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樱远黛》繁花清漪

4、贤后宸妃

　　第二天鸡叫头遍时，樱陌便起来梳洗打扮。她想着是去面见皇后和众妃嫔，衣装无需太过华丽以惹人注目，只是大大方方就很好。三千青丝用选秀时带过的蝶恋花吊穗银簪挽起，发间辅以莹丽饱满的茉莉，素雅明净，清芬馥郁，更是符合新晋贵人的身份。耳垂上坠了米粒珍珠耳环，焕发出莹白色的光泽，更衬出她的黛青色彩绣蝶纹浣花锦对襟宫装，月白色暗花梅纹月华裙来。樱陌细细打量，自觉得意，便款款来至郁嫣门前，邀她一同前去皇后宫中。开门时，只见郁嫣并无几分妆饰，就暗自好笑，又把她拉到房中细细打扮。樱陌替郁嫣换下素色宫装，为她选了一件莹白色镂金蝶纹软烟罗对襟宫装，又勉强劝她换上一袭雪青色素软缎石榴裙，总算清爽妩媚了些。二人也就忐忑不安的跟着其他人向承乾宫走去。
　　一路走时，教引嬷嬷不让多话，樱陌也只好默不作声。走了约有一刻钟，终于远远望见了承乾宫高耸巍峨的宫门。此时时候尚早，可樱陌等就远远的望见有不少轿辇停在宫外。这足以看出，皇后纵使年轻，可已经在后宫中极有威望。樱陌心生羡慕，一时心往神驰，只盼着觐见皇后。嬷嬷向宫女通报后，又等了许久，才传众新晋宫嫔进殿。樱陌低着头，冲着郁嫣偷偷地笑。郁嫣扭过头不看她，打着哈欠，神色无奈。
　　樱陌被教引嬷嬷排在第一个进宫，她只好硬着头皮进入门里，进入院中，直至走到皇后正殿前。她一直不敢抬头张望，却仍能感受到殿中的富丽堂皇，复古奢华。她正赞叹天家富贵，只听一阵笑声从殿中传出。她微微抬头，看见一位女子——不看则已，一看便足以使樱陌倾倒。这位女子容颜清媚，如花似玉，纤腰楚楚不盈一握，本就有倾国倾城之姿，更有满头的珠翠珊珊，衬得她整个人华光溢彩，顾盼神飞，贝齿轻咬间笑靥如花，真可谓‘翠眉开娇横远岫，绿鬓单浓染春烟’。一串略带忧伤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青空之下，令人疑是银铃作响，而眼前的女子正是沦落红尘的落寞仙子，姣若春花，媚如秋月。
　　樱陌正自恍惚，只看另外几个女子也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什么。过了半晌，里面忽然了无声响，偌大的院宇，惟余隐隐约约的端庄持重的脚步声。樱陌旋即明白，这是皇后娘娘到正殿来了。她屏息伫立，用余光瞥见众嫔妃皆是恭恭敬敬之色，起身垂首不语。待到环佩叮当之声渐近，樱陌方看见一袭明黄服色时，其余一众嫔妃早已拜倒在地，朗声说：“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安。”
　　那位被称作皇后的女子转过身来，徐徐坐于凤座之上，樱陌这才得以看清她的模样——那日选秀相隔太远并未看清，只恍惚看得出是个美人，樱陌心中一直好奇，现在方可细细描画一番。只见她样貌冷峻，却不失秀色可餐，眉黛烟青而朱唇红润，稳重沉静的如水墨画般端庄大气，华艳清冷的如赤金钗般尊贵无双。她，就是祯朝的皇后，普天之下最荣耀的女人。
　　皇后听任众嫔妃跪在地上，自己轻整衣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秀美的头环视大殿，笑容如十五的满月般完美无缺，雍容得体：“各位妹妹请起，原都是一家子的姐妹，何必如此多礼。赐座。”
　　皇后说的十分客气，可众嫔妃跪了半晌，还是毕恭毕敬，不敢有半分骄矜，仍跪在地上答言：“谢皇后娘娘赐座。”
　　皇后待众人坐定，又笑说：“今日本是众位新晋嫔妃来各宫请安的日子。本宫让她们和诸位妹妹这般苦等，实在是本宫的错。传新晋宫嫔上殿。”
　　皇后语气朗朗，虽然矜持温柔，却有一丝令人肃然起敬的持重严睦，实在不像是属于她这样正值锦瑟年华的女子的声音。樱陌等人忙快步进殿，在众目睽睽之下福下身去，婉声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微微抬首，命樱陌等人起身。只听一个女子笑出声来，慵懒的语气倒显得幽婉娴雅：“哟，本宫瞧着，这几位新晋宫嫔倒是跟一把子水葱儿似的，个个娇艳欲滴，让人越看越爱。”她不等其他人说话，就径自扶着自己肤如凝脂的娇美脸庞，黛眉微颦，悠悠叹道：“皇后娘娘和诸位妹妹请看，咱们原也有这样好的豆蔻青春，只叹韶华如驶，总敌不过岁月烟尘呐。”
　　皇后只不瞧她，笑说：“妍贵妃正值桃李年华，何必出此伤感之语，妄自悲切。”她把俊美无暇的脸庞转向樱陌，又说：“本宫瞧着这两位新晋的颐贵人和媚贵人，比你也小不了多少吧？”皇后望着樱陌和媚贵人，示意她两个回话。
　　樱陌暗喜，望望那位妍贵妃，正是她一进宫门就看见的清媚女子。她刚想答言；却听见媚贵人清朗如珠倾落的声音：“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今年十六岁。”
　　樱陌不妨被媚贵人噎住，迅速的瞟了她一眼，旋即温婉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今年也是十六岁。”
　　皇后满意一笑，把脸转向妍贵妃，定定的看着她的剪水双瞳：“妍贵妃，你可听见了？这些新晋宫嫔没来时，你是满宫里最年轻的，可现在她们来了，也不过比你小四岁而已呀。”
　　妍贵妃剥了一片金橘慢慢送入口中，捧着茶盏望着碧清的茶水笑道：“四岁也是大，大一岁就是宫里的老人儿了。这道理在座的谁不知道？都生怕着自己个儿变老呢。皇后娘娘面上宽慰臣妾，可还是羡慕这年轻靓丽的一拨儿吧？说起来臣妾比皇后娘娘还好些，毕竟皇后娘娘比咱们皇上还大一岁，再过五六年就眼瞅着小三十了，真正是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不饶人啊。”
　　樱陌甚是佩服皇后不动声色，只淡淡一笑，礼数周全，言语却犀利无比：“妹妹说的极是，本宫同你一样担忧，生怕人老珠黄，红颜不再。本宫是皇后，宫中多少事务，无论大小，皆是本宫分内之事，劳心劳神，无可终日。若是就这样倒也罢了，偏偏本宫是两个阿哥的母亲，又抚养着婉妃的五阿哥，更得日夜操心，不得有一点闪失。如此一来，自然，比妹妹没有心事没有儿女的老得快些。”
　　一位眉目温柔俊俏的女子听完，放下茶盏婉顺低了低头，想必她就是婉妃：“恕臣妾冒犯，皇后娘娘此言差矣。皇后娘娘虽然劳碌，可到底是皇天庇佑之人，是我大祯皇朝母仪天下的皇后，福泽深厚，必能风华永驻。”她的语气渐低，可还是孤注一掷般傲然说道：“贵妃娘娘方才语出莽撞，仪态失礼，是否有劼越犯上之嫌？”
　　没等妍贵妃出言反击，一个娇美女子也附和道：“正是。皇后娘娘好气度，也许不在乎这些。可宫规森严，尊卑有别，就算是贵妃娘娘也不能随意触犯，有辱皇后之尊。”她拉长嗓音，肆无忌惮的笑的花枝乱颤：“更何况贵妃娘娘可不是前两年恃宠而骄的好时候，您有几个月没见着皇上的面啦？”
　　妍贵妃气的脸色雪白，指着那女子吵嚷：“瑜嫔，就凭你也配顶撞本宫！若是本宫方才出言不逊无意冒犯了皇后，那么你就是蓄意犯上！本宫告诉你一句，本宫就算一时失了宠，也是我朝的贵妃，而你只是一个小小嫔位，云泥之别，你自己想清楚！”
　　瑜嫔故作惊恐状，忙福下身去，可还是从娇艳的脸上溢出一丝得意之色。妍贵妃没了办法，又被婉妃死死盯住，只好跪在地上看着皇后：“皇后娘娘，臣妾无心之失，还望娘娘见谅。”
　　皇后静静一笑，毫不在意，只是嗔怪瑜嫔讥笑贵妃，仍命众嫔妃坐下。樱陌无意间看到，婉妃落座谢恩时分明脸色苍白，惶恐的望向妍贵妃。
　　稍事安静片刻，皇后方请樱陌等一同坐下，一一介绍宫中妃嫔：“东边一列第一位，自不必说是妍贵妃。妍贵妃下首是婉妃，婉妃后边儿是瑜嫔和樱嫔。西边两位是容贵人和杏贵人。”
　　樱陌等被晾了半日，猛然听见此话倒也并无手足无措，互相请安。
　　与众嫔妃见过，樱陌等人又略坐了一坐，皇后便为她们安排了住处，又命她们自己挑选宫女。谢过恩，也就退下了。郁嫣和蓝常在住婉妃的宁颐宫，路婉和蔓常在独往乾秀宫和樱嫔居住，偏偏樱陌和媚贵人被分去了瑜嫔的崇嫣宫。樱陌不喜媚贵人，更有些忌惮瑜嫔矫揉，心下十分不爽。
　　樱陌和郁嫣回到原本的住处收拾东西，预备迁往新殿。樱陌禁不住对郁嫣悄声抱怨：“我说我命苦，姐姐以前还不信。今日我最厌烦的两人就是媚贵人和瑜嫔，尤其是瑜嫔，那样轻狂张扬，跟熙媚一模一样，就连长相也有三四分相像。唉，偏皇后让我和她们同住一宫，真正是晦气。”
　　郁嫣笑不答言，等宫人们都走开才推心置腹道：“妹妹不必担心，你若是实在不喜欢她们两个，那就尽量不要有什么交集，可面上的礼数还要周全。再说了，宁颐宫和崇嫣宫相隔不远，你若厌恶了她们，我来和你作伴就是了。”
　　樱陌稍稍宽心，与郁嫣分手便往崇嫣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