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芳华》suoh

11、离开

　　软软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写作业，软软很平静的说，“阿浅，来火车站接我。”
　　我手中的铅笔应声折断。

　　其实场面远没有我想象中的煽情。
　　软软坐了很久的火车，清朗的眉目间都是疲倦，我接过她的行李，轻轻的拥抱了她一下。
　　我说，“软软，我很想你。”
　　“我也是。”软软笑起来，和四年前一样，恍若收集了漫天阳光一般的笑容，率性自然。
　　我们牵着手在路上慢慢的走，回忆在家乡时开心的事情。
　　软软还记得我们一起恶整讨厌的教导主任然后让哥哥们背黑锅的事情，虽然最后我们都不忍心自己承认了事实，还被校长罚扫校园。不过那个时候，哥哥们都留下来帮忙，虽然最后被教训了半天。
　　软软笑得乐不可支，我也忍不住被她的好心情感染，虽然表面上还要抱怨，“……你倒是好，我就惨了，之后的一个月都被三哥死死的管着，连课间都不放过……”
　　软软感慨似的说，“现在怀念起来，总觉得那时候真开心啊！”

　　我问软软，“就这样离开，你心里没有一点后悔吗？”
　　软软笑道，“会怀念会难过，但是我不会后悔。”
　　“如果没有离开，我永远不会知道家乡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也永远无法找到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况且这是我做的决定，怎么样都不能够后悔。”
　　软软说的平淡，可是眼里的坚定让我无法忽视她的决心。
　　软软一直就是我的理想，拥有坚定的目标，毫不迟疑的行进，不为任何事情困扰，软软理智却总是过得十分快乐，想到这里，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另外一个同样理智的女子——卓软玉。
　　心情忽然就沉重起来。

　　软软只是来我这里玩几天，马上又要回学校去，我知道，可是也没有办法，因为这样的相聚，在我们决定要离开家乡的时候就注定了，我只希望软软在我这里玩的几天能够开心尽兴。
　　我带着软软玩遍了所有我所熟知的地方，还请教了室友，我没来得及顾及卓软玉的痛苦和他们之间的纠葛，我只知道，现在对于我来说，软软是最重要的。
　　不管这是不是我的逃避，但这几天我确实过得很开心，可是有的时候并不是我去逃避，世事就能尽能如意。
　　碰到卓软玉的时候，我和软软在路边小摊吃夜宵。

　　软软点了一碗很辣很辣的河粉，我们呼哧呼哧的吃的不亦乐乎，眼泪都辣了出来。
　　卓软玉站在街道的另一边，微笑漠然的看着我。
　　她所处的地方干净而整洁，我们这边却脏乱不堪入目，街道把这两个区域整整齐齐的划分开，就像我们和卓软玉，根本就是无法有交集的人。
　　我愣了一会，忽然忍不住恶作剧的朝她做了一个鬼脸，意外的，卓软玉竟然笑了，很温暖清澈的笑容，一如她眼底从未改变过。
　　我低下头去接着吃粉，可心里却没有之前的心情了，软软看见我的样子，推开面前的碗，“阿浅，我吃饱了，我们走吧。”
　　我心不在焉的站起来，趁着软软付帐的时候，转眼朝街道对面看过去，可是车来车往，对面却没有那个微笑漠然的女子。

　　晚上回到寝室，室友们都回家了，我和软软早早的洗漱完毕上床睡觉。
　　黑暗中，仿佛感情变得特别脆弱，我看着天花板，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然后说，“软软，我很笨是不是？”
　　软软没有说话。
　　我接着说，“软软，我喜欢上一个人了，可是软软，也许他并不喜欢我。”
　　软软还是没有说话，我转过身抱住她，叹了一口气。
　　我就这样一直抱着软软，很久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软软睡着了，可是当我看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好像在思考什么。
　　我说，“软软，我要睡了。”
　　她含糊了应了一句。
　　我松开手，背过去，总觉得眼角湿湿的，微微一眨就有水气蒙上眼睛。
　　软软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阿浅，我明天回去。”

　　第二天送软软回去，我们两个好像都没有什么精神，软软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买了车票以后我们两个就坐在候车室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火车到站时，列车员甜美的声音让我生生的打了一个寒战。
　　分别来的意外的快。
　　我送软软上了车，人很少，车厢很空。
　　软软站在过道，背对着我，忽然说，“阿浅，一直以来我都不断的在影响着你的决定，因为我，你总是在潜意识里做了许多也许你原本不乐意的事情……”
　　我一愣，张口便要反驳。
　　“听我说阿浅，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意见，你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人生，一直以来我都借用你的勇气去任性，……阿浅，对不起。”
　　软软的低语听在耳中，分外的刺耳，我忍不住苦笑，原来对于软软来说，我只是一直在模仿她么？她离开我也离开，她恋爱我也试图这么去做，原来我一直努力接近自己心中理想的做法，竟然是错了么？
　　大概从遇见软软的第一天起，我就注定了要仰视这个骄傲有如神祗一般的女孩，即使我们成为了这么好的死党。

　　我下了火车，软软坐在窗边，却固执的不看我。
　　心里酸涩的几乎要当场哭出来，我昂起头忍住眼泪，转身离开，火车的汽笛已经响起，四周零散着告别的人，我忽然觉得很难过，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很想就这么回头跑上车去揍软软一顿，就在我冒出这个想法时，一双手从后面抱住我。
　　“谢谢你，阿浅。”
　　浅的几乎没有感觉的拥抱，软软温柔的话，只是这样，就神奇的让我的眼泪止住。
　　我回过头，软软的身影已经消失，火车缓缓的开动了。
　　我很想追着火车跑到软软的车窗前面，冲她说还没有说出口的再见，可最终还是站在原地，目送火车消失在视野里，比起那些形式上的东西，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明白软软的意思。
　　软软，再见。

　　从车站出来，我忽然茫然起来，一个人漫无目的的乱逛。
　　当我醒悟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绿”紧闭的大门前，我竟然忘记了，君一从我们去扫墓的时候就被卓软玉通知不必来了，而它的主人，绿也因为欧家少东家欧尹伦的关系，被迫搬到欧家的别墅里，受到严密的保护。
　　我拍着自己的头笑自己傻。
　　就在这时候，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我身旁，卓软玉摇下车窗，露出笑容，“需不需要送你一程？”

　　我坐在副驾驶席上，看着这崭然一新的跑车，话说卓软玉真的很喜欢红色的跑车啊，我抬头问她的时候，换来的是对方的一笑。
　　“这种事情能有什么理由，……如果实在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红色比较喜庆吧！”
　　“诶？”我傻愣在当场。
　　卓软玉笑出声，“笨蛋！”
　　我顿时醒悟过来，想打她却碍于现在坐在她的车上，性命捏在别人手里，只能暗暗的生气，看她笑得得意万分。
　　真是没有想到，卓软玉竟然也这么小孩子气。我坐好，白了她一眼，“幼稚！”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转头看到分外熟悉的身影。
　　“君一！”我失声叫出来。
　　他手里挽着一个女孩子，穿着高贵举止优雅，他温和的笑意，仿佛这个世界上再美好的东西也比不上怀中女孩的一笑。
　　我的心忽然一痛，看着他，却仿佛又看不到他。
　　就这样静静的等待着，直到君一送女孩子离开，这其中，卓软玉一句话也没有说，嘴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
　　看见君一离开，卓软玉扬起一抹明显的笑意，“浅，坐好了。”
　　在跟踪君一的途中，卓软玉并没有特殊的表情，但是她仿佛胸有成竹。
　　我担忧的坐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最后卓软玉说，“浅，我是一个坏蛋，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打破别人的幻想，可是你知道吗，有时候真实的残酷梦想的幻灭更能够让人成长。”

　　我不明白卓软玉是什么意思，可是她说对了，她是个坏蛋，而相信她的我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当我坐在那辆很拉风的红色跑车里，和面无表情的卓软玉一起远远观赏，执小提琴，眼内流水温润谦和的男子，他的身旁有一个女孩子，模样娇俏，很可爱的样子，唯一和之前的那个女孩子相似的是穿着高贵举止优雅。而他，对每个女生都很温柔，他揽着其中一人的腰，却对另一个人微笑，他静静的听她们讲话，也会淡淡的插上几句，他仿佛和她们很亲密却又保持着距离。
　　是了，这个，就叫做暧昧吧！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些，可是我宁愿忘记宁愿自欺欺人，如果卓软玉不说，我就会一直这样下去。明明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在真正的打击面前，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是那么的脆弱，眼睛酸酸的，仿佛整个世界忽然在我的面前颠覆，模糊的只剩下暗淡的光线。
　　我打开车门急急的下车，我不想让卓软玉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可是一个不稳还是一头撞上了路边的水阀，然后不知怎地，就抱着膝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过了很久很久，才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脚步声停在我面前。
　　我把头埋在膝盖里，闷声闷气的问，“为什么？”
　　卓软玉没有说话。
　　我抬起头，恨恨的看着她，“不要说你是害怕我受伤才让我知道真相的，我不相信这种虚伪的东西。”
　　卓软玉定定的回应我的目光，沉默良久后，说，“君一他，是禽兽，却不是垃圾。”
　　我愣住了，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虽然觉得禽兽和垃圾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我还是狠狠的擦了鼻涕眼泪跄踉的站起来，尽管只能勉强分辨出那张绝美的，和君一有几分相似的脸上隐约透露的表情叫做苦笑，我还是直觉，我一直等待的那个故事呼之欲出了。
　　卓软玉叹口气，“上车吧！不过，要不要先去医院。”

　　我的额头上是处理过的伤口，满眼都是白色，消毒水的味道让人几欲作呕。
　　“这种地方，还真是让人痛恨到厌倦。”卓软玉不加掩饰的厌恶叫我几乎无法相信，如此克制自己的她居然也会有这种表情。
　　卓软玉扶住额头，沉默了一会。
　　自从碰见我以后，她似乎总是在回忆从前的故事，而且似乎也不全是好事。
　　“我们四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猫儿，绿，还有君一。那个时候并不自由，可是我们过得很开心，相亲相爱。可是人总是要长大的，渐渐的，这份亲情就会变质，……君一和猫儿相恋了。”
　　我早就想到该是如此。
　　卓软玉接着说，“一开始我并不乐见这样的事情发生，猫儿心脏不好，承受不了爱情中的大喜大悲，而君一，他的身份尴尬，也不适合这样的爱情……”
　　“爱情是一种感觉，哪里有什么适不适合？”我忍不住插嘴。
　　卓软玉冷笑道，“他们也和你一样的天真，……在卓家，爱情和自由不过是妄想。”
　　我一愣，映象中，君一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可是后来，连绿也来给他们求情，我便答应下来，帮他们掩护，他们千恩万谢，……虽然比起这些虚名，我更希望他们能好好活着。……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被爷爷发现了，猫儿在争执中心脏病发，那时我才发现，如果再放任他们这样下去，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我和君一谈了一场交易。”
　　“虽然算起来君一也是卓氏的继承人，不过，他的身份是一桩不可以泄漏的丑闻，所以实际上，他在卓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对于他来说，在卓家出人头地洗尽他所受的耻辱，是多么有诱惑力的一件事，……我答应他，如果他能离开猫儿，我就给他这个机会……”
　　卓软玉淡淡的说着，并看不出她那张素净美丽的脸庞有愧疚或者后悔的表情。
　　我却震惊的无话可说，然后颤抖的问，“那么他答应了？”
　　卓软玉点点头，“他当然会答应。”
　　“怎么可能？他是那么爱猫儿！！”我失控大喊。
　　卓软玉诧异的看了我一眼，但马上又接着说下去，“爱是一回事，但这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排，我们谁都没有选择。”
　　不等我说话，卓软玉又说，“不过他和我提了一个条件，必须等到猫儿找到心脏以后，……我答应了他。其实我们不断的寻找了十四年都没有找到，没有奇迹，这样短时间之内也不可能找的到，我没有办法，只能任由他们这样下去，可爷爷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就在这个时候，医院传来了消息，我们终于等来了你母亲的心脏，……虽然之后面临着分手，但君一和我们一样开心，因为这意味着今后猫儿也能和我们一样正常的生活了，……可是，两个月后，猫儿的身体出现排斥反应，……你知道在狂喜之后被一盆冷水狠狠浇醒是什么感觉么？我们几乎不敢相信，可是……没有办法……君一几乎疯掉，他一个月不吃不喝，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所以，我擅自为他办理了休学手续……一年以后，他回到学校，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再暴戾多疑，他安静谦和的重新走进卓家，但，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不再爱任何人，他甚至做了以前他最痛恨的事情……你有没有发现，君一交往过的那些女人都是有钱有势的小姐……”
　　……已经不需要说下去了。
　　我终于明白了这些纠纠缠缠的背后，可是，心里不是对卓软玉的怨恨，也不是对君一的同情，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关心这些事情了。
　　其实于我来说，只是期盼着最简单的一份初恋而已，可是现在，已经注定我没有办法再和从前一样了……

　　卓软玉走过来掰开我捂住双眼的手，一字一顿的说，
　　“……所以浅，不必再白费心机了，君一此生注定心中只有猫儿一个……”
　　话语好似决绝的利剑，毫不留情的绞杀我已经创伤累累的心。
　　“你不是说……我很像猫儿吗？”我颤悠悠的问。
　　“那又怎么样？”卓软玉无所谓的笑道，“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你对他的复仇，没有一点作用！”
　　我的心一紧，想起君一现在冷然的模样，卓软玉说的对，现在的他，关心的就只有复仇这一件事了吧。
　　“……浅，你不是有一个很富有的老爸么？如果你能够继承到那笔财产，或许会有希望哦，……虽然我听说，你好像很厌恶那些东西……”这样恶毒的话，从卓软玉口中说出来，依然有如吟唱一般动听而温和，此刻，我真想杀了她！
　　“不过，……如果你真能为他做到如此牺牲，我倒是可以考虑帮助你……”
　　我的心彻底被这句话给冷了下来，我不再看卓软玉，转身就离开，风中只剩下她喃喃的，梦呓般的轻声低语，
　　“恨我吧，……恨我吧，只是不要……让我看见惨事……再次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