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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分飞 ...


  •   西湖山庄二号贵宾室。
      换了一身干净便装的明楼披着厚厚的大衣,虚软无力地斜倚在沙发上,面色苍白沉倦,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镇静从容,明炽如炬的眸光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坚定。
      “不!我不同意!”
      阿诚英俊的眉眼间尽是凌厉愠色,刷地从椅子里窜起来:“我奉南方局的命令保护你,有权力阻止你做这样冒险的决定!”
      “阿诚,你冷静点。”
      明楼揉着额角合了合眼,声音因疲惫低弱而更显苦口婆心:“我坐的这个位置,能够发挥的作用,几乎没有人可以取代。不到最后关头,决不可轻易放弃。”
      “可是大哥……”
      阿诚急欲反驳,被明楼一个手势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阿诚,敌人对我们的怀疑从未停止。但现在他们不知我身上的毒已解,还以为我的命运掌握在他们手中,这是个机会。只要我们稳住神,理顺思路,继续潜伏下去也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不可为。”
      “曼春既然已成功将日本人的矛头指向藤田芳政,又以佟雪鸿的身份进入基地留下了记录,那么此次事件,我们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
      “对。佟雪鸿是藤田芳政的人,而且一直同熊本关系暧昧。她先斩后奏擅自给师哥下毒,以控制师哥为借口来达到自由出入秘密基地的目的,这样完全说得通。”
      汪曼春走来将一杯温热的牛奶递到明楼手中,接着他的话继续道:“苏州火车站的事我都能在日本人面前说圆,以师哥的口才和演技,还编不成今晚的故事?”
      “曼春姐你怎么也帮着他说话?”
      阿诚皱着眉又气又急:“大哥这些年殚精竭虑鞠躬尽瘁,现在都弄成这样了,理应撤到安全的地方好好休养一下身体!”
      “阿诚,大局为重。”明楼目光炯炯,语重心长地提醒:“我们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阿诚颓然坐了下去,一时间再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掩饰内心的担忧和疼痛。
      “再说,大哥不是好端端地在这儿么?有什么可担心的?”
      透出笑意的温软语声,随着微微上扬的唇角渗入心田,永远带给人以心安的平静。
      “这里不宜你久留,快去准备一下出发吧。”
      见阿诚脸色和缓不再吭声,明楼满意地拍拍他叮嘱道:“小心开车。到了上海记着保持常态,千万别紧张,安心等我回去。”

      浓浓夜色苍茫静谧。只有调皮的月亮在碎密云层间穿梭游走,时而露出头向大地洒落一片银芒。
      柜上的座钟滴滴答答轻响,时针指向凌晨三点。
      “好了,都安排妥了你也该放心了。趁热喝了牛奶快去休息。”
      汪曼春边说边收拾着他们换下的染血衣物,一抬头,见明楼对着阿诚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清倦面容隐隐露出忧伤牵念之意,心中一沉,忙上前牵他的袖口唤了声:“师哥?”
      明楼惊觉回神,默默伸出手臂,将她牢牢实实环于胸前。
      “怎么了?”不祥的预感越加强烈,汪曼春一脸戒备地望着他:“你又瞒了阿诚什么事?”
      “没有。”
      明楼幽幽吁了口气,静静拥着怀中的软玉温香,轻轻抚摸那如丝的秀发,只恨不得用尽一生的爱宠缠绵。
      “那是我们的说辞有漏洞?”汪曼春凝神细思,试图将整件事的细节从头到尾再重新梳理一遍。
      “不是。”
      明楼捧住她的小脸让她直视自己,一字一顿认真道:“曼春,我要你今晚过江回根据地。”
      “为什么?”
      汪曼春大惊:“中村将军那里我并没有破绽。就算不能再回76号,佟雪鸿死了,我正好可以取代她成为特高课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我们还可以一起潜伏。”
      “我知道。可是,曼春,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明楼缓缓道,小心翼翼伸掌贴上她的小腹:“我不能让我的妻儿,处在这样危险的位置上。曼春,你必须回解放区,为了我们的孩子。”
      “不!不!”她一个劲儿摇头,神色坚决:“我不走!师哥,我不会离开你!”
      “曼春,你冷静地想一想:以我们在上海的处境,等孩子出生了我们该如何保全他(她)呀?若是日本人施压要求我们把他送到日本去,我们怎么可能拒绝呢?”
      汪曼春埋头沉思半晌,咬牙道:“你真担心他们会拿我们的孩子下手,那等他生下来,我们就把他秘密送到香港交给大姐,对外说孩子夭折了。有秋田先生在陆军医院,这不难办到。”
      “曼春!”明楼痛呼:“你舍得吗?”
      汪曼春早已泪珠盈睫,却还是倔强地点头:“和你一起并肩战斗并不仅仅为了爱情,这也是党中央交给我的责任和使命。”
      明楼不语,只红着眼睛将头深深抵入她的肩窝,依恋地一下下蹭着。就这样沉默相拥良久,痛楚压抑的喉音自她锁骨处闷闷传出:“不,曼春,我不能容许。”
      “你先天不足,心痛病怀孕生子本就比常人危险,决不能再去出生入死!曼春,我说过,上海有我一个人就足够了。答应师哥这一次,乖乖回根据地去,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
      “不,不要逼我。”她流着泪摇头:“我不受你指挥,你也无权命令我撤离。”
      “曼春,算我求你好不好?”
      他突然控制不住爆发了:“不为孩子,只是为我!因为我实在不够坚强,无法承受失去你,甚至思及这种可能性都已经无法自制。曼春,你不知道……不知道这段日子我……”
      他哽住了,一径紧抱着她重重吸气,艰涩而低哑地在她颈侧耳语:“对不起,我自私,懦弱。我是真的,真的,冒不起这个险了。”
      汪曼春整个人都化了。从未想过这样柔软的,求助的,甚至带着些羞愧的私心乞求,竟会出自这个坚毅如钢铁,理智到决绝,接近神一般永远清冷自持无往不胜的人口中。一字,一句,像一股股喷涌而出的炽热岩浆,火烫地灼痛地烙烧在心房。
      这一刻她知道,她已别无选择。
      他们所做的工作,意味着必须摈除情感,时时保持冷静,缜密思考客观分析。作为中央特派员,她自然可以坚持留下,但这只会加重明楼的心理负担,对他,对党组织,增添更大的危险。
      “如果,你一定要我走,”她咬牙强抑着撕裂般的心痛:
      “那你要答应我:今后无论出什么事,除非阿诚自已离开,否则,让他永远跟着你,决不能再像这次一样把他强行推开。”
      一滴又一滴水珠打湿了衣领,明楼大半边脸埋在她颈间默默点头:“好,我答应。”

      夜半的江风永远是冷冽的。岸边的小船已经等了很久。
      “曼春,不早了。”明楼重新为她将披肩细细裹严,将她的手拢入自己双掌间揉搓。
      “我本来,已经为回归做足了准备。”
      汪曼春迎风闭上眼,不甘又无奈地苦笑:“现在走了,以后怕是再没有机会回到你身边。”
      “说什么呢?”明楼微嗔,握她的手紧了紧:“抗战必胜。我还欠你一个婚礼一纸文书。”
      汪曼春一味忍泪,忽觉指上一凉被套了什么,垂眸看去,沉沉暗夜里,无名指上的铂金婚戒在月色下反射出柔和的暖晕。
      “曼春,我知道你并不在意,但我明楼此生,定要堂堂正正明媒正娶地迎你进明家的门!答应我,好好活到胜利,等我来娶你。”
      “好,我等。”汪曼春含泪点头:“多久我都等。”
      她想了想,却又将戒指取下交还给他:“但我现在不收。师哥,我要你好好留着它,记得这是你欠我的。无论多么艰难绝望,你要活着,我等你拿这枚戒指来娶我!”
      他一把将她牢牢抱住,紧得恨不能把她嵌进身体里。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那一夜,涛声呜咽,如泣如诉。明楼独立江畔遥望对岸,一直到天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分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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