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樱远黛》繁花清漪

7、清风徐徐 与君缘起

　　宫中长日无事，时光流淌，转眼间已是六月，繁花尽落，暑热渐盛。自那日与妍贵妃纠缠，樱陌便总是怯怯的，一昧抱怨初初入宫不求宠遇，谁曾想竟结下了梁子。更有她不得不日日与妍贵妃照面，心中不爽，除了日常的早晚请安，便闭门不出，不过一月有余竟生倦怠之意。
　　这天清晨草草梳洗毕，从自己寝殿出来，一眼望见郁嫣笑吟吟的站在宫外。樱陌本满心的烦闷，也不去理她，径直走开。郁嫣却不在意，一把拉住她的手：“妹妹往哪里去？今日不用给皇后娘娘请安了。五阿哥昨日夜里着了凉，竟染上风寒高烧不退，皇后和婉妃正赶着去照料呢。”
　　樱陌听完这番话，稍稍宽心，便松开郁嫣的手强颜笑道：“那姐姐不如到我房中坐坐罢，我这几日越发困倦懒怠，若是有姐姐在，兴许还可有些兴致。”
　　郁嫣却不从她，执意拉她到御花园去：“我不去你房中。终日闷在寝殿里，着实叫人生厌。不如我们去御花园逛逛。”说完，没等樱陌答应，便忙忙的把她拉走，对芙蕖等人吩咐道：“我和你们贵人去散散心，你们不许跟来，只在宫里就是了。”
　　芙蕖和众宫婢只得轻掩宫门，连樱陌也违拗不得，随着她一路来到御园中。樱陌抬眼望去，只见满目百花凋零枯败，更加心生悲戚：“姐姐带我散心，妹妹谢过姐姐。只是三春落尽，园内倒觉得凄婉。妹妹还是回宫去吧。”语毕，抽身便往园外走去。郁嫣本好心带她出宫，却讨个没趣，也没了法子，一个人守着残花唉声叹气。
　　樱陌顾不得郁嫣，径自往一条羊肠小道上跑去了。她秉气虚弱，原是娇花嫩柳，跑了不一会儿便娇喘微微。抬起头看时，面前却不是崇嫣宫，竟有一处华丽而失修的破败宫殿，虽无别处繁花成海的景致，却因无人照看而草木葱茏，倒也古风清逸。
　　樱陌回身张望，见四下无人，便任意拣了一块玲珑山石坐着，歇息片刻。樱陌身体劳累，夏日的清风徐来醉人，心脾不禁有些困倦，竟往一大丛草麝香里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樱陌才悠悠醒转。她在风地里睡着，此刻醒来自然头昏脑涨，抬头一望竟望见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正定定的朝向她。樱陌本意倦懒，由自闭目不语，丝毫不理会来人。
　　静默片刻，一个明朗温润的嗓音洒遍，令樱陌不得不好奇，这样的声音是何人所有：“你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
　　樱陌闻言大惊，她慌忙站起身，目光所到之处是如斯清俊灿然的容颜——
　　樱陌至死也不会忘记，这样如满月般完美无瑕却透着隐隐寒气，令世间多少女子都心生嫉恨的绝美容颜，就是属于那样一个天之骄子——当朝的皇帝，萧若凌。
　　樱陌此刻呆呆站在原地，全然不知如何是好。她曾设想过一百种与君相见的美好场面，却断然未曾想过，今日，她与他，会以这样奇特的方式相遇。
　　仿佛看不透她的窘迫，来人又把话轻轻重复了一遍：“朕问你，你是何人。”
　　樱陌心底略过一丝失望:果不其然，再出挑甜净的相貌，于他只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匆匆不留痕迹。
　　她极力克制的声音恍若在天边游离：“臣妾是崇嫣宫的颐贵人。”她深深拜倒在地：“不知皇上来此，是臣妾失礼了。”
　　“无妨。”他抛下轻巧简淡的两个字，落在她的耳中。
　　樱陌在地上跪了片刻，见皇上还是没有离去之意，驻足凝望着面前那座宫殿。樱陌此时顾不上以往的心思，只想全身而退，哪知皇上又问：“朕还想问问你，你来此处有何用意。”
　　“臣妾今日本无意来此，只是贪看园中暮春初夏的好景致，瞧着这里一处院宇倒格外清幽洒脱，便一时心驰神往到此歇息，竟不妨睡着了。”语未必，樱陌的脸庞上不自觉的蒙上了一层淡薄明柔的红晕。
　　令樱陌没想到的是，皇上俊朗的面容之上竟也蕴藏了点点腼腆之色。微风轻拂，吹乱他一丝柔发：“你可知这里曾是谁的住所？”
　　樱陌摇头。
　　听皇帝的声音，他显然已陷入沉沉遐想，追寻过去的斑驳时光：“此处是先帝废妃雯妃的住所，曾经也繁华一时，只可惜斯人已逝，寂寂无声，惟余此殿日渐荒芜。”
　　樱陌心境平复，此刻言语如潺潺流水：“臣妾来此本是无心，那么皇上一定是有意追念故人了。臣妾懵懂愚钝，不妨竟扰了皇上雅兴。”
　　皇帝似有些愕然，旋即笑道：“你倒聪明伶俐，知道朕是故地重游。”他微微一顿，浅笑盈盈走到樱陌面前，戏谑地说：“不过，朕可是一举两得，既追思了旧人，又遇见了你这样一位不施粉黛的绝世佳人。”
　　樱陌的脸上绯红，于清风里真有了几分春日樱花的淡雅韵致：“皇上谬赞。”淡淡话语一经抛下，她仿佛再也承受不住皇帝的目光，匆匆福了福身，转身落荒而逃。
　　今日樱陌不曾加以修饰，可更显的她幽闺弱质如出水芙蓉，匆匆远去的背影青丝如绢，一袭精心修饰的月白留仙裙飘飘袅袅，动人心魄。
　　皇帝静静看着她落荒而逃，嘴角扬起一弯清浅腼腆的弧度：“朕知道一句诗，形容今日情形恰好：‘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皇帝正呆呆伫立，从他身后传来一个稳重可亲的嗓音：“皇上是对这位颐贵人有意了？”
　　皇帝回身望去，看是俪漪长公主浅笑吟吟的向他走来，徐徐说道：“就算长姐我也喜爱美人，一颦一笑，百媚倾城。只是此景也让我想起一句诗：‘雾鬓风鬟木叶衣，山川良是昔人非 。’”
　　皇帝并不看向长公主，只是又蕴藏了腼腆之态，轻笑说道：“若凌明白长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