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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夫人 ...


  •   刘彻从芙蓉帐中醒来的时候,屋外的明月光正透过窗棂,穿过画屏微微地照在他眼前的珠帘之上。

      夜凉如水,静谧一片,只能听到那烛台上微弱的烛火,灯芯微微爆裂的声响。
      枕边人依然沉沉地睡着,面容暗香又沉静,似乎又一个好梦。

      他轻轻从绫罗被衾中坐起身来,生怕惊扰了她,静悄悄地望着窗外的月色,回忆着睡着之前的事情。

      今日的酒喝得是猛些,或许也是他心中有些愁虑。再加上羽林诸将群情高涨,气氛一直持续沸腾,也惹的他原本微冷的心坎,又被这汹涌澎湃之气,弄的一汤豪情温热。

      “陛下”枕边传来一个睡意惺忪却十分温柔的声音。

      刘彻微怔,望着窗外帘卷西风,只觉得身上似乎还有些许发热,似乎酒意还没有散尽,头还是懵懵的,手心也滚烫一片。

      他不由抬手抚了抚额头,轻声问道枕边人:“朕什么时候回来的”

      身边人轻轻起身,抬起温暖的小手摸了摸他渗着微微薄汗的额头:“您今日开怀,似乎喝得有些多了。是羽林卫们将您送回来的。”

      刘彻依旧揉着太阳穴,依稀记得自己是与诸君痛饮,和兵士们在一个坛子干了几大碗酒后。

      但究竟时何时脚步虚浮,人事不知,他当真是一点也记不得了。

      都说酒入愁肠千杯少,究竟自己时喝了多少?

      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您口渴吗?子夫给您倒些水吧。”身边的女子关切地问道,坐起身来,说着就要下床去给他倒水。

      谁知还没爬到床沿,手腕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拽住了。

      女子回头,却发现他沉沉的眸子,仿佛深不见底却又宁静安详的幽潭,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昏暗的烛火慢慢闪烁,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俊逸的面容。

      素日里,他总是忙于政事,看起来卓绝又威严,几少见他言笑。每每来她这里,面对她的诚惶诚恐,言语也总是温柔,没有丝毫因为她的出身的轻慢。
      相见如宾,温言慢语。

      可就是如此,才让她总是感觉两人之间似乎还是有着无法靠近的隔阂,她倒是羡慕皇后,听说他们总是面红耳赤的争吵,有时候吵得阖宫震动,上下不宁,但却有着凡俗夫妻的烟火气息。

      而与她,却不能像一般世俗的民间夫妻。后来她说服自己,或许这就是因为自己的出身,自己身为妃妾,自然享有不到那样的脉脉温情,更不能与皇后娘娘去论个短长的,帝王之家或许便是如此吧。

      可今夜的他,眼中不知为何竟也有了点点柔情,静静地凝视着她,却又说了许多温存的话,到让自己的脸上又浮现出少女一般的红晕了。

      “你别动,朕不渴。”

      他的目光犹如窗外温柔的月光,静静地覆盖在她身上,许久才轻声念了一句:“你现在身子沉,别总起来了,外边凉。”

      说着他伸手将她整个人都拉进了自己,让她俯下身去,把头轻轻枕在自己腿上,又一把拉过一旁的丝罗被衾,轻轻地披在她的肩上。

      子夫心中一阵温暖,枕在他的膝上仿佛被一片温柔的羽毛包围一般。

      今夜,这是他们少有的叙话与温存了。

      子夫不禁想起在平阳侯府的最后一个夜里,她诚惶诚恐地被公主安排送入他的房中,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珠帘前时,她的心都快要从喉咙中跳了出来。

      初见时分,匆匆相视一眼。

      他轻微颦蹙了一下眉头,眸中光芒微漾,子夫心中瞬间落了半拍。

      那一夜,两人同寝而枕,却无话。清晨起来时,他忽然拔掉她发间的簪子,朝着自己的指腹用力一刺,将几滴嫣红的鲜血挤在了身下的被衾之上。

      她当时吓坏了,正要惊呼,却被他一只手指堵住了正要启开的红唇。

      “宫里面的事,坏事多,好事少。你要慢慢习惯才好。”说着,他嘴角展开一个温柔的笑容,子夫觉得自己心中的惊戾,似乎在那一刻消融殆尽。

      其实,她在那一刻,便已对他动心。

      她枕着他的膝盖,感受着他沉着的呼吸,屋外帘卷西风,秋风萧瑟,他们依偎在温暖馨香的芙蓉帐中,灯火昏黄,融融软软。

      “春陀也真是的,干嘛叫人把朕送到你这里来,你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安胎,朕这样一闹,怕是搅了你的好梦。”他温言软语道。

      “陛下就是子夫多好梦。”她脸上微红,说的确是真心话。

      刘彻微笑,抬手轻抚摸她的额发:“子夫的头发很漂亮,像黑亮的丝绸一样。子夫的眼睛也漂亮,和……”

      他自己微微怔了怔,才又缓缓说:“和你弟弟卫青一个样。”

      膝上的人抬头,一双如秋月落水的眼睛望着他:“陛下见过卫青了?”

      “见过了。”刘彻轻声道:“朕觉得他很是不错,找个合适的时机,想要把他收在身边。”

      “那臣妾不到经常可以见到弟弟了?”子夫大喜。

      刘彻望着她美丽的面容,不禁又浅浅一笑:“你们姐弟,当真情深。”

      子夫低下头去,将头重新埋在他的膝上:“子夫虽为人奴婢,但是公主大度宽和,又伴在母亲兄长身边,侯府的生活倒也算美满。可弟弟他从小就离开母亲,在他生父那里受了许多苦,他心性柔善,自然是不跟我们说这些。但能从生父那里跑回来投奔我们,必定是受了很多的苦……”

      谁知身下的人一震,沉默了半晌,才低吟了一句“生父?那你们…”

      子夫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刘彻一时的体贴弄昏了头,说漏了嘴,如此岂不是将卫青冒姓的事都和盘托出了,冒姓是可是大罪一桩。

      她连忙慌张起身,要朝着刘彻叩拜请求:“子夫失言了,求陛下饶恕,求陛下……”

      谁知身边人没等她说完就一把把他拉进了怀里,用他温柔又宽阔的臂弯熨帖着她瑟瑟发抖的脊背。

      “你小心些,别吓到我们的孩子。”他的
      声音没有波澜,胸口的心跳依然宽厚沉着:“你总是小心翼翼,谨记这朕是你的君主,却忘了朕还是你的丈夫。”

      丈夫……

      子夫只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两个字还要悦耳。她也从未敢想,身边的人会这样说。

      “不就是冒姓吗?无妨,你身怀帝裔有功,你的兄弟既然他投奔了平阳侯府,那朕做主,他从此就是卫家的人了。朕还会赐他表字,坐实他的名分。至于赐什么表字……容朕再想一想。”他的声音十分平静,倒像是在说一件寻常的事。

      子夫依在他怀里,任由她身上的暖意渐渐散去自己寒意,轻声呢喃道:“子夫替卫青谢过陛下。”

      “傻瓜……又不是什么大事……”他轻声安慰道:“朕很看重你肚子里孩子,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你要好好地保重自己,保重我们的孩子。”

      “诺。”她轻声应道,心里沁甜。

      “只是让他来朕身边,还是得缓些时候。朕总来你这里,若是再把你弟弟带在身边,只怕会引起有些人不满了。”身边人又幽幽叹道。

      “子夫懂的。陛下垂青,已是无上隆恩了。子夫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你啊…”

      刘彻正准备说什么,忽然门外门帘轻动,有人进来了寝殿来,隔着雕花琉璃屏风轻声唤道:“陛下……”

      “什么事这时候进来,还懂不懂规矩!”刘彻轻声喝道。

      屏风外的人闻声连忙跪下:“老奴该死,但是方才陛下的骑郎公孙敖方才在殿外求见,说有要事要禀报陛下,还让老奴把这个交给您。”

      刘彻眉毛一横,闻声松开了怀里的子夫,赤着脚他在松木地板上,走出屏风外,看见春坨跪下地上,双手将一块檀木腰牌高高聚过头顶。

      刘彻皱了皱眉接过,那腰牌他只看了一眼便已认得,沉默了半晌,轻声道:“公孙敖,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有人拿这腰牌,冒大长公主之命,谋害羽林卫士……”春陀说着,不禁谈起头来望了望屏风后的动静:“卫……卫青。”

      “混账!”刘彻大怒,一把将手中的檀木腰牌重重地摔在地上。

      屋内忽然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刘彻见状赶忙冲进去,发现子夫脸色苍白跌倒在了地上,连忙将她扶起。

      “朕不是说,叫你不要下来吗?”

      “陛下……弟弟他……”子夫说着就倒在了刘彻的怀里,呜咽了起来。

      “娘娘莫慌,公孙敖大人说他已将卫青救出来了。”屋外春陀连忙唤道。

      “以后话能不能一次说完!”

      刘彻轻抚着子夫轻颤的脊背对着屋外的春陀咆哮道,说罢又将低头对怀里的泪人说:“你放心,朕在这里,没有人能伤的了你,伤得了卫青。”

      “陛下,弟弟他没有错,都是子夫不好,惹怒了娘娘,子夫知错了……”她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温热的手指挡住了她冰冷的嘴唇。

      “宫里的事,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不许胡说……”

      他怔怔地望着她,眼神沉着又坚定:“你只要记着,朕就是你的天,朕就是你的倚靠。”

      说着,他将泪流满面的子夫扶起来,让她在床上坐好,才对着屏风后面的春坨问道:“那卫青现在人呢?”

      “公孙敖说,他被救下以后又急匆匆走了,说是身上还有陛下交代的事情。”屏风外的人答道。

      “他受伤了吗?”

      “这……”春坨不敢说,害怕有让屋内的子夫心神难宁,据公孙傲方才在殿外与他描述的样子,那卫青虽然被救下,怕是也去了半条命。

      可又是什么紧急的事,还能带着一身的伤纵马离去……

      春陀摸不出这伤势的深浅,当真是不敢回答。

      “派人把他给朕找回来!”

      刘彻怒吼一声:“朕就在未央宫中等他,朕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胆子。把皇后给朕叫起来,让她去未央宫中候着。”

      “陛下,这夜都深了,娘娘怕是早就休息了……”

      “她若是起不来,你就跟她说,朕要封卫子夫为夫人!”

      “陛下……”

      “去!”

      话音一落,犹如沉重奏响。未央宫中,今夜注定无眠。

      长安城外。

      马蹄声一路颠沛流离,马背上的人狼狈赶到山峦起伏之下的草原上时,李鸾留在树下的那半坛酒,菊花香味已经散尽了。

      他从马背上跌跌撞撞而下,身体因为疼痛,不住地轻晃,一路磕磕绊绊,才到了树下的衣冠冢前。

      他艰难地俯下身子,以手撑地,好不容易才缓缓地正襟危坐下来。

      月光静静流淌洒在那黄土之上,酒坛旁一只白狐模样的胡头面具静静地躺着,眼睛的空洞黑黢黢地望着他。

      他伸手将它拾起来,嘴角不禁轻颤,手指狠狠地握紧,沉默了许久,低眼望着地上那半坛子的香味已散尽的菊花酒,还有旁边一碟摆的工工整整的重阳糕。

      他抬起头来,又转眼望着那矮矮的黄土,忽然开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在寂静无人的荒原上,轻声道。

      “看来,今日她是先与你约好的。韩大人。“

      他的眼睛中的星云仿佛被什么遮蔽住了,透不出一丝光来:”我到底是晚了一步。”

      黄土默不作声,只有萧瑟的秋风呼啸着吹过。

      “她从来不会说谎话,每一次的说的谎都很拙劣,别人一眼都能看出来。”他声音比秋风还萧索:“可是这一次,我居然没能看出来。”

      说着,他忽然猛烈地咳了起来,身体剧烈地震颤,仿佛惊涛骇浪的海面上飘摇的小船,随时都会散架。

      白月光温柔滴蒙在他的身上,他咳了许久,才终于停了下来,稳住了自己的脊背,稍稍缓过一口气来。

      须臾,他忽然长叹一声。

      “她心里敬您,爱您……”他说着说着,眼中原本就微茫的光彻底熄灭了。

      “可是她恨我。”

      话音刚落在这静悄悄的原野之上,他一直强忍坚持的身体忽然轻晃,意识混沌如泥浆,犹如山峦崩塌,岩石成灰,岿然不动的背影顷刻之间颓然倒下。

      世界倾覆,人事不知。

  • 作者有话要说:  卫家的荣华 是卫青这一顿换来的 他原本就无辜 却承担了太多
    陛下对子夫时疼爱的,相敬如宾,他在外虽然是霸道威猛的帝王,但是对于自己的枕边人 却有一刻包容的温柔的心 这是我理解的刘彻。卫子夫应该也不算是什么大美女,历史上武帝与她疼爱多年,即便是年老色衰,对卫子夫也是十分敬重关爱 这点与对陈阿娇是完全不同的
    卫子夫给武帝生了他第一个孩子,卫长公主,虽然不是儿子,但历史上可以看出武帝很疼爱这个女儿,越级封为长公主,还赐了最富硕的食邑。
    卫长后来嫁给了平阳公主与平阳侯的儿子曹襄。
    由此也可见武帝对这个孩子的看重。
    他独宠陈阿娇多年,但陈阿娇一直无所出。再加上陈氏的刁蛮任性,她母亲的欲壑难填,两人的感情也早已磨平了。
    个人不讨厌阿娇,但是觉得她是一个会无限度地透支情感的人,她认为武帝对她有求必应才是爱她的体现,所以也任由她母亲跟刘彻无度地索求。
    这种方式,别说刘彻这种有更多选择的帝王,就是寻常人家的男人也受不了。放在现代社会,如果你的丈母娘天天跟你要房要车要存折,又有哪个男人可以受得了。
    至少在阿娇这件事上,我认为武帝不是凉薄的。
    武帝的子嗣其实并不多,6位公主,6位皇子。和康熙那种十七八个儿子争皇位的根本没法比。
    其实说卫子夫是小三上位,我觉得时不正确的。个人觉得子夫应该才算是刘彻的正妻,这是他自己选择的妻子,两个人也一直相互扶持直到暮年。若不是巫蛊之乱遭人陷害,卫子夫会跟着武帝一辈子,直到葬入后陵。
    至于钩戈夫人的刘弗陵,个人觉得武帝并不喜欢这个孩子。只是当时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在病榻签托孤霍光。
    霍光虽然时权臣,但是也是个老实人,看他后来对刘弗陵的态度,便知道他也看不上刘弗陵。
    且钩戈夫人应该氏做了什么对不起武帝的事,有人说武帝想立子杀母,我个人不是很认同这个观点。因为刘弗陵最后想要把自己钩戈夫人迁入后陵时,霍光赶忙将李夫人的墓迁了进去。
    由此可见 ,钩戈应是有过错的,但是这个过错又不能明说。
    大家自行脑补
    后面会写到霍去病的弟弟小光(霍光)哈哈 很喜欢这个人 感觉和卫青略像 但是比卫青心思还要深沉
    卫青是良臣 小光应该是权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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