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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锋芒 ...


  •   第二日一早沈康就跪在了乔重钰门外,见自家师父一出门便开始叩首谢罪。乔重钰等了片刻才把人扶起来,原本想了满肚子的话要数落,一看见沈康通红的脑门就又有些心软,只好清了清嗓子:“这是要负荆请罪?”
      “师父,弟子知错了。”沈康知道这回自己犯的过不比从前,也不敢像平时那样卖乖讨饶,只老老实实地说,“弟子不该不听师父的话,求师父责罚。”
      想起昨夜那几发飞刀,乔重钰也是心有余悸。他扫了一眼不远处探头探脑张望的弟子们,将人都吓回去了之后,才刻意板起脸孔,慢吞吞说:“你可知昨夜自己差点就死了?”
      沈康闻言脸就一白,却还是重重点了几下头。见状,乔重钰语气也放软了些,道:“我让你进屋,便是因为你功夫还不到家,留在外面只会碍手碍脚。你不听话,赔上自己性命也就罢了……若是将你的师兄们害死了呢?若是我为了救你,也死了呢?”
      他说一句,沈康的脸就又白上一分,听到最后一句,眼泪早蓄在眼眶里,就是不敢哭出来,憋得眼睛都红了。乔重钰看得于心不忍,终是拍了拍沈康的头,又用袖子替他擦了两下:“你不是小孩子了,须得明事理,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要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味逞能好强。”
      “弟子明白。”
      “明白了就好,”乔重钰笑笑,拉过他的手,“走吧,吃饭去。”
      清晨的霞光沿着前方头顶青灰的屋檐洒落,几乎让乔重钰睁不开眼。
      有些道理,他何尝不是想说给当年的自己。

      自那晚袭击后,之后的路途所幸一路风平浪静。乔重钰一行人抵达鸣玉派的隔日便是抽签,按大会历年规定,每派皆可派出两名三十岁以下的年轻弟子。对于乔重钰亲自参赛一事,万谷风自然又叽歪了半天,然而鸣玉派弟子翻过章程,确认其中并未禁止过一派之主参加后,他也只能背过身去吹胡子瞪眼了。
      “你可瞧清万谷风那老头儿的表情了?嘴都气歪了。可惜主办这次盛会的是鸣玉派,不是他们万极门。”乔重钰背过身来便止不住地笑,刻意用周围人能听见的声音向景越说,“景师兄,这会儿人多,你先陪我去吃些点心,等会儿咱们再回来抽签。”
      景越闻言先应了,两人一路走到僻静处,才皱眉说:“庄主,你可有发现,万极门此次前来,莫说是李浚川和柳成达,就连一个曾出自镜一山庄的弟子都没有带来。”
      “自是发现了。”乔重钰道,“我正是怕他们想趁我不在庄中时动手。可唐师叔明明写了书信前去……”
      “怕就怕他知晓了唐师叔尚在人世,反而要来杀人灭口。”
      乔重钰在远行前数日便命人悄悄将唐易知的书信送予万极门,可迟迟未收到回音。此时听景越如此说,心中也不由得忐忑起来,沉声道:“罢了。不论他们作何打算,我都想让景师兄先一步回山庄里去,以防万一。”
      “可庄主这边又该如何?”
      “这几日都在鸣玉派里住着,应当无人敢在这么多人眼皮下面动手。至于回程……”乔重钰说着,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只含糊道,“总之,景师兄尽管放心。”
      那日祁远突然现身,虽然来去匆匆,四周又漆黑一片,依然有几名弟子认出了他,背着乔重钰议论了几句,全被景越糊弄过去了,只说是祁少侠另有任务,不便同行。此时看乔重钰神情,也大致猜到祁远之后也会暗中跟随,终是放心了些,又简单说了几句,便回客房里收拾了行李,悄无声息地走了。
      乔重钰独自去用了些点心,再喊上到处瞧新鲜的许翰和沈康,重新走回报名抽签的地方去。鸣玉派弟子见他前来,连忙递来两张号牌,恭恭敬敬地问:“乔庄主。不知镜一山庄除了乔庄主,还有哪位少侠要参与比武?”
      “便是他了。镜一山庄弟子,许翰。”
      乔重钰说着,将号牌往许翰手里一塞,又拉着已经目瞪口呆的人一起签下姓名,这才走了。
      莫说是许翰,就连沈康也被吓了一跳,在路上结结巴巴地问:“那……那景师伯不比武了?”
      “你景师伯么?先一步回去了。”
      乔重钰说着,余光瞥见周围一张张隐含着探询的脸孔,刻意笑道:“水土不服。”

      因了这件突如其来的变故,许翰差点一宿没睡,在客房天井里练拳到半夜,终于吵得乔重钰冲出门,把人轰回去了。四周清净,他却反倒清醒起来,于是第二天清晨,鸣玉派中所有人都注意到,镜一山庄的两名参赛者居然都顶着黑眼圈。
      此次前来参赛的侠士共四十六位,头一轮是三场比拼,赢得两场以上的得以晋级。之后再两两对决淘汰。乔重钰前两场赢得轻松,许翰却只勉强赢了一场,在弟子席里歇了片刻,一听见通知第三场的鼓号声,紧张得连说话都抖了:“庄、庄主……我去了。”
      “走吧。”
      乔重钰便站起来,让同来的弟子都去替许翰鼓劲,只带着沈康走向先前通知过的擂台。这一轮一向观者寥寥,可乔重钰还未走到近处,便发觉擂台周边竟满满地围了三层人,大部分都是鸣玉派的弟子。
      他皱了皱眉,拉着沈康走进去,终于得以看清已站在擂台一侧的人。对方一袭暗黄色鸣玉派弟子服,持重剑,身量却平平无奇,简直叫人怀疑他到底能不能将那柄剑举起。
      “鸣玉派弟子邹向阑,见过乔庄主。”
      乔重钰终于想起,这便是当今鸣玉派掌门的关门弟子,亦是他的得意门生。
      他跃上场,躬身回礼:“邹少侠,久仰。”
      用作传令的鼓声短暂一响,两人立即分据擂台两侧,缓缓摆出起手式。沈康在台下大睁着眼看着,连气都不敢出,只见对峙只持续了顷刻,转眼二人便同时抬步,瞬间斗在了一起。
      鸣玉派使重剑,招式一向大开大阖,虎虎生风。可此剑在邹向阑手中,竟被他使得如同轻剑一般——可看似轻巧的剑招后,裹挟的依旧是雷霆万钧之势。
      乔重钰先前还能与他斗得平分秋色,可到了百招后便渐渐有些难以招架。镜一山庄的武功路数原应当是重剑的克星,可如今对手偏不走寻常路,乔重钰要闪,邹向阑的剑锋也总能不偏不倚地追上来,待要进攻,厚重的剑身一扫,便结实挡了回来。
      乔重钰以掌硬接了几次邹向阑的重剑,步法逐渐迟滞起来。台下的鸣玉派弟子看出两人悬殊,纷纷叫起好来,其中混着沈康声嘶力竭的喊声,眨眼就被淹没下去了。
      他忍不住转头,想示意沈康不必这般惶急。哪知视线一转,竟在台下攒动的人头里寻见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孔。乔重钰一怔,不由得分了神,出拳只慢了半步,重剑剑锋已堪堪扫来,在颈前半寸处停下。
      “承让。”
      “哪里。”乔重钰道,“在下心服口服。”
      回到住处,许翰早回来了,一看脸色就能猜出结果。见庄主回来,众人纷纷期待至极地望过来,却见乔重钰一摊手,淡淡笑道:“输了——你们都一副见鬼的表情是做什么?要是我当真天下无敌,镜一山庄早就问鼎江湖了。”
      他这般说着,简单吃了晚饭,便独自一人出去了,说是散心。鸣玉派后面是处山谷,如今天寒地冻,罕有人迹,他面无表情地走了一段路,终于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这才转头笑问:“你便不怕被武林正派拿下?”
      “我如今是混元堂弟子。”祁远说着,一亮腰牌,也不知是从哪个倒霉家伙身上夺来的。他上前几步,望向乔重钰,歉然道:“下午的时候……抱歉。”
      “无妨,就算我当时未输,百招之内也定然败了。只是心下略有不甘。”
      乔重钰说罢,也不再看祁远,转头瞥向远方一处已经结了冰的水潭:“小时候爹总夸我天资聪颖,自己和师兄弟们比一比,也觉得确实如此,总想着就算我不擅治理山庄,今后若有人欺负上门,我也能把他们给打回去。可那位邹向阑,听说不过拜入鸣玉派五年,便有如此造就……”
      他话音未落,视野一暗,竟是祁远主动拥住了自己,在耳畔低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话祁兄已说过一回了。”
      乔重钰伸手回抱住祁远,片刻后终是情不自禁,偏头吻了上去。两人许久未曾如此亲热,舌尖在口腔中甫一接触便无法分离,乔重钰用力搂住祁远脖颈,也同时感到对方的手逐渐加重了力道。
      漫长的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喘。他们依旧保持着相拥的姿势,额头相抵,对视许久后,同时笑了出来。
      “不过,既然祁兄觉得自己今日有错,”乔重钰双眼亮晶晶的,“那本庄主免不得要罚你了。”
      “不知庄主要如何罚?”
      祁远见他心情转好,也暗自松了口气,闻言立即笑问。乔重钰也不啰嗦,当下一拍祁远腰间剑鞘,同时后退一步,扬眉道:“陪我练武。我后面兴许还会遇上邹向阑,或是其他更棘手的人。所以,祁兄的剑,一定要出鞘。”
      “遵命。”
      天已经黑了。月光疏落地倾入幽谷,映在水潭边缘的浮冰上,竟像是映在雪亮刀锋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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