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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暗涌 ...


  •   喻东杰是在三日后的深夜里故去的。
      死讯传出,山庄里哭声一片。喻觉清原本就有伤在身,置办完丧事后更是卧床不起。乔重钰听闻他病情加重的消息赶去时正巧喻东杰长女喻觉湲也传回书信,他踏入门中便看见喻觉清怔怔瞧着帐顶,信笺被他拿在手中,轻飘飘的一页。
      “怎么了?”乔重钰只觉得喻觉清气色比前日喻东杰下葬时更差,忍不住凑上前询问,“湲姐有孕在身无法赶回……她在信里说了什么?”
      “你自己看吧。”
      喻觉清瞬了瞬目,径直将信递过。乔重钰从小和喻家姐弟一起长大,大大方方接了信就读起来,却半途变了脸色:“湲姐这话也——”
      “怎么?长姐的话句句在理。”喻觉清没有看他,只是哑声说,“若不是我疏于练武,也不会害死父亲。我无颜面见长姐,更愧对父亲。”
      “你这是什么话!”乔重钰忍不住皱眉反驳一句,“之前我爹也说过,习武一事不可强求。觉清你身为山庄总管,做得已经足够好了。”
      喻觉清听了这话只扭头看他一眼,不置一词,两人相对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乔重钰无法忍受这凝重气氛,主动起身告辞。
      “你好好休养,我明日再来看你。”
      推开门时果然看见祁远一如既往地候在阶下。自乔展空故去后,镜一山庄再度失去仅剩的一名长老,早将乔重钰忙得焦头烂额,无心同祁远说笑,只是简单点了下头就走上前去。
      可今天反倒是祁远先开了口:“这些日子,庄主每日都来看望喻总管。”
      “嗯,”虽然心中有些不解对方为何突然有此一说,乔重钰还是应道,“觉清心病太重迟迟无法痊愈,我只盼他能快点打起精神。”
      说话间两人经过一处院门,乔重钰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推门进去。只见院中格局同喻东杰所住的别无二致,天井一侧同样植了棵桃树,因为常年无人修理,枝桠乱糟糟地生长着,甚至捅下了檐角几块瓦片。
      “喻师伯故去前又几次提起唐师叔,说若他还在,镜一山庄当不至于此。我小时候听爹说唐师叔当年身受重创,在幼子出生后不久便返回家中,或者可以将他寻回庄中休养也未可知……祁兄以为如何?”
      乔重钰自顾自地说了许多,偶然回身一问,却发现祁远站在门口,像是早已神游物外,只余下一双眼睛依旧凝视在自己身上。
      他心头突地一跳。
      “祁、祁兄?”
      “我在。”祁远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微微一愣,连忙说:“抱歉,庄主方才说什么?”
      “无妨,一些琐事,以后再说吧。”乔重钰在心底松了口气,连忙说,“我们回去。”
      “是。”

      前庄主乔展空有同门师兄弟两人,大师兄喻东杰一直留在镜一山庄之中,而师弟唐易知据说当年因为被乾宗四护法围攻导致残疾,缠绵病榻,在幼子出生后就携妻子迁往乡间了。
      乔重钰在那时也不过方出生几日,对这名师叔毫无记忆,只在年节时听父亲和师伯提过几次。先前父亲骤逝,有喻东杰在他还觉得万事不愁,可此时连长老也亡故了,他忽然心里有些担忧起来。
      “也不知能不能寻到唐师叔。”
      他喃喃自语,将头靠在浴桶边缘,数着房梁上被虫蛀出的窟窿。才数到三,忽然听见一声门响,他以为是三七,便懒洋洋吩咐道:“我还要再泡一……”
      回答他的是破空的暗器声。
      乔重钰反应极快,在听闻风声的刹那便往水中一缩,只觉得有东西擦着自己的发梢飞了过去,咄地一声钉在墙上。他在下一个飞镖追来前纵身跃起,在木桶边缘一踩,右足飞出便把当先闯入的人踢了出去。
      房门被这一下撞烂了半扇,乔重钰余光瞥见三七歪倒在门外,不知是生是死。眨眼的功夫里埋伏在外面的其余两人也都提刀冲了进来,他闪身往浴桶后一躲,抬掌便用力击在蓄满水的木桶上!
      木片与水花四下炸开,乔重钰在两人视线受阻时已转去其中一人背后,抬手将人击倒。另一人回过神拔刀砍来,却见少年挑起眉,伸手一拂一带,刀刃竟像被磁石牵引,一下砍在旁边柱子上。而乔重钰双拳探出,虚虚实实,在他眼中竟幻成十余条臂膀——还未等他辨认出个所以然,一记重拳已然击中他下颌,登时疼得他昏死过去。
      “庄主!”
      祁远奔入时正看见乔重钰一拳将最后一名刺客揍得飞出门外,而那人尚自大睁着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胸口暴露在了对方拳掌之下。乔重钰赶出来探了三七脉搏,确认他只是被打晕之后,总算能长出一口气,抬头向祁远笑道:“祁兄来晚了,下次请早。”
      祁远不做声,只绕过人进屋,取了间外衫替他披上:“庄主下回动手前,麻烦先穿件衣服。”
      方才他匆匆赶入,一眼就看见乔重钰周身不着寸缕,长发披散,赤足站在被月光洗作银白色的阶上,正抬头朝自己微笑。他心思单纯,毫不避讳,也全然不知自己的修长身躯在朦胧月色映照的下,几乎无法让祁远移开视线。
      此时他听了祁远的话,也同样不以为然地笑笑:“都是男人,这有什么?我又不冷。”
      他随手扯了扯祁远替自己披上的外袍,连衣带都懒得系上,就这么拽过人往屋里走。离得近了,祁远更能清晰看见乔重钰颈上还未干的水滴,随着他的动作缓缓下滑,最终没入衣袍的敞口之中。
      “这三个人武功路数都不一样,大约是四处雇来的,我觉得……祁兄?!”
      乔重钰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按在了壁上,只觉得祁远的力道大得惊人。他一贯习惯了祁远温和的神情,这回却觉得眼前的剑客表情里透着一股狠意,不由得往后一缩:“……怎么了?”
      “方才庄主说,都是男人,这有什么。”祁远一字一句重复着他方才的话,忽然拽起乔重钰的手,往自己小腹下方一按。
      ——那一处竟已然起了反应。
      乔重钰一触到祁远下身就陡然变了脸色,不可置信地抬起脸,刚要开口,便听得外面有许多人冲入,当先传来的是喻觉清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有人想杀我,被我都揍晕了。”
      乔重钰在有人到来的瞬间就从祁远身边挣脱开去,状若无事地回了一句,然而方才情形还是落入了最先踏入的喻觉清眼中。
      “觉清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去了唐师叔的院子,想来和你商量事情,结果半路上听见了响动,”喻觉清语气平静,“你先去里间换好衣服,外面有我收拾。”
      乔重钰还未从惊吓里缓过来,闻言忙不迭地点头溜了。喻觉清并不看祁远,只是吩咐手下将房间重新打扫干净,将三七带回屋子,再将那几名刺客仔细绑缚了,分别关押起来。
      他伤病未愈,一路走到这里已是勉强。祁远看他将人都一一安排走了,只剩自己站在廊下不住咳嗽,忍不住出言劝道:“喻总管保重身体。”
      “无妨。”喻觉清略一摇头,忽然转头直视向他,“不过,祁少侠方才是想做什么?”
      尽管祁远已入镜一山庄数月,喻觉清却依旧以“少侠”相称——简直像是在暗示他什么似的。
      “如你所见。”
      祁远淡淡回答,同时偏过头,望向身侧的窗户。屋中灯火摇曳,在窗纸上投出一个模糊的剪影,随着他这声回答,那剪影竟像是同样被夜风所激,猛地一颤,倏忽间变得寡淡了。
      他无声地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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