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冤孽今世缘（清穿）》叶小雅

3、第二章

　　回到自己屋子，亘雅屏退丫头们，紧闭大门，开始进行深刻的检讨和自我批判。
　　她这并不是小题大做。
　　直到刚才在书房偶遇八、九、十、十四阿哥时为止，她才惊觉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很多时候，麻烦并不是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她原本一直以为，只要安安静静地在家中呆着，只要一辈子不遇见数字灾星们，大约就可躲过这一世情债。可是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到她及笄之年又当如何？
　　到了年龄，必定要入宫选秀，按照她们家的显贵门弟，何况她还是嫡女，就算不被选进后宫，也很有可能被指婚给某位阿哥。
　　再退一万步说，就算谁也没看上她，最次也能在后宫做个女官，但是一旦进了宫，再小心谨慎，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让她遇上他们。
　　所以，一味躲避并不是办法，还是要低调，这样就算迎面遇见他们，也不会让他们对她留下任何印象，更不要说喜欢上她什么的。只要在宫里熬到二十五岁，放出宫之后还有谁管得着她呢。
　　理清了自己的思绪，亘雅在每天必做的日记上用力写下低调二字，并强调似的打了几个大大的感叹号，然后，小心地把日记收好藏起。
　　“唉，郭络罗•亘雅，现在有点同情你了呢……”她看着镜子里粉雕玉啄般的可爱女孩说，无奈地戳了戳自己的面颊。
　　天生丽质难自弃，更何况是在这么一个女子地位低下的时代，想必前世的她做出的很多事情是迫不得已，但，又有谁在乎，一句红颜祸水，就足以将她打下十八层地域，足以将她的后世感情也弄得一团乱。
　　“老和尚，你等着，等我回到下一世，一定不会放过你……”她恨道。
　　******
　　晚间照例到额娘房中陪她用晚膳，膳后正陪着额娘扯些闲话，她的阿玛正好也过来了。
　　看着额娘和阿玛浓情蜜意的样子，亘雅无奈地转开眼睛。拜托他们也注意点好不好，虽然她现在只是个六岁孩童，她后世可是个名副其实的没人要的老姑娘呢，这不是在刺激她嘛……
　　“小雅……小雅……”好像有人在叫她，亘雅胡思乱想着。
　　直到身边的画儿推了推她，她这才反应过来是阿玛在叫她，连忙回神来脱口就问：“什么事？”
　　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妥，只听得周围的丫头们吃吃偷笑，阿玛和额娘则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她不禁微微红了脸，垂头站着不语。
　　额娘温柔一笑，慈爱地搂她入怀，摸着她黑得发亮的发辫叹道：“你这个性子，怎么放心让你到舅舅家去呢。”
　　到舅舅家？哪个舅舅？亘雅意识到自己听漏了话，只得询问地望着旁边的阿玛。
　　郭络罗•明尚对于这个小女儿真是又爱又无奈，此时也只得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原来她的额娘又有孕在身了，由于年龄已经偏大，太医们认为她需要静养，所以不能再分心照顾她。但是家中除了额娘，只有几个地位低下的小妾，额娘不放心将她交由她们抚养，于是决定将她送到自己的弟弟——多罗安郡王马尔浑家去住一段时间。马尔浑是额娘在家中时最亲近的弟弟，他的福晋也与额娘是闺中密友，由于那位福晋自己没有养育过女儿，只有一个儿子，所以也相当欢迎她过去住。
　　什么嘛……难道他们以为这是过家家啊，想把她给谁养，就送给谁养，就好像她是个大麻烦似的……
　　亘雅心中委屈，却不敢表现在面上，只是淡淡对额娘一笑：“额娘安心将养，女儿明日就去舅舅家。”
　　“小雅……”额娘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本来额娘不想把你交与别人，但是又生怕你在家中寂寞无人照拂，你安心在舅舅家住，舅母自会照管你。等额娘身体好了，就接你回来。”
　　静静地蜷在额娘怀中，鼻尖是额娘身上淡淡的香味，亘雅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即使是两世为人，她还是被这亲情打动了。
　　这一世，有这样疼她的娘，或许她是幸福的也说不定呢……
　　第二天一早，亘雅微笑着拜别了额娘，登车往安郡王府而去。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亘雅在安郡王府，这一住就是七年。
　　因为，那个疼她护她的额娘，在这次艰难的生产中去世了，只留下了一个孱弱的男孩，郭络罗府唯一的嫡子。
　　******
　　康熙四十五年的夏天，如同往年一样，闷热。
　　“小雅……小雅……”急切的男声一路穿过花园，传到湖边，府里的侍女们皆掩面而笑，谁不知道安郡王世子与郭络罗家的小姐青梅竹马，也只有在亘雅小姐面前，十六岁的世子才像个没长大的毛头小子。
　　远远便看到，亘雅正没形象地蹲在湖边的树荫下，面前的草地上蜷缩着小小一团白色绒毛。
　　走近了发现，那是一只瘦弱的兔子，而她正全神贯注地帮兔子的后腿裹伤。她听到安郡王世子的声音头也没回，只是轻轻摆手示意他不要作声。
　　安郡王世子明坤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看她做完一切，待她起身时才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笑道：“哪来的兔子？看你忙得一头汗。”说完便去自己袖中找手帕，找来找去没找到，不禁讪讪地红了脸只是笑。
　　亘雅摸着轻软的小白兔，爱怜地拿鼻子蹭了蹭，一向清冷的面上平添了几分温柔，湖上吹来的夏风撩起她的刘海，现出笑颜如同初绽的白莲般清雅宜人，明坤愣是看得呆了。
　　“看什么呢？”亘雅摸出自己的手帕擦了擦汗，回头看到一副痴呆像的明坤，不禁乐了，淡淡一笑道：“看你也是一头的汗，赶快擦擦，匆匆忙忙跑回来有什么事么？”说着把自己的手帕往明坤手中一塞。
　　她一直都知道这位表哥对自己怀有好感，但她并不排斥，因为明坤并不是康熙的儿子，所以她可以放心大胆地与他交好，更何况俊朗的明坤本身就是个非常惹人喜欢的少年。
　　“对了……小雅，圣上不久便要巡幸热河，今年说是所有亲王和郡王的世子都要随行呢，我跟阿玛说说看，也带你去玩好不好？”明坤攥着亘雅的手帕，一脸热切地急急说着。
　　“我不去。”亘雅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绝，抬眼看到明坤失望的样子，才觉得自己口气太硬了，于是放缓了口气安抚他：“舅母近来身体不好，我留在京中陪她。”
　　暗暗叹口气，才不是这个原因呢，要不是为了尽量躲开那些灾星们，她多想去古代的热河玩玩啊，整天闷在这个北京城有什么意思呢。
　　想到这，亘雅不禁暗暗为自己的悲惨命运流泪，这七年，虽然过得安静平和，但是也无聊至极，每天除了学学自己毫不感兴趣的女红乐器，就是在府里东游西逛，整日发呆。难得有机会出去逛逛，也都是明坤全程陪同，在马车上看看大街罢了。
　　“那……我也留下来陪额娘，你都不去，我有什么意思呢。”明坤垂头丧气道。
　　亘雅微微挑眉，伸出一根玉指点住他的额头，郑重道：“你是安郡王世子，将来要继承安郡王府的人，这是个你结交皇子和其他大臣们的好机会，要好好把握。所以，不许你不去。”
　　“一定要去吗？”明坤一脸苦瓜像。
　　亘雅点头。
　　“小雅，有的时候觉得你比我阿玛还古板。”明坤抚住额头叹道。
　　亘雅耸耸肩。她是努力朝着低调的目标去努力的，可是被人说古板也不是她所乐意的啊。没想到下一世被人说冷面无情，前世依旧如此。
　　抱了小白兔转身便走，明坤连忙扯住她的衣袖，凑上来讨好地笑：“小雅，生气了？是我说错话，请你责罚！”
　　看她表情慢慢柔和，明坤突然面露忸怩，眼睛望向别处：“阿玛说从热河回来便要为我娶福晋……我去跟阿玛说，娶你做福晋好不好？”
　　亘雅闻言，瞪大了眼睛只是看着明坤，心里不得不说是非常震撼的。开天辟地头一回，有人跟她求婚哎！
　　“好不好？”明坤回过头来看着她，年轻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和决心。
　　亘雅不由得红了面，垂下头去。血缘的事情就不说了，她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和明坤有什么血缘上的牵连，但是她的生理年龄才十三岁，明坤才十六岁，这个……古代的小孩是不是也太早熟了啊……
　　“不、不知道……以后再说……”她嗫嚅着回道，连忙岔开话题，“这次随皇上去热河的有哪些皇子？”
　　“除了四阿哥，皇上留他在京处理政务，别的十五岁以上的阿哥都要随行。”明坤说。
　　亘雅若有所思地出了会神。说实话，当年的叶小雅对清朝的历史并不擅长，但是拜铺天盖地的电视剧和小说所赐，大概的历史事实她还是知道的。
　　比如说最后登基的是四阿哥胤禛，比如说八、九、十这几个阿哥最后都没好下场，比如说太子曾经在四十七和四十九年两度被废……
　　“小雅，想什么呢？”
　　亘雅回过头来望着明坤。不知道历史上的安郡王一家隶属于哪个阵营，虽然郭络罗家的嫡长女亘福是八阿哥的福晋，不过对安郡王一家的影响应该不大，因为历史上并没有着重写出安郡王府的下场……
　　“表哥，听说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人很好，你要多跟他们结交哦。”亘雅淡淡一笑，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你个小丫头，整天在家里，怎么知道这些事了，肯定又是听那些丫头们嚼舌根。”明坤皱着眉头，伸手轻轻拧了下亘雅的耳朵，“不过说起这些皇子啊，还是八贝勒待人最和气，又优雅又有学问。”他一脸的敬仰。
　　亘雅撇撇嘴角，这个表哥不知道是单纯还是单“蠢”呢：“表哥你没听过吗，总是笑着的人才要更加提防，笑里藏刀！”
　　“小雅，你的姐姐几年前不是嫁给了八贝勒么，他是你的姐夫，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呢。”明坤嗔怪地看着她，不禁感到讶异。小雅一向性格清宁，为什么说起八阿哥会这般尖酸刻薄……？
　　姐夫！亘雅一惊，她差点忘记了，她和八阿哥还是不折不扣的亲戚呢。这……又是一个烦恼的问题……
　　自从到了这个自己的前世，亘雅就发现自己的家庭观念相当的淡薄，除了额娘和阿玛，其他的亲戚她都不想扯上关系，就怕引来麻烦。就连自己的亲姐姐郭络罗•亘福的大婚典礼，她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然后就以身体不适早早离去了。
　　虽然亘福后来也来过几封请帖，请她过府一叙，但是都被她婉言谢绝。
　　她一直都在努力扮演着郭络罗•亘雅这个角色，却从来没把自己带入这个角色中去。她就像一个旁观者，冷静地看着历史的一步步发展。
　　至少到目前为止，在远离灾星的方面，她还是做得相当成功的。
　　所以，说她冷血无情就非常准确了，她自嘲地想。
　　“小雅……小雅……？”明坤连声呼唤。今天的小雅很奇怪，总是在出神。在她思索事情的时候，她的眼神很飘忽，仿佛身处在另一个世界，不禁让人非常不安。
　　“表哥……”亘雅抚了抚额头。北京的夏天真的很热，热得她的头都开始有些微微晕眩了，“我累了，我想回去休息。”
　　“小雅，没事吧？你的脸色好难看。”明坤扶住她，担心地问，“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
　　“没事，哪里就那么娇弱了。”亘雅努力做出一个笑容，扯住明坤的袖子固执地说，“多和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结交，不要经常和八阿哥他们在一起，好吗？”
　　不论怎样，她还是不希望明坤将来受到什么伤害，毕竟这个表哥是真心对她好的。
　　“可是，到底为什么呢。”明坤困惑地摸摸脑门。
　　“因为四阿哥他们人很好嘛，表哥，你答应我……”亘雅不依不饶，难得拿出小女生的娇憨来撒娇，一边又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把。
　　“好、好，小雅你说什么我都听。”看到她的撒娇，明坤骨头都酥了，不由得满面喜悦，连声答应。
　　亘雅看目的达成，松了口气，便立刻抱着小白兔告辞而去。
　　她不知道，明坤也不知道，此刻他们身后正有一双暗黑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亘雅翩然离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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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是谁？”一名二十七八岁身着青色长袍的男人站在湖边，面如冷霜，眸如暗海，问着身边的安郡王府管家。
　　“回……回四贝勒的话，这位小姐是郭络罗家的二小姐，在府里居住已经七年了，与世子一向情同兄妹……”管家颤声答，不由得悄悄擦了下头上的冷汗。亘雅小姐一向寡言少语，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些妄议皇子的大逆不道的话……
　　“原来是明尚的小女儿。”此人正是四贝勒胤禛。
　　他今日奉皇命前来安郡王府宣旨，因为过几日便是多罗安郡王马尔浑的生辰，皇阿玛特意赏赐马尔浑一串西藏进贡来的佛珠，命他亲自送来安郡王府。
　　远远他便看到安郡王世子明坤正与一名怀抱兔子的少女言笑宴宴，待他们走近，管家还没来得及通报，就让他听到了这么一番有趣的对话。
　　他素有冷面王之称，做事冷酷果决，而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女却口口声声说他“人好”，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传闻。
　　以前无意中听人说过，这位郭络罗家的二小姐深居简出，很少参加各种皇室聚会，甚至连她姐姐家都不去，性子颇为古怪，所以皇族里很少有人知道她。思及此，他不由得对这位小姐产生了一丝兴趣。
　　但此时也仅仅是兴趣而已，没有多的。
　　而明坤和亘雅，也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这番对话，早已被当事人听个清清楚楚。
　　如果亘雅知道了，想必她一定会懊悔万分，然后大叹一声：低调真难！在自己家说话都会被人听到，真是逃不掉的冤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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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很多年后，亘雅曾经向胤禛问起，为何在二人第一次见面时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胤禛只是笑而不答。
　　那个怀抱着小白兔，微笑着说他“人好”的少女，永远是他记忆里的一抹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