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男》俞皿

36、救命稻草

　　救命稻草
　　小艾要过生日。
　　这是他们家的一件大事。
　　这个孩子的出生其实是一件丑闻，是家庭不伦关系的结果，东窗事发的那年，两个受害者死了，一个当事人逃避了现实，然后这个孩子降生了。活着的人，小心的维持着彼此间微妙的关系，郝建是这样，舅妈是这样，只有齐佐……对于这个弟弟，对于他，对于自己母亲，对于他的父亲有着严重的心结。他能理解表弟的心情，即使就他自己低下的道德标准来说，这些事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但毕竟是骨肉血亲，齐佐对郝艾还是疼爱的，面对一个无辜的婴孩，他终究是恨不下心肠；面对多年的兄弟，面对生他养他的母亲，他亦选择释怀，只有那个躺在监护室里男人，他始终无法容忍。
　　每一年，小艾愈发健康茁壮，父亲也愈发虚弱，所以在郝建的世界里，纪年的方式不是以元旦为伊始，而是以弟弟的生日为一个轮回。他看着大家欢笑着祝福小艾，一年比一年笑得多，尤其是齐佐，已经能完全接受这个弟弟了。人的仇恨之深，也终敌不过时间的冲蚀，他有时想，也许当父亲死后，一切就能归于平息了……
　　今年给郝艾挑礼物的时候，医院来电话，让他拿了病危通知书，父亲怕是熬不过这个月了。他谁也没告诉，爷爷那头没有通知，就连舅妈——这个几乎能称之为“继母”的人，他也没透露。
　　郝建觉得自己真是够没心没肺的，他不希望父亲死，却还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沉默，在饭桌上跟大伙有说有笑，有几次把这事完全抛在了脑后，是真的笑的很开心。
　　这就叫做“久病床前无孝子”？
　　“叔叔叔叔，为什么我姓郝，不姓齐呢？”小艾的提问打断了他的心思。
　　大人们因为这个问题陷入了尴尬，饭桌上变得安静。
　　郝建一笑，说道：“小鬼，你不觉得这个姓跟你的名很配吗？”
　　郝艾，齐艾……小艾自己叨咕了一会儿，从他的表情上看，他倒是很满意这个答案，大家也就松了一口气。
　　人类文明的最开始，祖先们本是有名无姓的，自从有了姓氏，便有了家族有了伦理纲常，因此姓氏无非也是道德的产物。孩子懵懂的问题不代表别的，只是他开始有了模糊道德的观念，这是成长的必然，也会是感受生活沉重的开始。他即将不再快乐，不再天真……
　　郝建这么想着。
　　“昨天小霞和茵茵问我，如果她们同时掉进河里了，我先救谁。我说先救小霞，结果茵茵不理我了。”小艾委屈的说。
　　罗莉坐在一旁有些局促，她是被小艾软磨硬泡邀请来的，虽然猜到背后指使者是谁，但她还是来了。没想到，现在她的学生都在讨论这么“成人”的问题，面对家长，她自认有些失职。
　　可是姜萍萍却非常感兴趣，一个劲儿的在那“循循善诱”：“小艾，你为什么选这个女生呢？是因为她比较可爱吗？”
　　“不是，因为小霞妈妈做的泡芙很好吃，我要是救了她，阿姨肯定会送我好多！”小鬼眼睛亮晶晶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众人大跌眼镜，看来，他们家的小不点平时只是装得跟个小大人似的，骨子里还是个情窦未开的小屁孩！
　　几个人里，恐怕只有郝建的脑电波和他同步，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很认真的回答：“嗯，想法不错，不过，小艾，你好像不会游泳吧……要不我帮你报个训练班？”
　　“太好了！”小家伙欢欣雀跃，但是紧接着就扔下一颗炸弹，“叔叔要是我们都掉进水里，您先救谁？”小胳膊一挥，整桌的人都算了进来。
　　一瞬间，舅妈、齐佐、姜萍萍、罗莉、郝艾全都齐刷刷的看向他。
　　有没有搞错！这么无聊的问题，大家不会都感兴趣吧？
　　好在齐佐立刻表态：“我自己会游泳。”
　　罗莉也摆摆手，不趟这场浑水。
　　舅妈笑着说：“有齐佐在，就不麻烦你了。”
　　“叔叔叔叔，我学会了游泳，就不用别人救了！”郝艾还沉浸在要去学游泳的快乐里。
　　这下好，只剩下姜萍萍抚着肚子，满心期待的看着他。于情于理，似乎都得救她了，就是出于人道主义，也不能让个孕妇水里漂着，是不？可是，郝建干笑了两声，道：“您现在这身体比重，扔河里，肯定沉不了底，没准还能救几个呢，哎呦！”挨了一个大脖溜。
　　姜萍萍啐他道：“连孕妇都不管，可够绝的！指你？呸！早死八回了。你想想怎么救自己吧！”
　　众人脸上没露出颜色，心里却不禁各自思忖，难免有些失望。
　　舅妈想，我平时待小建如同亲儿一般，他不救我也就罢了，还有小佐可以指望，萍萍怀着他的孩子，他还……情理不通啊！
　　齐佐想，郝建曾经是他的偶像，在他心目中，哥哥是个无所不能的完人，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一个人了呢？真是令人失望。
　　罗莉想，不管他和姜小姐发生了什么，这么说，都未免有些太绝情。
　　姜萍萍想，郝建啊郝建，你连骗我的话都懒得说……
　　郝建想，自己是一棵没根的苗，做不了救命的稻草，他谁都救不了，到头来谁也都不用他救……这样也好，反正医院里还躺着一个人，要是还有力气，就去救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