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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时间的轴(四) ...

  •   第四章
      “你要好好活下去,我和你爸爸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以后不要浪费时间了,别管外面说什么,真正做成一件事,做你觉得正确的事。”
      “你快出去!”
      “火太大了,你快出去!快!”
      “快!”
      额头上已经全被汗浸湿了,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周少宾第一时间打开了床头灯。
      灯光是幽黄色的,只它一束,落在床头上。

      混乱的粗气和后脑倚靠在木床上的声音,是房内仅剩的声响。

      又做这个梦了。

      抬了抬眼,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周少宾定睛缓和了会儿。很快,他趿拉上拖鞋去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十年前,运城最大的服装公司突然起了一场大火,服装公司的老板娘和次子被困在车间中。幸运的是,当天运城警局接到了一个莫名的通知电话,119也接到了通知,大火被第一时间熄灭。
      服装公司老板娘和次子被发现的时候,只是吸入了大量的烟尘,一人昏迷。两人的性命都没有大碍。
      后来,他们动用一切手段寻找起火的原由,明白原来是竞争对手眼红公司所犯下的罪行。然而奇怪的是——
      拨打警方和消防电话的对面保安却说,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来告诉他对面会起火的,让他赶紧报警和打消防。
      更奇怪的是,公司的安保后来才说出这么一个情况,在火起的之前更早一点的时候,也有一个十五岁的初中女生来告诉他们这件事,只不过,他们当时只当是小孩子的胡闹。
      故事的最后,谁也没有那个十五岁女孩的消息,连罪犯都说,自己不认识什么十五岁的小姑娘。

      每当周少宾做起这个梦的时候,最大的感觉就是心有余悸。当初母亲和自己都没有葬身火海,但终究,过去的那个周少宾在那一场大火里丧生了,那之后,他忽然发生巨大转变,考入了警局,将每一分秒都紧握在自己的手上。

      生命永远在瞬息万变,周少宾永远也忘不了被死亡的火舌不断舔舐的心情。

      周少宾喝下了一整杯水,看了眼手上的腕表,时针指向晚上六点。

      他去到龙虾房间,叫醒补觉的龙虾:“起来了。”

      龙虾闻言,穿衣穿鞋,擦擦衣料响声,不一会儿,穿戴整齐到了玄关处。

      周少宾倚靠在玄关前,还是那身简单的打扮,他手里点了根烟,吸了下,回头看人。
      不坐在案台前,不行走于案发现场时,他总是这副样子——眉眼很低,轻轻看人的时候,好像万物都在那一瞥里。
      龙虾对自己这一瞬突然的认知感到怔忪,立在原地,晃了晃脑袋以作醒神。

      周少宾看见了,掀灭香烟:“好了?”
      龙虾:“对,老大,可以走了。”

      打开大门,周少宾出去了。外面比里面要冷一点,不知道哪里窜来的风,吹得人头发都在动。龙虾裹紧了自己,下巴紧紧挨着高领毛衣,只微微抬头,紧跟周少宾。

      他们从电梯下去,去楼下的面馆吃面。
      范佳和老鬼等人早已收了各自区域的线,也驱车过来。
      小小的面馆一下子塞入了好些人,桌子上满满当当,范佳倒醋的香味弥漫了好远。

      周少宾是不多话的,能吃饭的时候绝不废话。
      他那一碗面三两下解决,人早已从面馆出去了,站在车边,边抽烟边梳理案情。

      范佳回头,在刚亮起来的路灯底下见到他的背影,轻声问龙虾:“你跟老大是不是从那天过来到今天,这三天里都没睡过整觉?速度也忒快了。”

      龙虾不敢邀功,在已经吃完的面碗面前摇头,手一指那边:“是老大,老大几乎没怎么睡。”

      “那你呢?”

      “你不要管我了。”龙虾脸皮都红了,“反正这两天我还行,就按照正常作息工作的,老大几乎没怎么睡觉。”

      范佳:“那去再访受害人也是老大一个人去的?”

      龙虾:“哦,这个不是,这个我也去了。我和老大一起去了中部这边的受害者家。”

      老鬼听他两个叽叽歪歪了几句,兴趣缺缺,索性一起身也去了外面。
      外面风刮得好大,路灯在路面上照着,光影像是一个个大型黄豆。
      周少宾早做过部署,今晚的行动需要天时利地人和,因此距离出任务的那个时间点还有点时候,老鬼也不着急,从路旁的绿化上取了条树枝,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路边的树干。

      外面天已经黑成一团了,今晚的月亮似乎是被云层掩盖,只透出稀薄的白光。
      运城商业化严重,工厂林立,天上的星子也看不到。
      老鬼就在这样的状况里,渐渐往周少宾踱步,见距离差不多了,丢掉枝条,立在原地,没有真正靠得太近。

      老鬼自问:他是不喜欢周少宾的。

      任何一个少年成名的人,总归是令人讨厌的——总能对比出平凡人是有多么的不平凡,叫人难过。何况是周少宾,远调三年归来,就做了他们的头。
      他没有任何人脉基础,他们这支被宋局安置在养老般的工作岗位的小组对周少宾也没有多少认识。
      已经三个月了,从他从兴城回到运城已经三个月了,然而不久,他又要离开他们,到中部这边来工作了。
      老鬼讨厌周少宾,他不喜欢这样一个明明不多言谈的人,不喜欢这样一个独.裁的头,不喜欢这样一个只要找准方向,就玩命去干的人。
      最不喜欢,终于认可了他的能力,他却离开。

      “老鬼。”周少宾不知何时注意到了这边,眼中情绪复杂,似是犹豫了下,最终走上了前来。他讲话极有技巧,是多年断案留下来的职业病,“范佳他们又有很多话要聊吧……你一定是不爱听,所以过来了。”

      切中原因。但老鬼没有说话回应。

      “你觉得总局那边怎么样?”周少宾把烟掐灭,往边上的垃圾桶里扔去。
      老鬼这时抬了下眼,目光里是疑惑与探究——他不知道周少宾为何在这种要分崩离析的节点,突然提到总局。
      周少宾注意到了对方的变化,淡淡笑了笑,继续往下讲:“我过去在总局干的时候,也觉得那里的环境很好,至少那边的案件都是正常的人为案件。可是中部不一样,深度科技发展过后,不止是位面之间能够通话,连异次生物间也可以。你看,上面给我们警方这边的资源不同,外面的人不清楚,可我们知道,如今与那些次生物,我们一样能够通话。”

      “中部这些年为什么总也治理不好?这个原因,你我都一清二楚。”

      因为犯案的,并不是正常的人类。老鬼的脸色变了变。

      周少宾继续,讲话的时候,虫子在草垛里嘶鸣,“我知道你是家里的独子,来当警察的时候父母都不大同意。都是,我年轻的时候,选择了一个职业,可惜那时候不懂事又自恋,家里不当回事,也不大同意。只是你和我不一样,我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你是父母的老来独子。我知道,虽然你平时五大三粗,但却是总局中唯一一个主动调到悬案组的。”

      “悬案组,范佳、龙虾他们都是因为业务能力并没有那么出众所以被调过来的。人所犯下的悬案,有时时间久了就束之高阁,所以我们部门也被称为是养老所。我来的时候,你们一盘散沙,真的在养老。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主动调来,是因为考虑到父母,你在顾忌他们。觉得起码——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但是要为他们保重自己的生命。”

      老鬼抬头,目光落在周少宾的脸上,久久没有挪开。

      周少宾又习惯性地点起一支烟:“可是中部的案件不一样,走错一步,或许,你就像那些忽然失踪的警察一样,成为了其他的生物。或许是脑电波,或许是会说话的动物,或许是其他的那些我们还未发现的生物。”

      深吸一口烟,周少宾低了低头。“我很希望带总局现有团队里的人一起来,在我眼里,你们并没有那么差劲。可是,我知道,这不可能。”

      老鬼喉咙像是含了铅块,他目光沉冽,有着梦想与现实的交锋,更有不能冲锋陷阵的痛苦。“我不会申请和你一起到中部破案。”老鬼深吸一口气,忽然笑了,笑意含着希望:“可是我知道范佳和龙虾申请了。”

      “老大。”老鬼说:“那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和你出任务了。”

      他的声音很云淡风轻,好似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一会儿,就又恢复成那个能怼范佳,能讨厌周少宾的东北大汉。

      周少宾闻言点头。

      “喂——老大,车外边那么冷,你们怎么不到车里去啊。”远远地传来龙虾的喊声。
      老鬼和周少宾一齐看过去。
      周少宾拉开车门
      这时,老鬼在他身后:“你会嘲笑我吗?胆小,懦弱。”

      周少宾打开车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坐上驾驶位,转头看着老鬼:“我没有资格嘲笑任何人,我不是你,永远也无法站在你的角度看问题。我不看人做了什么,我从来只看人为什么这么做。”

      一阵跑步声,夹杂着男女攀谈的音量。是龙虾和范佳他们到了。
      两人急吼吼地上了车。范佳还催促老鬼:“你傻站着干嘛啊,快上老大的车,再不走,我跟龙虾先走了。”
      碰一声。老鬼一把跳上周少宾的车。

      这种上司,大概以后再也遇不到了吧。

      ·
      开车的时候,周少宾全程目视前方。
      他很快就把和老鬼的谈论抛诸脑后,倒不是不重视,而是,已经完结的事,他从来都不会再去花精力。

      周少宾很清楚,调岗在即,这些事需要一个个处理。

      人得做自己愿意做的事,否则就是行尸走肉。相逢过的人,他希望他们也能这样。

      ·
      车带广播里开始回放天气预报。
      “今晚八点,本市将有大幅度雷阵雨,请在外的市民做好防雨准备。”

      风变得更密了,范佳他们车厢内的空调又调高了一度。

      龙虾坐在副驾驶上,双臂抱着,一双眼看着外界的景物。

      手机铃声一阵响,龙虾一个激灵,“老大电话!”

      开车的范佳:“接。”

      龙虾打开免提。

      周少宾:“我跟龙虾这两天又去了趟受害者那儿,具体的我在视讯里和你们都开会讨论过了。经过分析,凶手是无差别犯案,但犯案三地地段相距甚远,三个死者当中,只有中部这名死者的指甲缝里有凶手身上的信息。”

      “这是本案的第一名死者,也是最年轻的一位,刚二十五岁。”

      “从犯罪学来说,这种无差别案件的凶犯一般是年幼受过心理创伤,抑或成年以后受到巨大刺激。首案是起因,犯案地点与凶手的常住地一般在一块。”

      “今晚八点,运城中部暴雨,符合前三起案件发生时的天气特点。今天是十一月十六号,正好是凶手犯案的规律日期。”

      “老大。”范佳有点担心:“我们这样守株待兔真的可行吗?凶手真的会去吗?”

      周少宾想起1208那间房里的老鼠洞。

      一张叠好的方巾纸。

      “2018年11月13日。今日份的攒人品信件。画蝴蝶花纹的人,在运城中部,小庙西部。”

      如果信件上说的是真的,那么,今晚八点,养成癖好的凶手一定会在距离家最近的地方犯案。

      周少宾的眼眸深了深,给所有人一道死命令。可是雷声一震,他心也往下一坠。

      母亲名下的房内,老鼠洞附近堆积如山的信件。里头切中了过去一些不为外界所知的案件真相,那么今天这件,会被说中吗?

      此时。
      每隔十五天从通风口旁老鼠洞塞信件攒人品的某人,正洗过澡,窝在房里准备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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