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雨蒙蒙]原来你在这里》山河故人

37、第三十六章

　　“依萍，你快来看，南宁路上发生暴乱了。”和依萍同在印刷厂工作的小芳拿着今日新出的报纸递给依萍看，同时还好心地帮她指出地方。
　　“今日上午9点，南宁路纺纱厂集体罢工，遭遇日军强制镇压，更有甚者被日方强制扣留，其中还包括两位正义出头的新闻记者，此新闻消息均由那两位记者趁动乱传及同僚紧急加印。”依萍看着占据申报大半版面的消息，手不住地颤抖，脸色煞白。
　　“依萍，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小芳摸着依萍发冷的手，关心地问道。依萍和自己同龄，工作能力出众，经常被经理点名表扬，然又不会仗着自己能力强就看不起她们，因而虽说相处不久，小芳对依萍却是极为亲厚。往常在主管夸奖下也淡定自若的依萍如今脸色发白，原本樱红的嘴唇瞬间失了往日的色彩，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依萍如此慌张失措。
　　“小芳，我想起有急事，等下主管来了，你帮我向他请个假。”依萍慌乱地将工作服脱下，连手袋也未来得及拿，匆匆嘱咐完小芳就走了，徒留小芳一人还留在原地不明所以。
　　申报，不知道那两个被抓的记者会是谁？会不会是杜飞，应该不会的，杜飞虽说小事情上犯糊涂，但在大局上还是懂分寸的，他应该不会冲动地拿鸡蛋碰石头的；可万一他眼见日军嚣张的气焰，一时之间被热血冲昏了头，直接挥拳头上去也不是没可能……
　　依萍在大街上跑着，心里头闪过无数个念头，或是杜飞安然无恙地在报社里躲在自己得暗房里洗照片，或是他今天身体不适压根没上班，又或者今日去南宁路跑新闻的真的是他……依萍在这边胡思乱想着，思绪如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害怕和侥幸如同两个对立的娃娃在自己心中划分成两个阵营，不停地对峙，将依萍的心撕裂成两半，连着肉却流着血。风肆意地吹乱了依萍干净利落的短发，扬起了她轻盈的白纱裙。苍白的面色，如今只剩下已无焦距的眼眸还留着些色彩，只留鲜明的黑白之色。
　　穿过了几条街，终于到了申报所坐落的中山路。依萍有些紧张地站在挂着“上海申报”牌子的街道上，踌躇着该不该进去一探究竟，揭晓答案。突然间，她有些想要退缩，一旦走了进去，无论结局如何，她都得选择接受。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豹子，可是在这一刻她是真的怕了，她害怕知晓那个残酷的真相，与其痛苦倒不如选择不知道，起码还能存着些念想和侥幸，否则……她不敢再想下去，她到此刻才明白原来杜飞于自己心中的地位是这么的重要，重要地让她想要避开一切有关于他的坏消息。
　　“依萍？”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曾经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自己魂牵梦萦的救世主，在她黑暗的世界里从天而降，破开暗夜的黑幕，洒下金色温暖的阳光；也曾经以为他会是自己心中永不会愈合的疤，今生会藏着对他的歉意孤独终老。
　　依萍回过身去，正对着距离自己还有几步之遥的书桓。今日的他有些狼狈，不复当初的温文尔雅，原本打理地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凌乱不堪，随意地交错，嘴角也红肿不堪，留着些许发黑的血迹。
　　“你怎么会在这里？”对面的书桓率先发话，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他们应该已有半年多未曾见面，也是在这个街角，他说下了狠话，把她一个人丢弃在街道不顾。如今，身份斗转，他变成了她的妹夫，还有什么是见到前情人却要叫声姐姐来得讽刺。原本，他以为他可以借由如萍的温柔忘却依萍给自己带来的痛苦，原本以为今生再也不会相见，即使见面也会剑拔弩张，却不想是如今这般的场景。他变得这么狼狈而她一如既往的优雅，她平静中带着愧疚地看着他，没了以往的浓情蜜意，只剩下连陌生人都不如的客套疏离。
　　“我来找人。”依萍客套地朝他笑了笑，这个坎儿总归是要跨过去的。她知道，杜飞在等，等她平静将过去放下。他虽不说，依萍想着他也是介意的，毕竟谁希望自己的女友心中还存着对前恋人的一丝牵挂，即使只是因为愧疚。她感受得到杜飞对这段感情的用心，努力地压抑他自己的情绪来迁就自己，于这段感情里，他总处在一个迎合者的位置，她很心疼他却是不能说破的。她只能尽力地选择从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的眼神之中察觉出他的态度，从而小心地磨合。可这样的相处之道终归不是办法，总有一天一件或大或小的事成为矛盾爆发的导火索，她承认她不想失去杜飞，她很珍惜这段感情，哪怕是一株会影响到他们感情的小嫩芽，她都想要掐断它。
　　“你找谁？是找……”书桓突然停住不再说下去，他承认在依萍说出找人的时候，他原本平静得如一汪似水的心突然仿佛注入了一泉活水，重新跳动了起来，可是人总是抵不过现实的无奈，如今两人的身份注定了两人再无可能，从此只能形同陌路，他只能是如萍的丈夫了。他有些后悔了，或许不该冲动之下就报复性地答应了和如萍订婚，可惜说一千道一万也是自己造的孽，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杜飞！”依萍突然望见后面一瘸一拐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的杜飞，惊喜地叫了出来，连瞥也未瞥书桓一眼便擦着他的身子跑到杜飞的身边。如今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人，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只是他怎么和书桓一样狼狈，更确切地说是比书桓更为狼狈。他身上穿的是她前几天刚为他买的蓝色格子衬衫，可惜衬衫上染着点点的黑斑，肩膀之处还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镜片也碎了一边，走路竟还一瘸一拐的，难道被关押的真的是他们两个，可是若真是如此，他们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被放出来呢？不过被惊喜冲击之下的依萍，心底那一丝丝的怀疑早已被丢在一个小角落，只要如今他平安归来就好，一切都不重要了。
　　“依萍？你怎么来了？”杜飞努力将自己被打得青紫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生怕是出现了幻觉。
　　“我是看到了报纸才来的，你到底是怎么了，衬衫被扯烂了，镜片弄碎了，腿走路也不便利了？”因为来的过于匆忙，竟是连一块干净的帕子也没来得及带在身上，又怕感染到他的伤口，手就停在他嘴角五公分处不知是收还是贴上去。
　　“哎呀，你送我的衬衫坏了，我不是故意的……”杜飞看到自己肩膀处破开的大口才反应过来今日穿的是前几日依萍送他的礼物，如今被弄坏了万一依萍误会了可如何事好。看着在自己身边焦急地解释的杜飞，依萍心中不知为何涌出一丝心酸，眼睛也涩得有些发红，这个笨蛋，从以前就是这样，老是主次不分，衣服破了可以再买，他要是落下了什么病根怎么还一个活蹦乱跳的杜飞给她啊！
　　看着眼前沉醉在两人世界的杜飞和依萍，书桓突然觉得有些无力，感觉依萍已经离自己愈走愈远，曾经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依萍再也回不来了，她成了别人的女朋友，变成了别人的专属品，而那个别人正是自己最要好的兄弟。明明知道是自己先选择断了这段感情，可他心底还是生出一丝妒意，觉得面前的两人集体背叛了自己。他知道，他不该这么想的，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翻涌的心，所幸眼不见为净，竟连招呼也不打就上了楼，不过似乎本身就没有打招呼的必要，因为从杜飞出现开始，他就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局外人——他们世界的局外人。
　　“你还没回答我，究竟为什么搞成这个样子？”依萍有些生气地瞪着面前努力解释的杜飞，不知道她有多担心吗，还如此不好好照顾自己，万一……不敢想这个万一，也幸好不存在这个万一。
　　“那你先告诉我，你来做什么？”杜飞有些心虚地顾左右而言他，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努力为自己在老师面前开脱一样，带着些许怯意。
　　“还能做什么，我从报纸上看到有两个伸张正义的记者，想来瞧瞧是谁啊？”依萍冷下语调，仿佛在诉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好似忘了之前在街道狂奔的场景。
　　“你生气啦？！”杜飞拿着他还算完好的左爪子小心翼翼地搭在依萍的右肩，侧过身子拿他未碎的半边镜片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依萍，小心询问着。
　　依萍扭过头去，原本想要发泄一通，可一看到他这般凄惨的模样却顿时怒气全消，原本英俊的脸庞上布满了伤痕，青紫的嘴角，发肿的右脸，她快要认不出他的模样了，所幸那双一如既往如黑夜般漆黑，又如星空般发亮的眸子还完整地安在他的眼眶子里。依萍伸出双手小心地抱住了杜飞的腰，生怕牵扯到他的伤口。眼睛是彻底地通红了，晶莹的泪珠一颗又一颗地从眼角滑落在杜飞的衬衫上晕出一大片的水渍。
　　“以后不许再这么冲动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依萍有些埋怨地告诫杜飞。
　　“下次不会了。”杜飞将自己还完好的左脸颊贴在依萍的秀发上，发丝之间清新的皂荚味道扑鼻而来，温柔地回抱住依萍纤细的腰身，坚定地向依萍保证。其实他也后怕过，如果不是云轩向政府施压，最后子秦拿出高额的保释金将他和书桓从狱中保释出来，或许如今哪能佳人在怀，只怕还在狱中收着酷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