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予姝》故宅珞珞

17、第十七章

　　船行驶了六天六夜，宋聘婷从来没坐过这么久的船，晕船晕的厉害。大概是胃里没什么东西，人到没怎么吐。只是精神恹恹，一连昏睡了好几日。

　　韩昭弯腰问宋聘婷，“怎么样，身子还能撑得住吗？来伸出手，让你平恩哥给你诊诊脉。”

　　宋聘婷听话的伸出手腕，瘦白细细。

　　韩昭看着那只有自己两根手指粗的小胳膊，纤细脆弱的好像一折就断。就忍不住心痛的叹了口气。

　　铃儿摸着宋聘婷的头说：“等到了家好好给你补补。”

　　平惠医术三脚猫，更多的是擅长外伤。宋聘婷的脉象他没摸出什么复杂的异象，姑且当平安无事。

　　平恩笑道：“宋宋没什么大碍。只是先前逃荒饿的狠了，胃里没什么东西。你以前没坐过船吧？”

　　“是。”

　　宋聘婷如实道。

　　事实上她以前连家门都没出过。

　　平惠点点头，摸了摸她额头不凉不烫的。放下心来，“那就好，困了你就睡觉。最迟晚上就到家了。”

　　平惠话虽这么说。到了中午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船突然就停下不走了。

　　船上的不少人都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潜入水底下。再也没有回来。

　　韩昭对此并没有做什么举措。连平恩平惠都装作没看见。

　　到了晚上，夜幕四合。整个江面上伸手不见五指，韩昭拔开一个火折子点了一盏串柿子一样的红灯笼，交给铃儿站在船头。

　　夜风吹的铃儿姐身子绰约，美人提着一盏孤灯。红火灯笼摇摇晃晃，大船也不知要开往哪里。

　　宋聘婷实在心里好奇的紧，船上衣服跑到船尾。船尾占满了人，都是那日韩昭见过的陀爷、七爷等人。大家看见宋聘婷都笑了笑，非常友善。

　　陀爷还问宋聘婷道：“宋宋怎么样了，身在可还好些了？”

　　宋聘婷说好多了，好奇的问他：“这是干什么的呢？”

　　“准备干仗。”七爷手握两把弯月刀，阴森森的道。

　　宋聘婷被吓了一跳。陀爷哈哈抱住她肩膀道：“孩子不怕不怕，这汉水地界藏龙卧虎，白日里进城这么一大船粮食太引人注目了。大哥特地吩咐了，让兄弟们先回去通风报信。夜半子时搬粮进城。”

　　七爷道：“这么大动静肯定有人窥视。要是有人来抢，兄弟们手上的家伙就要开开荤了。”

　　宋聘婷打了个寒颤。

　　再看船尾汉子们手上花样百出的棍、抢、刀、剑、斧，都觉得那上面渗着血气。

　　咣当，船轻微碰撞靠岸。

　　宋聘婷闻到一股芦苇的清香味，才借着稀薄光亮看见周围三人深的芦苇丛。岸上来了很多人，约有小一千。

　　有人拴好船，和岸边的人配合。有条不紊的搬运起了粮食。

　　也不全是来搬粮食的。还有来找韩昭告状的。其中一个最为夸张，他头上和腿上都缠着绷带，举着拐杖来了。站在韩昭面前叽叽咕咕好一阵。

　　宋聘婷瞠目结舌，这也太不分场合和时候了吧。

　　这么想的不止宋聘婷一个，七爷上去就踹了那人屁股一脚。连拐杖带人都踢翻在了地上。七爷怒斥：“他没脑子你也没脑子。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那点破事回去不能说？！”

　　坐在地上的那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被几个人扶着下去了。

　　四个人抬着个竹编的肩轿来。韩昭看见了，忽然开口道：“等等。”他指了一个人，“你把他背回去。肩轿留下。”

　　“是。”

　　宋聘婷傻愣愣的看着，直到倪倪来叫她。他兴奋道：“宋宋，大哥让人把我们两抬回去。”

　　“抬，回去？”宋聘婷愕然的抬头，指着一旁空着的肩轿。“坐那个？”

　　倪倪道：“当然了！”

　　他们两个年纪都不大。肩轿位子虽然不宽绰，但坐宋聘婷和倪倪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肩轿抬起来非常的高。宋聘婷害怕的攥紧椅扶手。倪倪却伸手抱了她，还把她的头往自己肩膀上压了压。

　　倪倪笑嘻嘻的说：“大哥就知道你会怕。特地让我来跟你坐一起。来，你靠着我。要是还觉得晃，你就抓住我衣服。你放心，不会掉下去的。”

　　宋聘婷立刻紧紧抱住倪倪脖子！

　　倪倪勒的直翻白眼，想让宋宋松开一点却连话也说不出。只能一路这么忍着。

　　到了一处水寨。

　　映入宋聘婷眼帘的是一座建在半山腰上的牌楼，牌楼后面是一片竹子做的房子。山的旁边就是一条奔波汹涌，拍浪在山下的大江河。

　　临河非常的冷，夜里尤甚。

　　过了会儿，有两个人下来接他们。

　　‘山寨’建在半山腰上，身边群水环绕。远眺即是一由东自西奔涌磅礴的江河。

　　浪涛非常的大，根本不是能过小船的样子。朝廷的战船恐怕翻个浪都能打翻。倪倪见宋聘婷目光黏在水面上了，解释道：“那是汉水。”

　　“汉水不是条小河吗？”宋聘婷疑惑道，她还是读过地理志的啊。

　　倪倪一笑，少年骄傲又精神。他道：“汉水可大啦。我们先前过的小河也是汉水分之，这里也是汉水的主流之一。再往上游走，那里还有倒天堑，汉水瀑布奔流而下，吞没百万山河。非常的壮观。”

　　宋聘婷一听这生硬的话，就知道是韩昭或者平惠哥教他的。抿了笑，皱鼻子对他说：“倪倪哥哥好卖弄。”

　　“难得有我卖弄的机会嘛。”

　　倪倪一点也不觉得丢人，笑着拉起宋聘婷的手。带她往山寨里跑。

　　山寨的守卫都认识倪倪，见了他都打招呼叫‘倪小爷’。

　　大家都对宋聘婷很好奇，这漂亮跟年画的瓷娃娃一样的小……男孩，是从哪里来的？生的好秀气。

　　倪倪叉着腰说：“她是韩大哥捡回来的，是我的……弟弟！对，从以后宋宋就是我弟弟了。他身子不好，大哥让我先带她回来休息。”

　　守卫汉子到不诧异。韩昭经常捡人回来。几个人相继上前认了认宋聘婷的脸，还特意挑起灯笼照了照。

　　记住了，才对二人说：“你们走吧。”

　　“对了，倪小爷。大哥吩咐过了，粮仓入库前，宅子里所有人都不许乱跑。您和这位小兄弟麻烦配合一下。”

　　“知道啦。”

　　*

　　寨子里非常的朴素。甚至说，简单。除了正厅里的四副简木桌椅，其他房间连个板凳都少有。

　　倪倪风风火火，拉着宋聘婷跑到韩昭房间揭走了床上的鹿皮。又跑到一墙之隔的铃儿房间，抱走了上面的棉被和褥子。

　　宋聘婷非常不好意思，抗拒道：“倪倪哥哥，这样不好吧。我们拿走了，韩昭哥哥和铃儿姐他们睡哪。”

　　倪倪直接一句话就把宋聘婷顶了回去，“这是铃儿姐吩咐的。”顿了顿，望着宋聘婷怀里的一整块鹿皮道：“韩昭大哥也同意了。你少废话了，快跟我来。”

　　于是，忙碌匆匆的寨子里。两个半墙高的小孩，抱着比他们自己还高的被褥跑来跑去。

　　孩子的步伐跌跌撞撞的。看着非常可爱。

　　寨子里的人都去搬粮食了，留下来守卫的本来就不多。大家巡逻的次数都比以前密集些。大家都很忙。虽然心疼，也没人来帮他们。

　　倪倪一股脑的把东西全部铺在床上。连次序都不分，床单在光板上，褥子在虎皮上。宋聘婷看的额角突突跳，非常头疼。主动请缨铺床。

　　倪倪也实在不擅长这些，闻言大松一口气道：“那好，我去找松娘看看还有没有热水。大哥他们还得绕一圈，甩了尾巴才能回来呢。”

　　宋聘婷一愣，“韩昭哥哥只让我们两个回来？”

　　“你病的快不行了嘛。”倪倪口无遮拦，说完才讪讪一笑，转身跑了。

　　宋聘婷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坐着。

　　突然有人踢开了门，一个三大五粗的苒蓄汉子走了进来，劈头盖脸的问宋聘婷：“小孩，姓韩的呢？”

　　宋聘婷心跳都快跳到了嗓子眼，手指摸到床上的鹿皮才想到这是韩昭大哥的寨子。她安慰自己，镇定的答道：“我不知道，只有我和倪倪回来了。”

　　“老苟！我给你说你别放肆。”

　　后面有人追了上来，是那个之前拄了拐的受伤男人。他非常的年轻，单从面相上看像个儒雅的账房先生。

　　但下一瞬宋聘婷就这不这么想了。拄拐杖的男人突然轮起拐杖，重重的捅了苒蓄汉子的肉肚子一下。苒蓄汉子的鼻血当场流了下来。

　　那人怒斥道：“老苟，韩大哥现在已经把粮食带回来了。韩昭说到做到，你技不如人，有人什么好放肆的！”

　　老苟怒斥道：“约定好了一月为期，他超时了！是他先违背了自己发过的誓。这些天汉水上上下下饿死了多少人？他韩昭人在哪呢。阎冶你他妈的少给劳资装理中客，饿死的不是你媳妇闺女。”

　　两人话不投机，竟直接在宋聘婷面前打了起来。

　　倪倪端着一盆热水，冷着脸出现在房门口。

　　更令宋聘婷惊奇的事发生了。先前还怒火滔天，口口声声要找韩昭算账的老苟，竟然对着倪倪叫了声‘倪小爷’扭头就走。

　　那个叫阎治的磨磨蹭蹭摸着自己拐杖，扶着柱子站了起来。对宋聘婷说了句让你见笑了，对倪倪也则说：“倪小爷，是那老苟先找事的。”

　　倪倪板着脸，一盆热水在手里跳啊跳，仿佛随时都能泼出去一样。

　　阎治赶紧走了。

　　云里雾里的一场戏。

　　宋聘婷目瞪口呆的问，“那两人怎么回事？他们不怕韩昭哥哥，却那么怕你。”

　　“嘿嘿，这你就不知了。我是小人，小人不讲理。他们不敢惹我。”倪倪把热水放在宋聘婷面前，催促她道：“快快，洗脸洗脚睡觉。”

　　宋聘婷有一肚子话想问。可热水不等人，她拧了帕子先洗了手脸，倪倪用她用剩的水也飞快的洗了手脸和脖子。

　　洗完了，两人倒是不分彼此的踩在一个盆里泡脚。

　　水蹬的稀里哗啦的，两人笑个不停。

　　最后洗完了，盆里的水也见底了。也不必倒了。好在房间都是青石砖地，水很快就渗下去了。明天早上就干了。

　　倪倪仰头对宋宋道：“今晚我和你一起睡，行吗？”

　　“啊。”宋聘婷为难道：“倪倪哥哥，我是女孩子。”

　　“我也是男孩子啊！”他重重的强调孩子。

　　宋聘婷表情非常的纠结犹豫。她是深宅里长大的小姑娘，从小信奉的是男女七岁不同席的教导。她和倪倪虽是孩子，却不小了。实在是男女有些……

　　倪倪挠着头道：“大哥不在寨子里，妖魔鬼怪都跳出来作怪。我好几天都没睡觉了，怕我睡的死。你叫我我听不见。”

　　宋聘婷一听就心痛了。这几日她养病，整个船上只有她和铃儿姐有地方睡。她立即同意，让出地方。

　　倪倪脱了鞋上床。

　　气氛在宋聘婷的微妙抗拒下显得有些尴尬。

　　倪倪犹豫了一会儿，才对宋聘婷道：“其实老苟和阎治都是好人……唔，以后你就知道了。他们看着凶，其实很尊敬大哥的。”

　　尊敬？

　　宋聘婷思绪果然被带走了。她撇撇嘴，非常的不相信。

　　倪倪闭着眼睛说：“老苟也是太可怜了。我听寨子里的人说……”倪倪说到这里却不再说下去。他抿了抿唇，扭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宋聘婷，“宋宋，你知道吗。其实家里最爱撒泼的人往往是最受宠最信赖长辈的人。”

　　“大哥年纪虽小，整个寨子的人都把他当主心骨，当天，当可以仰仗的依靠。老苟是，阎治是，平恩哥和平惠哥……我们大家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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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悄悄存稿十万，一口气恢复更新，惊艳所有人。
二十多天过去了，我望着这八千字。恩，我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