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夜孤独》苏砚suri

1、第一夜

　　所有人都显得很寂寞，用自己的方式想尽办法排遣寂寞。事实上仍是延续自己的寂寞。寂寞是造化对群居者的诅咒，孤独才是寂寞的唯一出口。
　　-------《百年孤独》
　　年中，我同友人外出旅行。算是散心，纪念一场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的尘缘。外出前一天，我同辅导班的几位同事吃散伙饭，被几位年纪同我父亲一般大的教师灌多了酒，话便多了些。诚然我本意想让离别显得热闹些，朋友皆知，我这人最不喜伤感气氛。但酒精让我显尽了原形。醉意朦胧间，师母与他将我送回了家中，依稀记得我是微笑同他们道谢与再见。
　　关上门后，母亲狠狠地责备了我，万不该如此窘迫。平日里，明面上的豪迈和自矜通通在此刻化成了泡影。我本是个极为自负的倔人，在母亲又为我添了杯热茶后终是泣不成声。应是我过于年轻，还没见过多少分别。当晚，在我趴在马桶上吐得七荤八素后，终是狠下心同他作了了断。他本无错，却无辜担了我要远行散心的借口。
　　第二日，我便带着依旧昏沉的脑袋，胡乱塞了几件轻便的衣服，带上一个月家教挣来的全部工资，义无反顾要走。父亲叹了口气，问我看了天气预报没有，打算第一站去哪里落脚。我一复往日同父亲撒娇的口吻，胡乱诳了几句，诚然我真的毫无头绪，只想出去走走。
　　夏日的雷雨像极了人的孤独，是始料未及的欢愉后万物如常的命理，那样刻薄。所幸我带了伞，亦所幸我还有几个能说邀便走的友人。正巧友人的亲朋要回常熟老家，我便搭了顺风车，定下了首站——常熟。
　　一路上雨势渐大，在高速公路的休息区下车时我便已湿了鞋。人有时羡慕雨，不无道理。雨可以肆无忌惮的暴躁如雷，也可以缠绵未尽的温柔似水。但人若如此，便是反复无常的极端了不是？
　　待到常熟，天色已晚，我同三位友人便暂住她姑母家一晚。那是个充满了老上海味道的小楼。雨也小了，风迎面送过来的是对面纺织工厂里棉纱湿漉漉的气息，这竟让我格外宁神。脑海中响起费玉清先生的那首《昨夜小楼又东风》，此刻仿佛格外应景了，人生何许终究换来一场疯。
　　这是个合租楼。我们几个人就挤在三楼的小小一间里，上下左右都是有人家居住的。有靓丽的单身女郎，也有热闹的三口之家。屋后是一条活水，雨水打在水面上格外轻柔。许是到了南方的地界，我的心情变得平和了许多。没有想太多，一夜安眠，相安无事。
　　次日清晨，同姑母道谢后，一行四人便择了最近的苏州去了。一路晕车，颠簸不适。司机大哥的漂移技术让身处异地的我突然想起了母亲。母亲那总让我不大放心的骑车技术。昏昏沉沉中，友人的谈笑声格外明亮。孤独却如同影子一样存在于我的左座，我想驱赶它离去，却被一个急转弯眩得我几欲呕吐。在路上的个把小时里，我几乎想到了所有我所能想到的东西，有春天的太阳和秋天的葡萄，还有幼儿园逃学后父亲罚我跪的那条硬的像米其林轮胎的搓衣板。我的眼眶里似乎有着看不见的尖指甲摩搓着我的眼睑，那让我又痒又疼。
　　苏州是个极有韵的地方，我接连踏过了黛玉扛锄去葬花时路过的石桥，也瞻仰了哪位妃子纳过凉的亭子，喝了平江路的冷饮，寄了几封在心底下落不明的信。
　　此后，我又辗转到了无锡、南京。看了看水浒和三国的影视城，踩了踩夫子庙的烟火，遥拜了中山陵的青草，又站在艳丽的秦淮河边听了几首曲。这些地方都好，有的景致美，有的人伶俐，还有些吃食更是俘透了我的心。但我深知，我仅是那诗里达达的马蹄。心情日益开朗之余，我似乎更念起初到常熟的那个雨夜，忆起昨夜小楼泣东风，珠帘泛婆娑湿衣袖的景致了。
　　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匆匆半年光景，今日再回首，那个雨夜仿佛离我却有隔了几个世纪般遥远。我忘了我瞧过的景是花红还是柳绿，忘了水浒城里潘金莲那窗子是开着还是半掩着，我同友人讲过什么笑话，友人又替我抹过几把眼泪。过去好像都变成了假的，我的回忆究竟是我昨夜南柯一梦还是真实存在的。归根结底也不过是瞬息即逝的现实，竟只有孤独是永恒的了。我仅独忆得常熟那夜的雨和那夜的孤独带给我的安详。
　　如今方知孤独恰是我手中端的那碗白水，无味。

作者有话说

　　不定期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