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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回故地,再遇故人(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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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公司事务的的第一天,简映就发现了他原本以为的什么“再无瓜葛”又变成了个笑话。
也不知道他爸怎么想的,现在和他们家公司合作最多的仍然是江臣集团——以江沉弋的母亲,他的前继母为最大股东的风投公司。
据刘靖所说,江沉弋早在大学的时候就开始接触起了公司的事务;并且与他的空降不同,人家是实打实的从基层做起,年前才升到了现在管理部总监的职位。所以虽然是董事长之子,但下面的人依旧很服他。
业界评价这个初入商界的年轻人,似乎都不乏褒扬之辞。
简映这小半个月里几乎天天都在跟着的业务部的主管跑去其他的公司开一些大大小小的合作会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上班第一天起,他就对将来某一天在某家公司的某种场合下偶遇某人,算是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所以当他这天坐在江臣三楼透明玻璃材质制造的会议室内,听对方财务处的人讲某个项目可以减少多少资金来达到与该项目所求效果相同的结局而己方分文不让双方争执不下几近站起来撸袖子商量的时候,他对上从远处走来前一秒还在和身后的人上下嘴皮子一翻似乎是在交代什么事情而下一秒因为看到了会议室内坐的人模人样却疑似因为好笑而挑着一边嘴唇,不甚在意地游移视线地在两个当官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开小差的某人的双眼时闭上了嘴的时候,简映觉得自己还算应对得体。
至少比起那天在机场要从容的多。
只是在心中暗自腹诽了一番设计师不知所谓将理应充满隐秘性的会议室打造成了360°无死角玻璃房的缘由,而后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的将目光转到了仍就你来我往毫不相让的两人身上。
只不过一直看着他的江总监自然不会忽视他这些毫不遮掩的小举动。正好借此机会光明正大浏览一墙之隔的房间里,留着与一月前机场偶遇时并无不同的短促发梢的清秀男人,穿着一身规矩的深蓝色西装,颈间银黑相间的领带似乎被刻意扯松了些许,穿着白色鳄鱼皮鞋的一只脚一下一下不耐烦地点着地。情绪有几分焦躁。
江沉弋当然知道他是为什么焦躁。只是当他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清朗的眉目,便觉得收回目光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简映其实也一直在用余光注意玻璃墙外白净的大理石地板上对方不甚清晰的倒影,不过与外面的人不同,他在关注对方什么时候可以“路过”完毕。
不自禁泄露真实情绪而小幅度勾起的嘴角被重新扯平,江沉弋末了还是启唇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跟在身后神情茫然的助手道:“走吧。”
两人之间的玻璃墙仿佛一道屏障,里面的人以明显的态度再告诉他——
他,并不想见到你。
看着地上的影子渐行渐远,简映也默默舒了口气。
会议最终的结果还是暂时按原计划进行。
简映将这个结果给刘靖报告完之后,后者略带歉意的表示今天接他去北郊的车另有他用,暂时调不过来,希望他可以自己打车过去。最后还略带调笑意味地表示可以“公费报销”。
简映嗤笑一声挂了电话。
出门才发现,刚才看两个主管争得太投入,现在居然已经到饭点了。
正值出租车交班的时段,打车不是一般的不容易。
更何况是去郊区,来回一趟得一两个小时,这个时间根本没有车愿意去。
偏偏今天就是他爸动手术的一天,不去不行。
正苦恼着打算打个电话给刘靖再看看他能不能调一辆别的车过来,就听到跟前传来了一声鸣笛声。
心想着自己站在路边应该没有给人家挡着道,简映理直气壮的面带不满抬起头。
正巧对方降下来车窗,深色的玻璃落下之后,让他不期然便对上了一双锋利中带着冷意的凤眸。
在会议室内外照过面的两人此刻仿佛对调了一下,不过简映在第一时间条件反射般地后退了半步。
然后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像是对他的举动十分不满一样先皱起了眉,冷声道:“上车。”
那一眼转瞬即逝的不耐与记忆中总是带着温顺笑意的少年相差太大,以致简映不得不在心中短暂的感慨了一番人果然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之后,才十分公式化的开口拒绝道:“谢谢江总监,不过不用了,接我的车子马上就会到。不耽误您的时间。”颇得一番疏离却讲礼貌的君子风度。
江沉弋却冷静下来缓缓舒展了眉峰,沉着地开口分析道:“有车来接你你就会在公司大门等而不是在这边四下打量明显一副找空出租车的样子了。现在这个时间你打不到车,就算真有车也不会送你去郊区。不是赶时间吗?上车。”
“君子”简映瞬间破功,忍了忍还是皱起了眉头,直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郊区?你怎么知道我赶时间?”
江沉弋注视着他,沉默半晌才状似无奈的开口:“……在马路对面看你三分钟看了不下十次手表了。上车,这边不能停车。”
简映当然不会觉得对方真的是观察了自己三分钟,估计也就是过马路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只是对对方避而不答自己的的第一个问题而有所抗拒,不过却不得不承认江沉弋说的没有错,做什么都不能错过他爸的手术。
于是当下便也不管江沉弋是怎么知道他爸的事了,也许是高度合作的公司高层间信息的往来也说不定。
最后犹疑地抬头望了眼明知不可能会有奇迹出现的马路尽头,简映终于还是一闭眼心情复杂地伸向了身前触手可及的银色车门。
钻进车内的一瞬间,男人就因为强烈的冷空气惊起了一身寒毛。尽量让自己靠近车门的位置,简映不着痕迹地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胳膊,眼神不住地往车窗外面乱瞟。
然而上了车之后,驾驶座上的男人却并没有如方才表现出来的那般迫切的发车。
简映略带催促目光地转过头去,正对上对方意境深沉的目光。
“……?”
无声地扫视了一眼两人之间被刻意放到最大的距离,以及对方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商场上新生的后起之秀此时此刻竟也只能对对方的后知后觉略显无奈的叹了口气。
收回目光,江沉弋一边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一边出声提醒道:“……安全带。”
“……”
车子终于平稳的开启,两旁的行道树飞速向后退去,一直看着的人会觉得那有些像电影里倒带回过去的桥段。
简映看着车窗上江沉弋冷峻的侧脸,发现对方的变化确实是很大。
是几年以前完全无法想象的模样。
要用什么词来形容的话,其实和小说里那些“霸道总裁”挺接近的。除了年纪稍微轻一些。剪裁得体的西装服帖的包裹着他的身体,因为高,所以反而看起来有几分瘦弱,但简映知道,这个人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有至少四块腹肌了;刘海全都翻了起来往后梳,被定型剂压得一丝不苟,显出几分精英的气场来,虽然估计人家本来就是精英;微抿的唇和毫无波澜动态的眼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他在遇到合作商、客户或是对手时尽可随意协调出最适宜模样的样子。渐渐的可以看出再过几年之后男人的样子,会有着一个久经商场的成功人士应有的风尘感觉与威严感觉。那仿佛与生俱来的生人勿近之感,将会是他作为一个领导人最天然的依仗。
到了那个时候,也许没有人再会记得他曾经是一个爱打篮球的阳光少年了。
岁月就是这样,可以把一个人打磨成任意的样子。哪怕是与过去全然相反呢?
看着现在的江沉弋,简映几乎要想不起来几年以前的他,是那样一个温和无害充满阳光的男生,任他随意拿捏从来不会不满反抗。以致他还担心别人会不会也去欺负他。
然而现在男人的样子仿佛是对当初想法单纯的他的无声地嘲弄。
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将现在坐在身边的这个人与记忆中那个穿着校服的干净少年、那个穿着宽大的球服在比赛场上驰骋的阳光少年联系在一起了,对方显然也不再是会陪他胡来,做事不管不顾的那个男生了。
现在的他一脸淡漠,神情专注的开着车。是因为不喜欢不在乎,而自己也不再是他法律上的哥哥,没有价值,所以不用虚与委蛇的伪装什么吗?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真正的认识过江沉弋,没有走进过他心里吧,不然当年他也不会在得到过之后就提出了分手。甚至没有一点缓冲。
简映内心将一切分析的出乎意料的平静,好像是在总结一个别人的故事中的人物。
江沉弋的余光瞥见简映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安全带,眼神盯着窗外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的淡泊样子,不动声色的抿了抿唇。
一路无话。
银色的奥迪最终缓缓停在第四医院北郊疗养中心的东大门口。
“谢谢你送我过来。”简映解开安全带便头也不抬的开门想要下车。
江沉弋看着简映除了刚开始不解的回眸,再没有一次看向自己的眼睛,隐没了一路的情绪似乎突然就有些不受控制。
“哥……”年轻的商人突然伸出手拉住副驾驶座上男人的手腕,对方保持着要出去的姿势,没有回头,只是挣了一下手,却换来更紧的禁锢。
“我们已经没有那种关系了,你可以……不用那样叫我。”
江沉弋觉得自己的喉间有些干涩,他启唇缓缓舒出了一口气才听见自己淡漠却有些颤抖的声音,却是避过了对方的话,道:“就当是补偿我来回的油费,下次……请我吃顿饭吧。”
……听说刚才在路边是你求着我上车的。
简映又挣了挣被抓住的手,最后无奈的发现对方好像不蹭他一顿霸王餐是不会松手了的这个事实,简映只能边在心里狂竖中指边咬牙挤出一个字:“……行。”
“那么,”江沉弋一点点松开手指,“再见。”
车门被重重摔上。
简映逃也似的快步走进住院楼内。
江沉弋目送着简映的背影直至没入了大门的阴影里,才慢慢地靠在了椅背上。刚才的那一番霸道行为好像用尽了他的气力,让他的眼神也变得无助起来。
他就知道,再遇见他,他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