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章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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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颔首温温一笑，像是毫不在意她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只是越是这般神情，对方便越是紧张。
正在白芷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那个送信的弟子终于回来了。
“夫子说，请姑娘到园内一叙，三师公一路上辛苦了，今日便不必去半竹园报备了。”
弟子脆生生的话叫两人都讶异一瞬，不过张良很快便收拾好面上神情，又恢复到波澜不惊的模样，他点点头道了声“知晓了”又朝着白芷说了句“告辞”，便率先离开了此地。
男子身形颀长，行走间步伐不急不缓，自有一派文人的风骨，半梳半散的发铺陈在干净的狐裘上，又平添了一番不羁与潇洒。
白芷心里暗叹，怪不得古人都夸这谋士好模样。
聪慧无双，偏又生得这样好看……还给不给旁人活路了！
“姑娘？”
“……白芷姑娘？”
“嗯？”庄内弟子连着唤了数声才将她的魂从离开那人身上薅了回来，回神时见眼前少年一脸同情又无奈地看着自己，白芷不禁赧赧：“……抱歉。”
“无妨。”少年在前方带路，许是觉得她平易近人，又没有深闺小姐那么多的礼节，这人又破天荒地解释了一句：“姑娘不必想太多，许多人见到三师公都是如此。”
白芷额角抽了抽。
少年，我觉得是你想太多了……
那弟子转过头来，白芷这才发现，少年的样貌亦是清秀，只是见她一脸不信的模样，面上不由得有些生气，开口道：“姑娘竟然不信？三师公相貌俊雅可是闻名遐迩，许多姑娘小姐见过一面后都对他念念不忘，远的不说，就说近的。”
说着，他放缓了脚步，小声道：“姑娘可知名家？”
白芷心里哎呀一声，瞬间就明白了这人要说什么。
“名家的公孙玲珑对三师公可是爱慕得很呢！”少年几乎是在用气音出声，但沉下来的语调仍能感觉到这人的不开心，“爱慕就算了，还三天两头借着各种缘由往这边跑，让三师公好生困扰，这才找了各种理由远行，我猜呀，肯定就是为了躲她！搞得我们都没办法听三师公的课了。”
白芷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个怜悯的眼光。
傻孩子，你家三师公没准也是利用公孙玲珑成为他出行的理由，好准备他的大事啊。
不过听他说到这里，她倒也有些好奇了，便问道：“公孙姑娘身为一个女子，出入小圣贤庄似乎很容易？”
“孔夫子说‘有教无类’，”少年摇了摇头，像个老学究一般，“她身为名家继承人，要来与儒家辩学，谁也不能拦着啊！”
话至此处，他却又顿了顿，话音有些迟疑：“不过这次三师公出门之后，她也很少来了，许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话音一转，他幸灾乐祸道：“我倒希望她永远被耽误下去，哼哼！少来觊觎我们三师公！”
其实白芷没有想到，前面的少年身为儒家弟子，丝毫没有把孔子的“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这句话放在心上，哪怕她没有回应，他自顾自地也能说个不停。
不过方才他说的公孙玲珑一事，她倒也猜出几分。
想必如今未雨绸缪的不仅是反秦势力，还有属于秦朝那一方势力。
而公孙玲珑之所以不来，或许是为了其后筹谋一场声势浩大的辩学——事关两派门面的白马非马。
一路上光顾着听少年说话并且思考如今形势，一抬头才发现，半竹园已经到了。
“到了，这里面我就不能进去了，姑娘怕是要自行前去了。”
少年的话音一落，半竹园的门便从里打开了，而后门后站出站出了另一个儒家弟子，相貌童稚，看起来比带路的少年还要小上几分。
“姑娘请随我来。”
可音调却是平淡有礼，比少年稳重许多。
白芷对这两人分别道了谢，这才缓缓地与那小童子步入半竹园内。
园内清幽，尽管是冬日，竹林仍是一片绿意，池中的水未曾冻结，不过如今也并未有任何活物在其中，看上去有些冷清。
打量完周遭，她才将目光转到前面的童子身上。
不得不说，这人与方才的少年可谓是南北两极，带路时一句话都不说，她好不容易放下的紧张又被他挑起来了。
走过回廊便是落枚棋室，厚厚的帘子在门上垂落下来，室内的情景无法窥探一分一毫。
白芷的心跳更快了。
“姑娘请。”
童子在帘子外对她轻轻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什么都没有思考，白芷遵循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原则，深吸一口气瞬间抬起帘子走进室内。
日光透过薄窗将室内照得通透，充足的光亮足以让落枚棋室被一览无余，地龙具备的温暖蒸腾而上又扑面而来，将白芷身上携带的冷意一瞬间洗刷殆尽，舒服得令她情不自禁地动了动袖中的手指。
而正在她忍不住感叹一声地暖真好的时候，视线就落到了屋内早已等待多时的人身上。
那人就跪坐在棋案旁，鬓发皆白，面容严肃，即使他如今因坐着较白芷矮了许多，但那人身上完全不能忽视的威严仍是教她心里颤了颤，丝毫无法体会到俯视的感觉。
“坐吧。”
荀况的声音很轻，能听出来是尽力柔和了嗓音，但那人的面容一向不苟言笑，此时这种神色看起来有些奇怪。
白芷道了声谢，在棋案另一侧跪坐下来，待她坐好，这才发现面前的棋盘已经有些乱了，黑白棋子到处都是，并未老老实实呆在棋盘交错的十字线上，而在对方那一侧的棋案上，正放着她当作信物送进来的那枚玉佩。
是一块玉质圆环，通身碧绿，日光照射上去，好似能从头望到底，晶莹剔透，而其中又隐含龙纹模样，在日光下细细瞧着方能看出一二分，做工精细，栩栩如生，令人叹服。
白芷看了看那枚玉佩，斟酌了下言语，这才缓缓开口道：“荀夫子，这枚玉佩，是我爷爷让我带来给您的，他在留给我的信中与我说，荀夫子可……帮我。”
荀况不语，眉间微锁，双眼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在日光下莹莹发亮的玉佩，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话音落下后抬眸看向对方，只觉那人面上闪过一丝哀恸，眉间锁着的，是无法言说的巨大悲哀。
无名的信中并未提及太多，因而她其实并不清楚这个“帮”到底是什么，也不清楚当年两人发生过什么，做过什么承诺，才会使这个承诺落到了她身上，不过既然救她的爷爷考虑如此周全，那么她猜这个“帮”大概率是可以让她活下去的。
她在这里举目无亲，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若要活下去，便只能按着信中所说，来这里寻求一个缥缈的希望。
如今，她只希望，面前这个儒家辈分最高的长者，还能记得无名这个人。
良久，那人长长一叹：“他竟然……只来得及给你那封信。”
白芷着实没想到这人会在她方才的话中挑选一个最不重要的话题，便看着他愣了一瞬。
不过下一刻便想通了。
或许对于至交好友来说，最难以释怀的莫过于对方死于非命了吧？
毕竟，若是死亡可以预见，谁不会将一切身后事安排得妥当呢，交代给她的事也不会如此仓促。
“是……”白芷觉得喉间艰涩，一时竟觉得开口有些困难，“爷爷是……为了保护我。”
或许是觉得话题太过沉重，对面的老人罕见的笑了一下，笑意温和宽容：“傻孩子，我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隔着棋案，那人抬手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可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初始的动作还有些僵硬，但每一下却都轻柔至极。
“没人会责怪你。”
老人的话像一阵柔柔的风，将白芷一直吊着的心缓缓包裹，再慢慢拉回原位，安抚着它的不安。
她的紧张渐渐平息，可这突如其来的关爱却让她鼻子一酸，眼前立刻模糊了。
……或许，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未消散吧？
否则，她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好像逝去的那个老人，真的与她朝夕相处了多年，温柔地、小心地爱护着她，却在她面前，在她某一天睡醒睁眼失去记忆的时候，消失了。
再也不会见了。
“你可不要在这里哭！”对面的人连忙出声，唯恐他说慢一下就大事不妙，“我可哄不了你了！”
酝酿好久情绪的白芷一下破功，“噗”地一下笑了出来，她抬手摸了摸眼角，无奈道：“我没想到，荀老夫子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我如何？”荀况故作严肃，“我可是个很严厉的人，你以后在庄内惹了事可是要受到训斥的。”
听他这么说，便是已经决定要留下她了，白芷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也不禁和他开起了玩笑。
她扮了个鬼脸，轻快道：“你才不舍得！嘻嘻~”
“你！”荀况看她面上的喜悦神情先是愣了愣，而后脸上的严肃是怎么都无法装下去了，只好笑骂道：“你这丫头！”
少女的笑声清脆悦耳，飘出落枚棋室，将一向肃静的半竹园添上一抹从未有过的生机与活力，像万物复苏，或是雨后初晴，让人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章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