嘉世这个第一个失去神明眷顾的国家本就在他计划之中。
而就在这时嘉世开启了战端，大军向着唯一一个守护神星还未坠落的五大国之一皇风进发。虽然皇风这些年来正在衰落，可早已没有斗神庇护的嘉世显然跌得更深，这样异常的行为，嘉世是哪里来的底气肖时钦虽然没有离开学都，却始终关注着这场战争。其他三大国霸图微草和蓝雨也呈现出诡异的沉默，微草和蓝雨继续在边境对峙，仿佛眼中只有对方，就连和嘉世积怨重重的霸图都冷眼旁观，没有插手。于是在整个大陆的关注之中，嘉世一路打到了皇风首都之外，然后新斗神出现的消息风一样传遍七国。
几乎在这新闻传到雷霆学都的同时，肖时钦收到了嘉世的第一封邀请信，然后是第二封第三封，还有带着嘉世之王信物而来的使者。他不太明白嘉世为什么显得这么迫切，虽然肖时钦很明白自己学都毕业生第二名这个名头的含金量，但嘉世毕竟是老牌大国，上一任斗神去世不过十几年，原本的斗神祭司如果没有自杀的话大部分应该都还在世，储备人才更是不会少，为何千里迢迢来到雷霆，对他显出一副非君不可的样子来呢
也许正是由于这股好奇——加上嘉世给的条件实在丰厚——肖时钦最终还是同意了嘉世的邀请，在安顿好雷霆这边的事情之后就准备出发了。
走的那天他的学徒戴妍琦站在城门外哇哇大哭着抱住他的腰不让他动弹：“呜呜呜老师你怎么可以丢下人家————啊啊啊呜呜呜————”
肖时钦无奈地摸着她编得密密实实的光滑发辫，苦笑着道：“你跟我去干嘛？再说你还没毕业呢，我就是想带你，学都也不会放啊。”
戴妍琦只是不依不饶地用脑袋顶着他的胸口碾，辫子上的蝴蝶结一跳一跳的。
肖时钦叹气：“都已经是大姑娘啦，就别总是跟老师撒娇了……我会给你寄嘉世的特产回来的。”
“老师——我又不是吃货！只惦记着吃！”戴妍琦拖着哭腔愤怒地抬起头来控诉他。肖时钦噗嗤地笑出来：还说不是只惦记着吃，他还没说是特产美食呢……不过说起嘉世特产的话……
他转头看向嘉世来接他的那一个小队，总共十个人，就有四个是战斗法师。其中有一个眉眼清亮的少年，肖时钦看过去时总觉得他身体里仿佛有暗火涌动，举止沉稳，却蕴含着看不清的力量。
戴妍琦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耍赖行径都被这群人围观着，猛地跳起来藏到肖时钦背后去了，只从肖时钦肩膀露出一双哭得红红的眼睛，不开心地瞪着嘉世的人。
肖时钦深吸一口气。再长的告别也总有个尽头，再跟小戴这么纠结下去今天晚上就没法到达原定的宿营地了。他伸手把戴妍琦从自己背后扯下来，揉着她的头顶轻轻道：“那，我走了。”
戴妍琦低着头不说话，只发出一声响亮的抽鼻子的声音。
肖时钦把手里最后一包行李递给嘉世那边的带队人，登上了马车。他踏在车辕上，回头望向雷霆学都高耸入云的钟塔，塔尖和那之下层层铺开的建筑一样泛着雷霆风格的银灰色，正是他自出生以来就看惯的风景。
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了，肖时钦突然产生了些许可以称之为离乡惆怅的情绪，他收回远望的目光，对着戴妍琦挥了挥手，转身钻进马车。
“走吧。”他说。
为了照顾肖时钦这个贵客，这一路走得很慢。虽然肖时钦觉得这根本没必要，不过既然雇主不着急，他也乐得多看看沿途的风景世情，毕竟除了前年在微草参加众邦期会之外，他还没怎么出过远门。
就这么一路慢悠悠地穿过蓝雨的边缘和呼啸，肖时钦一行人在秋天到来的时候进入了嘉世地界，正和凯旋的远征军赶了个前后脚。空气中都是欢庆中那燥热的气息，让原本正渐渐变冷的天气都又沸腾起来。
肖时钦掀开马车的窗帘向外看去，那个令他一直有些在意的战斗法师正骑着雷兽慢慢跟在马车旁边。肖时钦前后看看，其他人都离这边比较远，就忍不住开口叫他：“邱非……是吗”
年轻的战斗法师回过头来对他微微颔首行礼：“是的，肖先生。”
“冒昧问一句，”肖时钦本来斟酌了很久的措辞，在这少年干净而坚毅的眸子前却都仿佛没有了用武之地，他也就干脆直接抛出了在自己心中缠绕了一路的疑问，“你跟嘉世的新斗神有什么关系吗”
邱非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我……我是前任斗神使者的预备候选人之一。”
肖时钦当然知道预备候选人，各国其实都有，只不过名字有些不同罢了。一般是在这一任的七神使者从巅峰时期下滑时开始在各地搜寻的有天资的孩子，经过使者的初步考验之后留下若干个仔细培养，以待将来继承神力。嘉世的新斗神使者才刚出道，远远不到准备后继者的时候，所以肖时钦之前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当然，如果是这样的话，邱非的异状就有了解释了，但……
“前任斗神”肖时钦皱起眉，“你……多大年纪”
邱非似乎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难得地显露出符合年龄的表情：“十七岁。”
果然，这么小……肖时钦的眉头越发纠结了：“前任斗神去世时你才三岁吧，怎么可能……”
邱非抿了抿嘴，并不正面回答：“您到嘉世如果真是做斗神祭司的，那到了华城您就都知道了。”
真不像个孩子……肖时钦瞥了他一眼，少年平静的脸上并看不出什么来。倒是滴水不漏，前任斗神培养出来的好苗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嘉世的事情越来越奇怪了，但愿不会出什么岔子，他不禁想到。肖时钦虽然在神明的问题上有些叛逆，却是个很按部就班的人，好奇归好奇，如果他真的要在嘉世安顿下来，意外状况还是越少越好。
就这么抱着一肚子的不确定，几天后肖时钦随着护送小队进入了嘉世首都：华城。
华城是大陆上历史最为悠久的大城之一，仅有皇风和霸图的都城能与之相比，而前者已经在战火中蹉跎，被划进了嘉世控制范围，越发显得华城是首屈一指的古老和美丽。这里处处透露着和雷霆相差万里的不同风格，沉稳，自矜，从内而外一股风轻云淡，好像知道其他地方无论如何憋足劲儿都赶不上它似的那种闲适。说实话肖时钦还真有点不习惯，这城市就像在排斥他一般，用它的气息用它的色彩和优雅的雨丝，甫一进门就给他吃了个软钉子。
“啊嚏！”肖时钦一掀开车帘还没下车就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他一向身体都不错，嘉世这边气候也明明湿润而温和非常养人，可就不知道哪根筋跟他碰不对了，从接近华城的地方开始他就有点不舒服，到今天早晨，喉咙干干的，头也开始痛了。
接替十人小队接待引领他的嘉世官员有些抱歉地鞠了个躬：“是我们招待不周，肖先生请多包涵。”
肖时钦摆摆手表示无妨，扶着车厢的边儿走下马车，正准备开口跟对方继续说话，才注意到旁边站着一个仆人原准备扶他下来，现在正不知所措。他便觉得有些尴尬，雷霆从来不搞这一套，再说雷霆没有王族，他在学都也没机会体会贵族们这些奢靡之风。
这么一耽搁，说话的时机就溜走了，嘉世官员抬手请肖时钦进入为新斗神特别新建的府邸。
这也是诡异之处，肖时钦一边打量着这簇新簇新的华丽府邸，一边举步向前穿过了鲜红如斗神标志的厚重大门。
从第一代斗神使者被斗神选中开始，几百年来嘉世王族都遵行着当初的嘉世国王留下的旨意，斗神使者永远居于国王之侧。也就是说，每一代的斗神使者都要住在王宫西半部分的一座宫殿里，离原本国王的寝宫仅仅几百米远。说到底，斗神使者是国家的守护者，如果连斗神使者都有对国王不利的心思，这个国家的局势也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了。更何况，若是斗神有意，王宫的防御比起敌军的城门也不见得结实到哪里去，防备斗神毫无意义。
当然，话是这样说，道理谁都懂，然而毕竟不是每一任国王都能像当年的陶氏王族开创者那样信任斗神使者如同腹心的。这些掌权者们对于一个挥挥手就能让自己脑袋搬家的家伙就睡在离自己几步路远的地方这件事情有着无法抑制的恐惧，结果就是国王寝宫在这几百年内向东方偏移了一半距离，王宫为此不得不扩建了五次，最后一次还在斗神寝宫到国王寝宫的直线上建立了一座巨大的花园，名义上是供斗神休憩娱乐之用，然而那高高的围墙与参差的假山、崎岖的道路都是为了什么简直昭然若揭。
就算是这样吧，可直到上一任斗神使者去世，还没有一任斗神是住在王宫外的。而所谓的新斗神孙翔却被排斥在王国的心脏之外，不管斗神府邸修建得多么豪华都无法掩盖这个事实。
嘉世国王这又是什么意思肖时钦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那官员将肖时钦引到会客室，上了茶之后便退下了，只说请他稍候。然而肖时钦摸着那杯茶的杯壁直到茶水完全冷透，也没看到那官员或者其他接待人出现，更别说这场会面的主角斗神使者了。
一边站着的仆人们低着头一言不发仿佛雕塑，肖时钦简直怀疑他们还有没有呼吸，而他并不想去验证这一点。
就在他等得焦躁不已不再顾忌礼节而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声巨响，随后是隐隐约约的其他噪音，夹杂着自远而近的一声声惊叫。肖时钦不再犹豫，小跑着跳过高高的门槛，在越来越近的纷乱声音中私四下张望着。
然后他从慌忙奔逃的人群那里确定了骚乱的中心，逆着人流绕过会客厅所在的建筑，却被一个逃跑的侍女撞得一头磕在墙上，顿时头痛欲裂。
“斗神！斗神您冷静点……斗神！孙翔大人！快来人啊！”
“斗神发疯了！”“救命！救命啊——”“刘皓大人——！”
胡乱的尖叫让肖时钦脑袋更疼了，他摇着头撑住墙站直身子，还没等抬头就听见一阵鹤鸣般的锐声，迟缓的热浪随后而来。
“轰——！啪啦啦……”
被打碎的砖块稀里哗啦落地，肖时钦用手挡住飞溅的石屑眯着眼抬起头来。
一头燃烧的金发跃进他的视野，被发丝半覆盖着的金褐色眸子在阳光映照下竟闪烁着血红的光芒，在那里面看不出一丝一毫属于人类的理智，而是烈火般的疯狂。
斗神……孙翔
肖时钦被那目光所慑，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虽然研究神学，然而有生之年尚未真正接触过神迹的年轻学者尚未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就不自觉地为了那不属于人间的力量目醉神迷。
然而孙翔其实根本没有在看他，他的目光始终像猛兽盯紧猎物一般钉在那个瘫倒在地连滚带爬的男人身上。
“斗、斗神……别……斗神大人！您醒醒啊，是我，是我，不是敌人……！”
地上的男人一边手脚并用地逃离，一边断断续续地哀求着。
孙翔的眼睛圆睁到不正常的地步，然而却露出一个令看到的人无不心惊胆战的笑容，再度对着他举起战矛，金红的神辉在矛尖上跳跃。
他知道自己打杀的是谁——！肖时钦第一看出来，立刻就要上前去拉开那个眼看着要殒命于斗神战矛之下的倒霉男人。
然而一股和刚才感到的热浪近似的气浪以却邪为中心疯狂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仿若实质，将他推了个趔趄，又跌回到墙边。
“斗神！”肖时钦忍不住叫出声来，却淹没在那男人的惨叫中。
“斗神、孙、孙翔！孙翔——！你不能、不能杀我！我是——”
孙翔保持着那可怕的笑容，发出一声不似笑声的尖锐声音后含混不清地说道：“我、能、做……一切事。”
战矛却邪上火光涌起，然后那光芒仿佛一道流星般扎进了地上趴着的那人胸口，快到那男人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后他才低下头艰难地看着自己胸口插着的战矛，然后目光随着战矛的拔出而向上，没等和战矛的主人对上眼神，就从嘴里咳出一团团血沫来，不甘心地瞪着眼不知道想说什么，只发出些咯咯咔咔的声音，就头一歪向后倒去，眼看着是不活了。
才刚到嘉世还什么都没干就先目睹这么一场，肖时钦整个人都僵住了。开玩笑，这差事是要脑袋别在腰带上来做的吗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看向斗神，生怕对方杀一个还嫌不过瘾要把他这不知死活还留在现场的陌生人当饶头也戳个洞出来。
嘉世新斗神·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问题·孙翔仍旧瞪着大得不正常的双眼，正直愣愣盯着地上那人，似乎在确认他已经死了。然后这位煞星转过目光来看肖时钦，在肖时钦全身上下的寒毛都竖起来的时候，呲着牙笑了一下，问道：“你就是他们从雷霆请来的那家伙”
肖时钦和这位在他生命中留下深重阴影的青年的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血腥而惊悚的开场。
“对，我叫肖时钦。”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何还如此稳定。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Flowing flame 金色流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