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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再见表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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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大三那年,爷爷去世,堂哥一家才回来,我们才终于见了面。
陈思明还是那么好看,只是比以前更瘦了,原本就瘦削的脸看上去更加窄了。
有人在讲述着爷爷的什么,奶奶和我们都在哭,我一直在哭,我的心完全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小时候每周末爷爷都会带我跟表哥去公园玩,他总爱把手上的灰和泥巴往我脸上抹,还喜欢捏我脸,我还没心没肺的傻笑。
表哥每次要坐海盗船,我一坐就哭,就要停船,他就不准我和他一起坐,我却偏要和他一起坐,而爷爷每次都是听我的,他只能憋屈着忍受我。
爷爷特别溺爱我,溺爱到不管我做错任何事他都是骂我表哥或者骂我爸爸绝对不会说我不对。
外公是在我很小的时候走的,那时候我还不懂事所以不怎么伤心,现在我已经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意味着这个爱我的人永远的离开了我,我就难受的不得了。
表哥忽然到了我面前,他拥抱我,抱的很紧。
[漱清,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的,哥哥。]
我感觉脖子上有点有点凉,表哥是哭了吗?
他良久没有出声,忽然对着我耳朵低声说[其实爷爷是不反对我们的。他向来是最疼爱你的。]
[啊?]
[爷爷说过,人总有一天会死的,活的快乐才重要。我想带你走,随便去哪里。这六年我好想你,我也很努力,我有信心自己现在有能力照顾你了,你跟我走吗?]
我克制住自己的感情,我害怕下一秒钟我就会不顾一切的大喊我好想你,我跟你走。
我不允许感情控制住自己,我感觉到全身的细胞都在沸腾,我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低声音说[不行啊。]
表哥松开了我,微笑看着我,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睛闪亮,摸着我的头说[你长大了,时
间过得真快,一下子就过去这么多年了。]
他凝视着我的脸,长久无言。
[漱清,祝你幸福。]
[谢谢哥,你也要幸福。]
他转身走,没有回头没有停顿,我十分感激他这样做,如果他回头,我不敢想。
我不想也不敢再尝试痛失所爱,我还没有那么勇敢和坚强,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一辈子受过一次就够了。
他离开了整整六年,这六年,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还喜不喜欢我我还喜不喜欢他已经不必要去在意了,重要的是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我们不能对父母不孝顺。
尽管我们家庭的教育方式是截然不同的,我父母总是说要我好好读书取得好成绩将来考过好大学,找个好工作;他父母则鼓励他学习,学习资本的运作规律让钱为自己所用,学习怎么与人打交道让聪明人为自己所用;这大概就是普通工薪家庭和企业家家庭的区别了吧,只是不管是哪一种家庭,都不能够接受独子出柜这样一个事情。同性恋没有杀人放火,可它为什么这么罪大恶极,罪不可赦呢?
但是现在是这么一个社会,大多数人认为这是错的,那它就是错的,少数即是错误,不需要别的理由。
那天晚上我特别难受,一方面因为爷爷的离世,一方面是觉得我跟表哥以后又很难再见了。
我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哭了很久,迷迷糊糊看到一个人影,[哥?]
[我不可以没有你。]
他拉起我的脸亲吻,拉着我就往外面走。
我不再拒绝,顺从地跟在表哥身后走出去。
因为人多又乱,所以没人注意到我们的离开。
表哥先跟我回家拿身份证,然后我们一起坐高铁到了h市,又坐上了青藏铁路的火车。
我不敢想父母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一路上,我都在哭,表哥在我身旁轻声安抚我,他说他会跟我们父母解释,等他们气头过去了,一切会好起来。
表哥跟他家里通了几次电话,我听出来他爸妈已经不再指责他别的,而只是说那个人不能是我,说我爸妈现在发疯了一样到处找我,说他是在造孽啊,要他赶紧带我回去。
表哥带了很多现金,可以供我们吃好玩好较长时间,可我们心里却都不踏实。
2015年是藏历羊年,羊年转纳木错,是藏传佛教的重要习俗,我们正好赶上了,便决定一起走完环湖。
清晨五点我们起床,从拉萨出发,沿109国道行驶,念青唐古拉山脉围抱着我们,主峰白雪皑皑,庄严有神圣地屹立着。
翻过五千多米的那根拉山口,就穿过了念青唐古拉山,来到了纳木错。
正值盛夏的纳木错,既有藏北高原带着微凉的劲风,又有水天一色的天空和湖面,美极了。
一边是念青唐古拉山的雪白山尖,一边是蓝宝石一般闪耀的湖面,偶尔还能看到厚厚的积雨云。
庆幸的是我们的高原反应都不太明显,还都穿着合适的运动鞋,第一天走的比较顺利,徒步了三十多公里,跟十几个队员一起。
傍晚,我们在沿湖的草地上搭起帐篷,风吹的帐篷呼呼地响动。
入夜以后,温度骤降,其余人都不敢出来在帐篷里取暖,我跟表哥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羽绒裤出来看星星。
表哥怕我冷着,伸手环抱着我,劲风把表哥的头发吹得凌乱,细碎的黑色刘海贴着他白皙的额头,显得很脆弱。
[表哥,我不冷。]
[我就是想抱抱你。]
[表哥,我觉得时间好像停住了。]
[我也是。]
因为第二天还要继续跋涉,我们就只待了一小会就回到了帐篷里面,感觉露出的脸被冷风刮得有点疼,南方不曾有这样猛烈的风。
第二天,平坦的公路消失了,我们顶着强风接受真正的考验,前面我都没有明显的高原反应,到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日的辛苦和水土不服,我吐了好几次。
表哥看着我眉头都皱了,要带我找地方休息,我不肯,他要背我,我也不肯,他只好牵着我继续走。
[如果你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不要逞强,好吗?]
我点点头,努力忽视自己身体的不适感,我抬头看身旁的人,想只要有你在我身旁,我真的一点都不觉得苦,我想珍惜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
前方的队友在前边招呼鼓励着我们。
[年轻人,坚持住啊!待会就有地休息了!]
我们走走停停地来到了一个开阔的碎石滩,大家在这集中休整,我们也在花斑的石子上坐下来,碧绿的湖水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有一种坐看云卷云舒的轻松惬意感觉。
休息的够了,我们继续前行,看到了一个飘动着五彩经幡的巨石崖,身边的人告诉我们这是神浴门,就是当地藏民认为神加持过的地方。
煨桑是转湖中必不可少的在神浴门举行的祈福仪式。
表哥用火柴点燃松枝,我把青稞面粉撒在上面,浇上湖水,看着袅袅飘散的青烟,我们闭眼虔诚的许愿,我不知道表哥会许什么愿我也没问,我许的愿望是祈祷表哥一生平安健康。
湖边还有人掬水洗脸沐浴,我们也跟着捧水洗了洗脸和脖子,我试了一下味道,有点儿咸。
传说纳木错是藏民心中的圣洁之源,这样做可以洗涤心灵,附着神祗,可以带来无限的福祉。
看着湖面里的自己,感觉变黑了,再看看表哥,也晒黑了些。
这里的阳光虽然看上去不强,紫外线却是特别的厉害,才走了一天多,人都晒了好几个色度。
[真不公平,怎么我黑了就像个难民,你黑了还是这么好看?]我抱怨道。
[有吗?我怎么觉得我们像一对难兄难弟。]
听到兄弟这个词,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接下来我们去了德庆镇,后来到了西岸的多加寺帐篷营地。
坐落在多加鲁古半岛上的多加寺是一座很美的寺庙,依山傍水,分外有灵气。
我们登上多加寺的最高点,有一种会当凌绝顶的感觉。
宽阔的湖面,湛蓝的天空,褐色的山壁,红色的寺庙,白色的佛塔,有时还有棕头鸥从湖面略过,一切都美好地如梦境一般。
第四天,我们到了圣象天门,据传闻这里是当年纳木错和念青唐古拉山举行婚礼的地方。
我们手拉手沿着象鼻石转了一圈。
我对表哥说,[你给我念首诗吧。]
[念诗?]
[一种感觉吧,没听你念过诗,感觉你念诗会好听。]
[想听谁的?]
[你还是点读机呢?拜伦的吧。会吗?]
[英文的你会?]
表哥微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I stood in Venice,on the Bridge of Sighs;A palace and a prison on each hand]
他念得很轻很慢,是我未读过的一段,原来他读英文也这么动听。
[I saw from out the wave her structures arise;
As from the stroke of the enchanter's wand
A thousand years their cloudy wings expand around me
And A dying glory smile...]
我踮起脚,轻轻吻了吻表哥的唇。
他低下头靠近我的耳旁,念完余下的部分。
[记得曾经几多个番邦远远地仰望,插翅雄狮之国的许多大理石堆砌的高房,威尼斯庄严的坐镇在一百个岛上]
这样的行程持续了数日,在这里,我们暂时地放下了离家的那些烦恼和痛苦。
行程的最后一天又回到了东南岸的扎西半岛,我们绕扎西半岛走了一圈,结束了这次难忘的旅行。
我们还是决定返程了,经过反复的思量。
表哥觉得对我愧疚,说要不带我回家,免得我父母担心。
我紧紧拽着表哥的手,做了一个自私后来后悔一生的决定,我说他们反正会找来,那就等他们找来再回去,我想多跟你待一会。
这一周是我一生中最甜蜜最快乐的时光。
世界上仿佛只有我跟表哥两个人,我们已经坦然接受了我们的宿命,即便以后陪在他身边的人将不会再是我了,我也并不觉得遗憾,我们爱过了,足以。
那天,我们晚上从游乐场回酒店,远远地就看到了一对熟悉的身影。
我跟表哥对视一眼,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表哥,再见了。]
[好的,小漱清再见。]他微笑着抚摸我的头发,目光一如既往地柔和。
我们松开彼此的手,手上的温度骤然消失了,我目送表哥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消融在橘红色的夕阳里,显得格外的落寞。
这一刻,我想我明白了有一种爱情无关拥有,而是放手。
有时放手才是成全。
就这么分开的一周时间,父母憔悴了许多,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我非常心疼,“爸!妈!”我大喊出声,朝他们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