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鱼游过深海 ...

  •   鱼游过深海

      By黎束

      “鱼在深海里找什么?”
      “找它遗失的王冠和枯损的荣耀。”

      Honorificabilitudinitatibus
      不胜荣光。

      正文跟标题并没有什么卵关系,俺只是要文艺一发,请让我静静地装逼。

      ————

      【海妖缱绻·归宿】

      巴塞洛港口,深夜。

      “亲爱的水手,不要贪恋美酒。
      亲爱的水手,不要贪恋美人。
      海妖的手穿过了你通红的脸颊
      你在睡梦中看到了塔拉斯
      ……”
      醉醺醺的水手提着酒囊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
      今天是靠岸的日子,快三个月待在轻飘飘晃悠悠的船上,他都快忘记双脚踏在厚实的大地上是什么感觉了。

      看到了水手的夜归的渔民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嘿!蒙特利,喝这么多酒,你就不怕赛德大副把你丢进海里让你见塔拉斯。”
      水手满嘴酒气地拍拍已经空了的酒囊,“吃了三个多月满是铁锈味的苹果和几百年前腌制的沙丁鱼罐头,再不多喝点老卡利家的好酒,我的舌头会失灵的。”
      “哈哈,那你要小心了,别走到海岸就被海妖带走了。”渔民颠了颠自己收获颇丰的渔网,赶着把自己家已经死气沉沉的沙丁鱼丢到水里去,他可不想吃死鱼。

      水手一步三摇地走远了,他走向了大海,他看到了月光下闪烁着银光的大海,就像他无数次梦中所见的无尽的宝藏一样迷人。
      他能够听见远方的海域传来若隐若现的女子的曼妙歌声。
      “醉酒的捕鲸人摇摇晃晃,
      跌落海底,他看见了黎明的塔拉斯,
      桅杆上的高高扬起的帆哟,
      飘起的我们的旗帜哟,
      捕鲸人和他的酒壶一起沉入了母亲的怀抱哟,
      天空盘踞的飞鸟啊,
      不要悲伤嘤泣,
      扬起我们高高的船帆哟,
      我们即将与母亲怀抱。”

      被深夜的阴凉海风的吹拂,水手略有些昏沉的头脑清明了一点,他抬头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在黑暗中沉默盘踞的巨兽般的船,这是他一生的归宿,与船队上所有的水手一样,终生飘荡在这片母亲般的海域。
      也许有一天他会在海战中死去,只留下船长交给他母亲的几百个金币和沾染着海水咸腥气息的尸体;也许有一天他会因为某些原因被驱除下船,终生都只能远望着乘风破浪的船队在自己眼前经过,而自己却只能重复着撒网收网的动作。
      比起后者,他更希望能够死在这片母亲般的海域。
      那才是对于一个水手最高的荣耀。

      “嗨!蒙特利!快上来!”守夜的水手发现了默立在海岸的他,挥舞着手对他说。
      “来了。”听见了同伴的呼喊声的水手丢下已经空了的酒囊,顺着浅滩的粗绳,轻巧地爬上了高高的甲板。
      他望着远方岸上即使深夜也依然灯火通明的盛况,望着沙滩上在月华下熠熠生辉的细白的砂砾。那里是他曾经的故乡,然而现在他的归途却是身后那无垠的蓝海。
      纵然身死,心犹不悔。

      塔拉斯公共海域,深夜。

      水手所在的船队背负着无数闪烁着光耀的珠宝和金灿灿的金币,抢来的。
      他现在还记得他的刀穿过那些商队的水手身体,血液洒落在他手上温热的触感。
      这种事情他已经做了十三年了,对于死亡竟至于是麻木的。
      劫掠、杀戮、暴力、财宝、金币。
      这些是他的生命的全部,他在这片漂泊的海域上的支柱。

      母亲已经在去年死去了,那时他在麦加尔海域劫掠来自东方的商队。
      当他欣喜若狂地触摸着比起巴塞洛城最漂亮的妓[哗]女的皮肤还要柔滑的丝绸和洁白无垢的各式瓷器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他年迈的母亲死去了。
      以藏匿海盗的罪名被海军抓进了监狱,因为年迈体弱,病死在了那间阴冷晦暗的牢房。
      手中的瓷器颓然落地,摔得粉碎。
      瓷器的碎片落在血泊中,落在商队船长的未曾合上的碧蓝色的眼睛旁。
      “知道了。”那时,水手这样回答。

      现在望着这片海域,他不知怎么又想起了他的母亲,那个温柔的,一心想让他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平凡人的母亲。
      他却成为了海盗,连累他的母亲死去了。
      一生温柔无害的母亲,却因为她凶狠暴戾的儿子被抓进监狱,在那样污秽的环境中死去,连尸首都不知道被遗弃在哪个偏隅。

      “无恶不作的海盗哟,
      请你看看这片蔚蓝的海啊,
      那是母亲碧蓝色的眼眸,
      那是你的归宿哟,
      海上游荡着的无归处的海盗哟。”他唱着这首塔拉斯海域的海盗经常唱的歌谣,声音雄浑而悲凉。

      “无所不能的海盗哟,
      请你暂时放下手中数不尽的财宝啊,
      那是母亲般温柔的海,
      那是塔拉斯赠与的最好的礼物,
      海上游荡着的无归处的海盗哟。”轻柔甚至带着几分魅惑的女声突然出现在这寂然无人的海域。
      水手的手探向了腰间系着的刀,有些戒备地四处张望。

      “水手,你在找我吗?”黑色长纱裙的曼妙女子噙着微笑出现在甲板上,深黑色长发和轻薄的黑纱迎着海风飘舞,水手嗅到了扑面而来海水的咸腥味道和女子的芳香。
      “船在航行的时候不能出现女人,你是谁带来的?这是违反船规要被拖龙骨的。”水手紧皱着眉头,质问。
      “是海风将我带来的。”女子柔柔一笑,倏忽间就靠近了水手,轻锤他的胸膛,“不要那么紧张。”
      水手出鞘的刀穿过了女子的纱裙,却如同穿过了空气,他皱着眉收刀,“你是海妖?”

      “是啊,我是海妖塞壬。”她坐上了船壳的沿边,雪白纤细的腿在海风中摇摆。
      “这首歌我听过很多海盗唱过了,但是我始终听不懂。”她的声音少了几分魅惑,多了几分空灵,她坐在海风肆虐的船上,仿若风雨中摇曳着的碧树。
      “为什么大海是归宿?”
      听了女子的话,水手愣了半晌,摇摇头,“不知道,大概是一种孺慕的情怀吧,生在这片海域,也许未来也会死在这里。”

      “那你们劫掠商船是为什么?”
      “金银财宝或者是其他的。”
      “要这些何用?”
      “等哪天退役了就……”这样说着,水手却愣住了,他感觉到了自己话是自相矛盾的。
      “明明知道大海是自己的归宿,却潜意识希望能在岸上寻找到牵挂,然后终生在海上漂泊。你和我上次遇到的那个船长一样,不过那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她狡黠一笑。

      两人陷入了沉默。
      “那么安静干什么,我来给你唱歌吧,海妖的歌声可是多少人梦寐的呢……”正说着这句话,却听见了船舱中传来了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塞壬知道自己该离开了,“我欠你一首歌,我会记得的。”
      她纵身跃下,甚至连浪花都未曾有过,沉默到让水手以为这只是一场荒谬的梦境。

      “蒙特利,我刚刚好像听见女人的说话声了。”邋邋遢遢的水手从船舱中走出来,打着哈欠问道。
      “半个月没靠岸你想女人想多了吧,精神这么好来替我守夜呗。”水手挑眉斜睨他一眼。
      “可能真的是太久没有碰女人了哎……”他又哈欠连天地回去睡觉了。

      水手又望了一眼沉默的黑夜中暗沉的海域。
      也许只是一场梦吧。

      特拉斯公共海域,正午。

      “船长!船搁浅在礁石区了,海军船队还有十分钟就追上来了。”
      听到了这句话,甲板上的水手都哀嚎叫骂着,“啊啊啊!驾驶员怎么开船的吃狗屎!”
      船长眯起他狭长的蓝色眼眸,俊美的面容显得有些阴森,“安静。”
      喧杂的甲板几个呼吸就沉寂了下来。

      “了不得就是跟那群狗屁海军拼个你死我活,怂货们,别告诉我平常你们吹得一个比一个牛,现在就怂了。”大副略有些傲慢不屑地扬起了他的下巴,锐利的眸子扫过所有船员。
      “老子会怕那些海军?笑话!不就是死吗,多拉几个狗杂种垫背算赚了!”大副的话显然激励了他们,现在他们一个个都斗志昂扬摩拳擦掌地想要跟后面穷追不舍的海军大干一场。

      水手的肋骨卡住了一把刀,那是刚刚被他砍死的那个倒霉鬼留下的。
      这天他杀死的人比之前的所有加起来都多,因为西德罗皇室剿灭他们的欲[哗]望太强烈了,这次来的海军人数是他们的十几倍。
      大概会死掉。
      水手是第一次感觉死亡离自己这么近,近到他伸出手就能触碰得到。

      “海盗哟海盗,
      拿起你的火枪,
      海盗哟海盗,
      握上你的大刀,
      Yo ho~~
      敌人就在前方
      宝藏就在前方。”甲板上的海盗们杀红了眼,即使现在的人数已经只剩下不到十分之一,但是他们却仍然没有逃走投降的。
      他们是海盗,残忍暴虐奸诈是他们的标签,但并不是他们的全部。
      荣耀是比财宝和生命更加重要的。
      作为一名海盗的荣耀,在这片特拉斯海域游荡的海员的骄傲。

      水手跌落甲板了,连同他的刀。
      他蓝色的眼睛看向蓝色的海洋,他能够嗅到大海的咸腥气息,他听见远方有女子温柔的歌声。
      “归家了吧我亲爱的水手,
      海上的征程太劳累了吧我亲爱的水手,
      沙丁鱼罐头太咸腥了吧我亲爱的水手,
      这是你所深爱的蓝色海洋,
      你将离开你海上的王国,
      你将归去,
      我亲爱的水手
      ……”

      【长街痴人·荣耀】

      民国三十七年,江南长街,傍晚

      “河流的那端繁茂的,
      是昳丽的芙蓉,
      涉水而去啊,
      清池浸湿了罗衫。”
      青年穿过长长的街巷,砖缝里惨绿色的苔藓的爬痕依旧,巷尾的高楼上的女子仍在哀怨地吟唱着悲歌,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依然随着风在摆着,一如他离开时的那样。

      他推开铜锁的门,门发出吱呀的微弱呻吟声,喧杂的院子里传来女子高声吆喝着的,“谁呀?”的声音。
      “是我,你儿子程枝。”青年想要扯起游子归家的愉快的笑意,却徒然。
      “我的儿子在五年前在河里淹死了。”虽然年岁不小但是依然美艳的女人态度冷淡到出奇,完全看不出上一秒还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我是你儿子,我是程枝。”青年盯着她的眼睛,执拗地重复着。
      她却仍然像坚冰一样难以融化。

      “哪个啊?”闻声而来的男子看见站在门口穿着深墨色的军装的俊朗青年,沉默了,掏出挂在腰带上的烟杆子,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在他布满沟壑的坚毅面容,他叹息,“你还回来作什么?”
      “我们老程家没有一个当汉奸的儿子。”一向以温和柔美示人母亲这句话却说得斩钉截铁,一如五年前赶走青年那时的坚定语气。

      青年敛起眸子,拉低了军帽的帽檐,声音有些漫不经心,“我只是知会你们一声罢了。”
      说完这句话,他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去,狭窄阴暗的长街只剩下皮制军靴摩擦泥泞的街面的声音。
      高楼上微启的窗,被倏忽关上了,徒留下窗棂在尘埃中微颤的弧度。
      “繁花尚未凋谢,
      青鸟尚在啼鸣,
      我思念的姑娘也尚在远方。”

      民国三十二年,江南长街,傍晚

      新雨过后的江南小巷,参差不齐的民舍默立在小巷的两侧,青色的苔藓爬上了斑驳的墙。
      “雨后的小巷,
      那个浅格子裙子的姑娘,
      披上了红装,
      飞霞飘上了她的脸颊,
      红锦缎那头却是他人。”
      他提着酒从街头喝到尾巷,而长辫子浅色裙子的姑娘今天要嫁人了。
      一向素雅如丁香的她披上了浓烈的红嫁衣,胭脂染红了她的双颊,她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温柔地笑着,她叫他,夫君。

      青年初闻这个消息时,曾抛弃了所谓的君子之风,像一个疯人一样地跑到女子的家中,却被那满室的红帐刺痛了双眼。
      “为什么?”他如同笼中困兽一样红着眼问她。
      女子的母亲吆喝着家丁把他赶出去,她倒竖着眉对他冷笑,“倩儿的郎君可是富商之子,像你这样没钱没势的穷小子还想肖想我女儿?做梦去吧。”
      青年所能记住的最后的画面就是缓缓关闭的梨木大门后身着嫁衣的女子含泪的眸子。

      不值一文的寒门少年和深闺中的大户小姐,受封建礼教的摧残,从此天各一方,只能睹物思人以泪洗面。
      这是戏本子里最常出现的戏码。
      城南搭着的戏台子唱了不知多少遍,直到如今门可罗雀,少有人问津了。

      青年当初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远渡重洋,做了当初那个社会看起来颇为离经叛道的事情。
      后来青年加入了德国军队甚至成为了军官的时候,街巷里的人都嘲笑老程家出了个汉奸儿子。
      一生最注重自己名声的母亲二话不说一封信写到军校里,断绝了青年和她的一切关系,这流言才渐渐消歇。
      多可笑,那些虚无的名声竟然比起亲子还要重要,因为其他人的耻笑,宁愿让远在异国的孩子断掉与故土的所有牵挂。
      母亲说,“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气节,是荣耀。”
      他让母亲失去了这些。

      归国后,他曾去找过那个姑娘。
      她嫁入那富商家中不过三月,丈夫就因为时疫去世,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再加之婆婆刻毒嫂嫂排挤,她被休弃回了家。
      青年问她愿不愿意再嫁给他,她当时在绣嫁衣上的繁饰,拿着针线的手顿了顿,轻声叹息,“程枝,我已经变了啊。”
      曾经她最爱穿的浅色格子裙变成了颜色老气的棉质旗袍,曾经她一直到腰际的长辫子被高高盘起梳成一个平乏无奇的妇人鬓。
      不过二十出头的她,如今恍若四十老妇。

      “我不在乎。”青年抿起唇,一向冷静淡漠的他现在显得有些倔强孩子气。
      “可是,我在乎。”她微微一笑,淡雅如莲,仿佛还是当年在巷尾高楼上缄默微笑的明丽少女。
      “出嫁三月,丈夫就死了,成了寡妇。半年又被以莫须有的理由婆婆赶回家。我很清楚外面的人是怎么再说我。”她微扬唇角,笑得有几分嘲意,“丧门星、煞女、毒妇。这些我都知道。”
      “我不想再加上一个汉奸的老婆的头衔,我想你也不愿意娶一个不再清白名声扫地的女人回家。”她敛眼,声音低得仿若自语,“罢了吧。我们不是一路人。”

      “你没有必要在意别人说的。”青年也知道自己的语言苍白,女子最在意的就是气节,能够没有一切,但是气节却是比性命更为重要的。
      就像他的母亲和现在他面前的他最爱的姑娘。

      “不在意又如何。我嫁给了你,三年五载罢了,你终会因为我当初的懦弱心生芥蒂,你会想起我是个不干净的女子,然后恰逢外人的闲言碎语,冷淡于我。”她继续绣着花,语气颇有些漫不经心,“然后,我也因为听够了外人嘲讽我是汉奸的女人,与你争吵,你彻底磨灭了对我最后的爱意和耐心,将我扫地出门。”她仿佛预见了很好笑的光景,笑出了声,“你看我是不是很有想象力。”
      青年看着微笑的她,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快离开吧,程枝。”她展颜一笑,风光霁月,“以后若有了喜欢的姑娘,就来找我做嫁衣吧。”
      青年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裁缝店,只知道江南下了好多天的小雨,连着他的心被一点点地浸湿,留下冰冷的水痕。

      民国三十七年,德国外交事务所,正午

      “少将。”身旁的德国副官轻轻唤他,“日本人进城了。”
      “我知道了。”他懒懒地抬起眼皮,瞥了眼略有些忧色的副官,轻声一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我不会拿你们的性命开玩笑。”
      副官的忧色仍未消减,他所担忧的并不是这个。
      “少将。”外面守门的卫兵突然进来,“外面有人要见您。”
      “让她进来吧。”仿佛早就知道是谁,青年懒散地抬眼。

      母亲白皙的脸变得灰扑扑的,只有那一双仿佛永远燃烧着倔强的火焰的漆黑眸子毫无改变。
      “你的父亲在青丘被鬼子困住了,一句话,你救还是不救。”
      青年懒懒地靠在事务所的高背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显然已是走投无路的她,“不救。”与他懒散的态度不同,他的声音冷硬到不近人情。

      她睁大了她一双漂亮的眼睛,几乎是压抑着怒气,“程枝!先不谈那是你的父亲。国难当头,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有抗日救国的觉悟,杀鬼子应该是我们的荣耀,难道你真的想当汉奸吗?”
      “汉奸?”他嗤笑,坐直了身子,“我不是一直都是吗?”
      “你!”她握紧了拳头,“你要是记恨我,只要你去救你父亲他们,我保证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程家。”
      “那才不要呢。”青年托着腮,漫不经心地笑着,“青丘一战的指挥官那个叫什么来着……梁元团长吧。他不是母亲的旧情人吗?母亲这么急切地来找我,还不知道是为了救谁呢。”
      “你!”她知道青年准备袖手旁观,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日本来了多少人?”青年整理着军装的袖口。
      “七百,这只是先锋部队。”副官回答。
      “事务所有多少人?”
      “加上您带来的部下,有战斗能力的大概有一百多人。”

      “对啊。”青年扯起一丝冷笑,“真是好笑,他们的荣耀凭什么要由你们来承担。说的就像外国军人的命不是命一样。”
      “夫人不过是救夫心切。”副官微垂首。
      “是啊。她的眼中只有民族大义。那就成全她吧……”他的声音低得仿若自语。

      脱下了身上的德国军装,和军装上的各式徽章。
      那是属于他的荣耀,用他身上无数道疤痕和部下无数次死亡换来的。
      他换上了普通的黑色中山装,就像是五年前徘徊在长街的孑然一身的少年。

      他现在背负着不属于他的荣耀和使命。
      他抬首瞥见高楼上挂着的日本军旗,略带嘲意地笑了。

      “程枝少将,十分荣幸光临我们军部……”首位的日本大佐笑着。
      “我不是程枝少校,我现在只是程枝。”他轻笑着引爆了身上的炸弹,看着那些曾在他面前烧杀抢掠中国的日本人的神情变得惊恐不敢相信。
      “母亲,我把荣耀送给你。”他轻声说着,偏头间他却看见了火光中的人影。
      她穿着新制的红嫁衣,微笑着看着他,身上绑着炸药将她在一瞬间炸成飞灰。
      青年入目只能看见无边的红海,如同他与她从未进过的喜堂。

      民国三十七年,青丘,傍晚

      “梁团长!鬼子退兵了!”在沙丘后面躲避日本人炮弹的她听见了这句话。
      “真的!”她看见鬼子军队慢慢向后迁移。
      “有人炸了小鬼子的指挥部,指挥部一个人都没有活下来。”
      “这方法我也想过,可是鬼子的指挥部向来戒备森严,谁进得去。”
      “据说是那个大佐的新姨太太和一个不知道怎么混进去的青年一起做的。”
      “那可真是我们的恩人!是中国的英雄。”

      民国四十六年,德国

      “德林少校,如此年轻就成为一名少校,您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我曾经是一个人的副官,那个人后来死了。本来我这一辈子都只会是副官,他把荣耀给了我,自己很任性地离开了。”
      “那他是谁?”
      “一个你们不知道的名字。”

      德林躲开人群,经过一个东方妇女的时候听见她在唱歌。
      “我把鲜花做成桂冠,
      戴在你的发间。
      我把烈火化成勋章,
      挂在你的左肩。
      那是属于你的荣耀
      ……”

      【紫微星变·影卫】

      “为主子牺牲,就是你们的荣耀,这是成为影卫你们要记住的第一句话。”面白无须的男子背着手对不过六七岁的他们说的话,一直到今日她还记得。
      她那时不知道什么是荣耀,只知道她身边死了很多人。
      前日还好好地对她微笑给她吃馒头的人死了,掉进蛇窟中没有熬过蛇毒。
      三百孤子送进去,只出来了她一人。
      出地窖的时候她是爬出来的,漆黑的地上蔓延着无尽的血痕。

      首领将她带到一个少年面前,那时他正在练剑,漫天飘飞的落叶中他察觉到有人靠近,剑锋指向了她的喉咙。
      “主子,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你的影卫了。”我低下了头,不敢抬眼去看那个少年。
      “哦?就这个小丫头?他能做什么?”少年略带笑意地打量着她,收回了剑,轻笑,“她的名讳。”
      “她就是影卫。”
      所以名讳对于她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

      后来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很多影卫,他们来的时候年纪和她当初一样大,他们都与她一样沉默寡言安静到仿佛从不存在。他们很多人的能力可能比她要强出很多。
      但是那年轻的主人所唤影卫的时候,她都知道,是在唤她。
      这就是她的荣耀。

      后来,他亲手剥夺了她所有的荣耀。
      他恋上了一个眸子平淡到古井无波的淡漠女子,恋上了一个凉薄的女子。
      他将她送给那个女子,微笑着,“这是我府上最好的影卫。”
      “她叫什么?”女子淡淡瞥她一眼,放下茶盏,问道。
      “她啊,就是影卫啊。”主子笑得漫不经心,仿佛她只是他锦靴上的微埃。

      “女孩子没有名字像什么样,那你就叫青衣吧。”女子这样对她说。
      从此,她从主子的影卫变成了侍女青衣。

      她的荣耀维系者换了一个,却感觉比以前要自在。
      从这世间不存在的影卫,变成了侍女,即使仍然卑微,至少是存在的。
      有人会防备她,但是也会护着她,那个女子不会让身边的任何人受到别人的欺辱。

      至少,她未曾见过哪家闺秀会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侍女与皇子争锋相对。
      不排除收买人心的可能性,但是那时候,一颗属于女子的多愁善感的柔软的心被触动了。

      所以现在被人束缚在刑架上的时候,她一言不发,除了因为影卫的职责,更多的是对女子的感激。
      “这女子还是不说。”行刑者半跪下去对昳丽狠毒的女子说。
      “那就杀了吧。”她淡漠地瞥她一眼,视人命如草芥,这是上位者的通病。
      他们的荣耀是至高无上的地位权利,而有些人却被告知,你们的荣耀就是死亡。
      为主子而死。

      然后她就死了。
      抛尸荒野。

      这是身为影卫的荣耀,为主子而死。
      却不是她的荣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鱼游过深海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