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章四十一 ...
-
李斯猛然一惊。
这声音！难道？！
那背对着它的人缓缓地站起身，缓缓的面向他，缓缓地……摘下了斗篷上的帽子。或许只是很短的距离，但在李斯眼里，却仿佛经过了几亿光年。
他站在原地，震惊的看着对面的人，那分明是……
他的老师——荀况。
随着荀况的动作，桌边其余的人也纷纷摘下了帽子，均为儒家弟子。
他们从垫子上站起身来，整齐划一的拜了一声“相国大人”。
张良一派闲适从容，仔细看似乎还能看到一丝意料之中的淡然。而颜路则沉稳许多，他微垂着眉眼，恭顺地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李斯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拱手回了一礼，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些许恭敬，“原来是小圣贤庄的各位，”
说着又朝荀况望去，“李斯实在不知道老师也在这里，真是太冒昧了。”
荀况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回道，“李大人，按照法家制定的大秦律，是否我应该向你行跪拜之礼？”
李斯连忙拜了下去，“老师在上，弟子李斯拜见。”
“李大人位高权重，我怎么敢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年老师的传道授业解惑之恩，李斯终身不忘。”
荀况冷笑两声，直接背过身去，“老夫何德何能，传什么道，授什么业，又解了李大人的什么惑？”
他轻瞥了身后那人一眼，继而说道，“难道李大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还是出自老夫的指点？”
“大胆！你竟敢这么对相国大人说话！”
李斯扭头轻斥突然冒出来的卫兵，“这位是我的恩师，不得无礼，退下。”
他并不想继续刚刚那个话题，转而说到，“听说老师一直在闭关修习，怎么有此雅兴下山，到桑海城内？”
荀况似乎并不想与他闲谈，语气不善地道：“我们只是想来尝尝丁掌柜的手艺，莫非也触犯了大秦律法？”
被点名的庖丁尴尬地笑了笑，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
“老师说哪里话，只是最近桑海城内有叛逆分子活动，而老师与其他人偏偏装扮如此神秘。”
张良忙不迭地接过话，“大人请恕罪，儒家有训，君子远庖厨，故而平日饮食都是丁掌柜送到庄上。而这一次，丁掌柜研制了几道新菜色，都是要热烹热食，所以，邀请我们过来品尝，这才显得有些行踪神秘。”
他的话中，说辞与语气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就连语速都是轻缓的，如同叙述一个故事一般娓娓道来，愣是让李斯没有挑出半点错来。
无奈，李斯哈哈一笑，半是诚恳半是虚假的道，“那真是误会了，”
随即，他又扭头对庖丁说到，“丁掌柜，多有得罪了。”
“哪里哪里。”庖丁尴尬的笑笑，又十分“真挚”地说道，“相国大人既然来了，要不要一起品尝新菜啊？”
李斯看了看仍然背对着自己的荀况，半晌，开口道，“我就不敢打扰恩师的雅兴了，弟子告辞。”
儒家除荀况外均礼貌一拜，恭送李斯。
直到李斯的一队人马消失在视线中，庖丁才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天知道他有多怕刚才李斯选择留下来，幸好他走了。一放松，这才感觉到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打湿，门外的风挨到身上有些冷，他转身要向屋内走去，猛一抬头，却看见了儒家那位三师公脸上的笑意，以及，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
未时四刻
路上断崖
扶苏抬手，令身后的人马停下，他的目光落在断崖处背对着众人持伞而坐的人身上，微微惊讶。
他试探道：“雷姑娘？”
那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伞后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与记忆中的声音不谋而合。
扶苏心中惊喜，他下马走进几步，扶手道：“原来真的是姑娘。”
伞后的笑声停了，那人站起身，转身之际手上的伞仍是恰到好处地遮挡了她的面容。
“先生在找我？”她问。
“是的。”扶苏颔首，白衣将他的身姿衬得愈发俊雅，“还未报答姑娘大恩。”
伞后之人不答，问道：“先生要往何处去？”
扶苏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只缓缓道：“往山上去。”
“山上啊~”那人从伞后传来的声音悠悠的，像是含了别样的意味，但却隐藏地极深，让人猜不透。
扶苏问：“姑娘想说什么？”
“无甚想说，”那人道，“只是今日山上很是安静，我有些无趣。”
安静？
扶苏向着路的尽头望去，尽头是一处转弯，两侧林木茂盛，遮挡了转弯后的景象——那名扬天下的儒家圣地。
他心中浮现一丝了然，目色平静地转回视线，目光落在那人手中所持的梅花伞上。
“姑娘今日换了伞。”
他记得，山谷那日初见，她手中所持，是一把淡红色碎花布伞。
对方转身，伞上梅花也跟着一动。
“人，无时无刻不在变，这一刻所喜欢的，不一定与下一刻相同。”她的声音清脆如黄龄鸟，像一个少女，偏偏说出来的话却成熟得多，“就像这自然万物，这一刻的光景，下一刻，或许就不在了。”
“你觉得呢，先生？”
那人抛过来的问题让扶苏越发相信自己心里的想法，内心不由得暗叹一声。
他果真来晚了。
面上却不露声色，只赞同道：“姑娘所言极是。”
他看着对方的背影，轻声：“不知何时可见姑娘样貌？”
那人沉默片刻，缓缓道：“你的恩，已经报了。”
报恩之后，便再无关系，更不必提样貌。
*
申时
有间客栈的酒窖内
忽闻一道脚步声匆匆而来，屋内众人听到声响，齐齐向门外看去。
盗跖飞速闪到门边，将门微微拉开了一条缝，却见一个着墨家装扮的男子疾步跑来，他扭头对屋内的人说到，“是自己人。”又将门打开，朝着门外的人问道，“怎么样，出了什么事情了？”
那人顾不上把气喘匀，就连忙说道，“蒙恬的……黄金火骑兵，已经包围了我们的……隐秘点。”
“什么！”
“怎么可能！”
屋内众人纷纷震惊，盗跖的心中慌乱异常，“那蓉姑娘和雪女她们？！”
“腾”的一下，高渐离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慌张与恐惧。
阿雪……
*
申时
将军府
副将随着扶苏进了府内，一路走到石子路上，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公子，星魂大人不是说儒家有变，您……为何行至中途便回府？”
扶苏沉默片刻，踏上回廊，慢慢道：“因我已然知晓，山中无人，必然无功而返。”
况且他想要试探的人，也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了。
副将诧异：“就因那姑娘的几句话？”
“是啊。”扶苏叹道，“就因她的几句话。”
山上的人已经走了，那刻光景必定不同，也必定安静到无趣。
副将猜测：“莫非儒家……也参与了此次行动？”
扶苏脚步微顿，眸光扬起，看向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苍龙有异，始于东方。
但愿……
他们没有。
*
伴随着劈里啪啦房屋倒塌的声音，零号白虎在暗夜空中划过一丝令人惊叹的弧度，冲开层层官兵向林外跑去，公输家的“破土三郎”紧随而去。
树林中白芷拿着折叠起来的伞静静站着，那三人处于白虎中的惊慌模样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却并未有多少担忧。
甚至还想冒充系统来一句提示：
叮！恭喜开启蜃楼副本！请少男少女加倍努力哦！
白芷被自己心里的想法逗笑了，却很快忍了下来。
黄金火骑兵与阴阳家尚在不远处，她还是不要吸引目光了。
今日之后应有许久都不会再见到这三个人了，她此行送别的目的已然达到，该回去了。
思及此，她转身跃下树梢，向着小圣贤庄而去。
只是才行了不久，前方的林中便有了一丝声响，而后树叶颤动，一个人从其中闲散地走了出来。
少年深蓝色长袍阴诡冰冷，是正适用于暗夜的颜色，他似是走到路上才发现这一边有个人，微微侧头，看了过来。
张扬的火焰印记下眸中幽深，是与他年龄十分不符的冰冷深沉，皮肤上明显不同于常人的白皙更加深了他骨子里的阴翳，使得他哪怕勾一勾嘴角，也让人不禁后退颤抖，难以对视。
“是你啊，”他笑了笑，“那个偷窥的人。”
白芷后退的动作还没能做出，就被这句话震在了原地。
这人……在当时果然发现了她！
震惊的同时白芷又不禁有些疑惑，星魂发现了他们在偷窥，为何什么都没说？
反而——默许？
但这些困惑此时明显不会得到答案，白芷稳了稳心神，决定再次试一试“路过”这个理由。
“林中散步，”她看着对方缓缓道，“星魂大人竟也与我有一样的兴致？”
“兴致？”星魂冷哼，不屑道，“我没你那么闲。”
“那就是在办正事。”
白芷笑了：“既如此，民女不再打扰星魂大人了，告辞。”
她行礼行得敷衍而迅速，同时脚下轻抬，向后退去。
“儒家之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芷脚步一顿，抓紧了手中的布伞。
果然没这么容易。
她抬眼，看对方笑容冰冷的模样，轻声道：“星魂大人以为我是儒家之人？”
星魂的语气意味深长：“哦？你不是吗？”
白芷缓缓皱了眉。
她如今虽然住在小圣贤庄，但对外从未说过她是儒家弟子，就连荀况，似乎都不这么认为。
不然不会让她在称呼上这般随意。
况且她又从未在小圣贤庄迎接外客时出现过，星魂——
怎么就说她是儒家人呢？
但如今不论他的想法是什么，今日相遇，她绝对不能承认自己为儒家人。
不然儒家参与反秦一事就要被搬到明面上说道了。
如果不是儒家……
迷魂铃……
如果阴阳家知晓迷魂铃认主了，会如何？
“很奇怪，”白芷隔着衣袖，摸了摸腕上的手链，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不解与好奇，“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方的人。”
星魂挑了挑眉梢，好整以暇的模样好似逗弄猎物的猛兽，毫不掩饰自己的恶趣味。
下一瞬，白芷猛地将袖子向上拽起，露出里面的迷魂铃，一字一字低声道：
“原来星魂大人知晓！”
对方的目光在触及到她晚上已成暗红的铃铛时脸色一变，眼中原本的闲散一瞬化为更深的阴冷。
“找死！”
那人含着怒意的声音传来的同时，手中气刃也到了白芷面前。
梅花布伞刹那换到右手，她用力一挥，内力自伞尖蓬勃而出，与气刃交锋！
交锋处气流涌动，似光圈一般向周围席卷而去，林木惨遭荼毒，白芷不敌，被气流推着一路向后，直到她猛地用力下压，伞尖在地上划出一丈远的距离，半跪的身形才堪堪停在一处平地之上。
方才停住，她便感到胸腔内气血滞涩，下一瞬又猛地涌动，直朝着咽喉而来，她忽视了喉间翻涌而上的血腥气，一抬头，就听身后不远处有人突然出了声：
“白芷姑娘？！”
她扭头，见墨家与盖聂一行人正站在洞口，而流沙站在对面，呈分庭抗礼之势。
白芷：“……”
真是好生热闹啊。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章四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