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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疑是故人来 ...

  •   我曾多次梦见四年前的那场大雪。梦中的我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平原上,置身在一片寂白的世界,雪花纷至沓来,我扬起脸庞,感受那一片片冰凉刺骨。我想睁开双眼,却被极致白光刺痛了双眼,我想尖叫呐喊,却被凌霜傲雪封住了喉。冷风寒彻骨,身体慢慢被冻得麻木僵直,我不知疲惫的伫立着,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却能通过眼睛看时光如驹,岁月穿梭,有我最爱的星空,那些璀璨迷幻的星团,在深不见底的夜幕里,如同镶嵌在黑色的天鹅绒上的一粒粒璀璨的宝石。点点星光闪烁着钻石般耀眼的光芒,一会儿螺旋上升汇聚成宇宙喷泉,一会儿变成帽子状圆盘,倏尔又幻化成巨大的彩蝶翅膀……在这片星海中,我忘却了那场雪给我的窒息感,渐渐在躁动中平静下来,安然醒来。
      我很难坦然的向身边的人描述我的这场梦带给我的情感上的多重变化,孤独、寒冷、挣扎、曼妙。每个独在异乡拼搏的人,都有着这样那样的梦,梦中的故事再离奇,那也只是一个藏在心底的不曾被实现的幻影,感受如何逼真,也只是虚无缥缈的一瞬间,所以何必在意。
      抹去手心里还未干透的虚汗,“又是一个记忆深刻,极其累心的夜晚。”我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惨白的面色,沉重的黑眼圈,如此这般的感叹着。
      我叫杨茵茵,今年28岁。是S市某个单位的公务员,目前单身,自己贷款买了一间离单位只有四站地铁距离的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虽然离单位很近,但这样也纵容了我睡懒觉,每次上班也总是匆匆忙忙。
      我快速的刷牙、洗脸,简单的涂了层bb霜,扎起头发,穿上白衬衣、剪裁合体的一步裙,再蹬上一双黑色百搭高跟鞋,就这么匆忙的出门,开启了朝九晚五的一天。
      地跌上,我正一手扶着栏杆,一手迅速翻找包里找手机,没想到刚翻出手机,屏幕就闪烁起老妈的来电显示,我不耐烦的接起电话,“妈,您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啊?早晨8点半就给我打电话。”
      “女儿,我跟你说,我今早起来买菜,碰你陈阿姨了,就闲聊了两句,正巧,她侄子现在也在s市工作,是警察!重点人家也是单身,多难得,又是老乡,又是你喜欢的职业,我就把你电话直接给了你陈阿姨,他侄子估计过会儿就约你了,你千万别给人家难看,这次一定要出来见见。”老妈的嗓门真是大的惊人,不用开扩音,隔着十米都能听到她那像打机关枪一样的语速。
      听她说完,我这才把手机拿到耳边,“知道了,我这在地铁上,赶着上班呢,先挂了啊。”
      手机里依然传来老妈掷地有声如同钢炮一样的声音,我正有些烦躁,随意打量周围的乘客,注意力却转移到站在我前面离我仅有一臂距离,两腿岔开、站姿挺拔的男士背影上。
      挂断电话,我开始仔细打量这位身材姣好的男士,他留着清爽利落的寸头,看上去很年轻,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上身白色polo衫,下身穿着合体的黑色长裤。他给了我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从哪里见过吗?我看的出神,思绪跟着大脑扫描近期的记忆中的画面,并没有太多收获。想着想着,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心想这是干嘛呢,发花痴吗,杨茵茵你果真单身太久了。回神之际,无意间看到前方地铁出口的玻璃门上的投影,恰巧发现,那位被我盯着的男士,正通过那扇黑漆反光的玻璃门看我。冰冷、严肃的眼神顿时让我倍感尴尬,我立刻把头撇向一旁,随意整理下衣服。这时,地铁里传来到站提示,随着人流我也匆匆的下了站,我想这只是一次人海茫茫中的偶遇,能从千千万万的陌路人中,有这么一次驻足凝视,也是一种缘分。
      我不认为我是一个有情调的女青年,但我却不能否认,我是理科生里最矫情的。工作中,我很认真刻板,很少跟同事聊八卦,衣服也是常年的黑白灰三色混搭,有时候自己也觉得这样很无趣,所以才会尽量把我所有长居的空间里,粉饰的生机盎然一些。我喜欢在办公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绿色植物,别人随手丢掉的泉水瓶,我会留几个剪成迷你小花盆,盛满水,插上吸收辐射的绿萝,还有一些可爱的肉肉植物、仙人球……植物越长越庞大茂盛,我会把一些绿萝移植到花盆里,渐渐的8平方厘米的两人间办公室,都各种绿色植物包围着。每当同事推门进来,都要感叹一句:综合科这是改成绿色大棚了吗?
      “杨茵茵,你真应该去教书。”对桌的徐姐一边转着我桌子上的地球仪,一边调侃我。
      早晨一来,我正忙着给办公室的花花草草浇水,不由停住手上的动作,认真的问道,“为何?“
      “有一种女老师的气场。“徐姐继续感叹,”哪儿像20几岁的小姑娘嘛,喜欢这些。“
      “这些不好吗?绿色植物让我心情愉快,保持旺盛的工作热情,而且,我感觉绿色挺显年轻啊。“
      我一本正经的说完,到把徐姐惹笑了,“不逗你了,真是可爱的姑娘。每天看到你心情都好。“
      接下来,一如往日,各种琐事的报表、统计工作纷至沓来,我们各自专注在电脑屏幕前,再无对话。
      她说我是个可爱的姑娘,仅仅因为,我看上去白皙可爱的小圆脸支撑在太过纤细的身架,像一根头重脚轻的棒棒糖。但共事3年来,我们从未对彼此有过深入的了解。而我,长相很Q的女生,却不是一个活泼开朗的萌妹子,来到这座城市的五年里,我没有交到一个可以随时一个电话就可以喊出来陪我吃饭、聊天、压马路的朋友。我和所有人都有一定的安全防线,我不爱这座城市,可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
      因为,这里曾经有一个人,留给我了太多太多遗憾、愤懑而得不到发泄,唯有置身在这座看似喧嚣的孤城中,才能让我感受到这个人的存在,不被遗忘,才是我对爱的执着。
      我唯独有一项很热衷的活动——暴走。两年前某个偶然散心,让我爱上了这项运动。为此我长期参加了一个论坛的暴走俱乐部,从不缺席暴走团的任何暴走活动,俱乐部的组织者和管理人员都和我相熟。忙碌的生活,可以通过运动来得到缓解和放松,与陌生人一同走一段看似辛苦的路程,会让我快乐,相互扶持伴行的这短短的一程路里,让我感受到了人性的善良和温暖,很美好,却不永恒。因为结束了这一程路,人们又会重新回到自己的既定的社会角色里,上演着各自不相关的悲欢离合。
      周末早晨6点半,我准时来到暴走团提前定好的集合地点,这次暴走地点在s市的南部山区。虽然也有像我这样的长期暴走狂热者,但更多的是临时组进来的新人。辨识同类很简单,登山装备一用俱全的,上前打个招呼,互相询问一下论坛ID,攀谈两句,就能结伴而行。大家很快三两成组,有说有笑了起来。而我依然看上去最不合群的一个,站在人群的外围,有些拘谨和茫然的看着别人交谈。
      正当我的思绪不知神游的何处的时候,背后突然被一个有力的大掌猛拍了了一下,惊得我踉跄了两步,我刚要嗔怒,回头一看,是暴走团的领队小张。“哈哈,杨姐,又见你了。”
      我有些不悦道,“小张,你能不能不一惊一乍的,没心脏病都被你吓出心脏病了。”回过神来,我才发现小张身边还站着一位男士,不由得收了声。
      小张爽朗的笑声一直没断,见我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慌忙介绍道,“杨姐,这是我们俱乐部合伙人,服饰赞助商董总。董总,这位是我们俱乐部的元老级会员,暴走狂人杨茵茵。“
      由于小张太过正式的介绍,让我倍感尴尬,见对方倒是表现的很随意,冲我打了声招呼,便对小张说,“都是出来运动,董总这么称呼就不要了吧,我都听着别扭。“
      小张全当没外人,一把拍上了人家的肩膀,“董哥,我不见外,但介绍总要高大上的。光辉形象不能抛。“
      我也稍微放松了一下紧绷的神经,冲他笑了笑,看他个头不高175左右,但人很利落,一身黑色511装备的衬托下英气逼人,站姿特别挺拔,我不由的在心里猜测,他应该是部队出来的人。
      正思索着,又迎上了这位董哥的眼神,正巧来个对视。这么犀利、冰冷的眼神,不就是前几天地铁上的那位polo男吗?
      他见我怔怔的盯着他发呆,不解的问道:“我们见过?“
      我这才感觉到自己太失礼了,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应该没有吧,不好意思,我这人慢半拍,喜欢发呆。“
      小张却又乐起来,“哈哈,我们杨姐经常放空自己。“
      Polo男微微颔首,示意明白了,向我介绍他自己,“我叫董战,看你年龄也不大,随小张一起叫董哥就成。“
      我有点无所适从的低下头,心想这人有点武断,随意判断一下就让人喊哥。也许我比你岁数大呢?
      没等我开口,有几个暴走团的成员向小张这边聚过来,毕竟等了近半个小时了,送我们去南部山区的大巴车还没到,大家纷纷围过来问问东问西。小张应接不暇。
      就剩我和polo男站在外围,无所事事的站着。或许polo男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又主动向我问话,“参加这项活动多久了?“
      “有两年了吧“
      “哦“
      “……“
      “我代理了两家户外品牌,我最近才和他们合作,这是我第一次参加。“
      “难怪一直没见过你。暴走挺不错的一项休闲娱乐项目,学生、上班族参加的很多。“
      “是啊,参加户外活动,比闷在家里强。“
      见谈话又继续不下去了,我便岔开了话题,“接我们车怎么还没来?马上快七点了。“话音刚落,就听见汽车刹闸声。
      所有人这才闹哄哄的上了车,一路直奔南部山区。
      上山的路很狭窄、泥泞,满山遍布松树,绿油油的一片看不到尽头,但空气极其清新,掺杂着雨后清润的绿叶清香,难得逃离城市雾霾的侵袭,我忍不住大喘两口富氧空气,脾肺胸腔都充满了能量。
      像我这样慢热的人比较适合爬山,起先,我只是闷头跟在后面,渐渐的先头方阵的人纷纷败下阵来,有些人开始停下脚步,扶助道旁的松柏寻得片刻喘息。刚刚热完身的我,才渐入佳境,在出汗的过程中,也渐渐不再那么防备别人,主动帮别人搭把手,也开两句玩笑,因为运动的缘故,白净的脸上浮起了红晕,看上去健康又有活力。
      到行程的三分之二处,我已经跑到了队伍的最前面,遥遥领先的感觉让我倍感得意,我又加快了步伐,争取更短时间登顶。哪知道到达山顶的那一刻,迎接我的不是美景,竟是董战。
      他站在山路的尽头,我仰头看向他,逆光的作用下,宛如一尊孤傲的雕塑。
      “体力不错。“他高高在上的点评道。
      “我以为我会是第一。“由于后期的加速,让我气息不太平稳,话音一落,我又屏气凝神、大步流星的跨了两步。
      他看我有些吃力,在我和他只差三步台阶的距离时,伸手扶住了我的右手臂,我几乎被强行被他生拉硬拽的一步跨了三个台阶到达了山顶。
      “其实我可以两步登顶的,你这一扶,吓我一跳。“我有些责怪的看了他一眼,心里开始有些讨厌他了,虽然交谈不多,但他给我的感觉死板又自大,反而让我对他更有抵触情绪。
      现在是初春,天高云淡,空旷的山顶吹来徐徐微凉清风,搅动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布满点点野菊的绿意青丝,我不禁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快走两步来到了山顶南面,在蔚蓝的天空的映衬下,山浪峰涛,层层叠叠,好似一副山水写意画卷。山间不时传来人们的吆喝声,遥相呼应,此起彼伏。我也仿佛被感染了一般,冲着山峦大声吼了起来。
      真是太爽了。
      每周都需要被自然洗礼一番,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活着是如此的快乐,没有什么比自然的美更让人心旷神怡。如果夜晚在这里,能看到我最爱的大熊星座。想到这儿,我不禁回过神来,有些往昔是任我如何努力忘记,却只会因为每次用力过猛,而使回忆更加清晰。
      人身体上掌管着记忆的中枢神经像是一颗树,树根盘绕着我们的心脏,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这棵树慢慢的开枝散叶,我们的感知能力也随之丰富了起来,记忆中的疼痛,就如同纠缠在一起的藤枝,怎能一下子就斩断理清。
      中午山顶用晚餐,在领队小张的集结下,几个脸熟的面孔围坐一旁开始玩天黑请闭眼,几个中年人玩了两轮依然没进入状态,退出了游戏。小张见都是年轻人,就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不想玩,但又不想扫大家兴致,正准备找个理由开溜。结果小张却点了我的名:“杨茵茵姐,和你认识时间最长了,先从你开始?“
      “可我不太会玩的,规则也不太懂。“我很抱歉的耸耸肩。
      小张又劝道:”哎呀,玩吧,不会大家教你。大家应该都会吧,还有不会的吗?”
      有位大学生说道:“不是吧,这游戏都烂大街了,你怎么能不会玩呢?告诉我你来自哪颗星?”
      没等我回答,董战却自告奋勇,“我也没玩过。”
      小张立刻笑了,“怎么说的,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水星。你俩潜伏挺深啊。”
      这下大家都被逗乐了,小张继续怂恿,“不如你俩不会的,先来一局,全当教学示范了。”
      “就是就是,我们教你俩玩!”身边人一呼百应,我的内心几近崩溃。
      “火星离地球远,我提议先从火星人开始。”我一改常态,主动出击,这下又引来轰笑。
      小张拿出了一副扑克,抽出了大小王,并向我和董战解释道:“我手里的牌每个人抽取两张,两张牌花色相同玩家,接受惩罚;其他人按顺序对该玩家提出真心话或大冒险;如有多人牌花色相同,将一起受同样的惩罚,回答相同的问题,接受同样的大冒险。“
      旁边几个大学生嘟囔了起来,“哥,不用讲这么细,我们先拷问一轮,他就会了。“
      董战笑容满面,看上去兴致高涨,“好,不整复杂的,你们直接问。“
      一直很活跃的男大学生首先发问:“董哥以前当过兵吗?“
      董战立刻回答,“当过,3年前从部队转业。“
      听到他这么爽快的回答,我还是有些惊异的抬头看了一眼他,对他的曾经的军人身份产生了好奇。
      男生问了这个问题之后,便把游戏抛掷脑后,变成了唠嗑,“我们几个上山的时候就猜你身体素质这么好,肯定是练过,她还说你也许是健身教练呢。“男生推了推身边的女生,女生羞涩的看了一眼董战,又问了一句:”是什么兵种啊?不会是特种兵吧。“
      董战爽朗的笑了起来,“哈哈,我不是特种兵,小丫头看来爱看军旅题材电视剧吧?那你猜猜我是什么兵种出身。“
      被董战这么一问,小姑娘立刻羞红了脸。看到这一幕的我也会心的扬起了嘴角。20岁的女孩,有一颗崇拜军人的心,这太正常不过了。小姑娘对董战有好感,这也显而易见。
      “这太广了,我可不好猜。“
      “空军。“董战有着军人身上的雷厉风行的特质,并没有卖太长时间的关子,自己回答了。
      “啊!感觉好高大上啊,是飞行员吗?“小姑娘满眼都是小星星,对董战的崇拜又多了一分。
      “是。“
      男学生也兴奋了起来:“好酷啊!飞行员老牛逼了,我从小就想开飞机、坦克!董哥干嘛转业啊?能自由翱翔在蓝天太让人神往了! “
      我拿起水瓶喝水,听到他说是的时候,内心咯噔了一下,他之前说他是三年前转业的,世上总不能有这么巧的事儿吧。我狐疑的看了一眼董战,此时此刻,他一改轻松,双手抱胸,坐姿笔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表情凝重,仿佛在思索什么。就在他沉默的这两三秒的间隙,我有些紧张他接下来所要说的任何事。
      “你们现在还年轻,也许不一定能懂。当你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爱一件很酷的事的时候,这件很酷的事就会变得很可怕。对你最爱的事儿,有一些距离感是最好的。爱它,不一定要拿它当谋生的工具,那太有压力了。当然,这也适用于谈恋爱。“董战说完,搂了搂年轻人的肩膀。看上去像是鼓励年轻人,可他的表情看上去无奈又落寞,这何尝不也是他在寻找慰藉呢。
      男学生也搂了一下董战,连连点头“是这么回事儿,爱她,就随她去。“
      女学生显然也注意到董战的情绪转变,随即转变了话题,“哎呀,说好的玩游戏,怎么都变成八卦了。“

      那天回来之后的夜晚,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脑见回想起董战的白天的只言片语。这些话语,像是魔咒一样萦绕在我的脑见。我起身找了一片安定仰头吞入口中,慢慢的,纷乱的思绪带我进入了一个极其明亮的空间,四面全是苍白的墙壁,夺目的光闪得我睁不开眼,我用双手遮住光线,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隙,试探着看向光源的尽头,那里是一扇硕大高耸的窗户,光伴着风刺入室内,划开了碍事儿白纱窗帘,一个男孩站在白纱中若影若现,我仿佛看到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他想向我倾诉什么。我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男孩的面容,一步一步靠近窗户,然而男孩的剪影却丝毫没有靠近我,反而突然消失,光也越来越柔,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不知不觉中,我已入梦,两行清泪悄悄落在这个诡异的梦境中,不自知。
      “喂!喂!杨茵茵,你流了好大摊口水!“
      我被刺耳的喊叫声吵醒,睁开眼睛的一刻,偌大的一张脸与我近在咫尺,吓得我我瞬间坐起身来,脑见一片混乱,仿佛忘了自己置身何处,定眼看了看四周,是我熟悉的教室,正猫着腰好奇端详我的男孩是我同桌彭一航,我这才想起他刚刚喊我流口水了,慌乱中用手背蹭了蹭嘴觉,并没有黏湿的感觉,倒是脸颊给了我冰冰凉凉的触感,天哪,我只是大课间稍微趴在课桌上休息五分钟,竟然还给睡出了眼泪,我抓紧把泪痕擦掉,狠狠的瞪了一眼彭一航,也懒得与他计较是口水还是眼泪,反正不管哪种液体都够丢人的。
      我迎上他的目光,对视的那一秒,看他有些错愕,他撇过头,给我递了一张纸巾,“拿着,擦擦吧“我顺手接了了纸巾,并掏出小镜子,认真的打量起自己的水肿的眼睛。他站着伸了伸懒腰,然后又坐了下来。
      他坐在我右边,此刻正用左手拖着白净的脸蛋,百无聊赖的看着右边的某处。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白胖圆润的脸上,因左半边脸压着手臂睡,硬生生印出了两道红印,眼睛还是肿的,真是要多丑有多丑。难怪彭一航都把脸撇一边,懒得看我。正当我想到这儿,没想到右边传来他的声音,“你做了什么梦,看样子挺痛苦的?”
      我合上镜子,转头看向他,他仍支着脑壳看着一边,我撇了撇嘴,也学他,右手托起右脸颊,侧身用后脑勺对着他,等我摆好姿势,才回答他,“梦到生老病死。”
      “人还没活明白,先梦到死了,不过人的梦通常都是反的。”
      “那必须是反的,我活的很灿烂。”
      “这倒是,春光灿烂猪八戒。”
      听这话,我不免翻了个大白眼,正想对他生气,没想到他突然转过身来,很严肃的盯着我看,我与他陷入了几秒的沉默,见他黑的发亮的眼珠里全是我的一脸茫然,我不免有些不好意思,问他“你干什么?”
      他略带认真的说,“虽然你眼睛肿了,不过泪眼汪汪的,满眼都是星星。”
      我脸瞬间就红了,抓紧转开头,“你,你不也一样。”
      他一脸惊奇,又有点得意的问:“真的?我眼里是不是有整个宇宙?”
      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但嘴巴还是要毒“那你眼睛要有地球仪那么大了。“
      这时,班里几个男孩喊他出去活动,毕竟大课间有20分钟那么久。我看着彭一航走出教室门的背影发呆,手里还握着被我揉成一团的纸巾,心里有个声音被我堵在了喉咙里。
      彭一航,其实我想说,你的眼睛里,那一刻全是我,可你却不知道。
      彭一航,我喜欢你,喜欢了我一整个青春岁月,可你却不知道。
      可这些话,直到我站在青春的尾巴上,也没能对他说出口。在之后的岁月里,少年在追赶时间,而我在时间里追寻他眼中的斑驳陆离的璀璨星空。而如今的我眼睛里,却失去了整个星空,变得暗淡无光。
      如果是时光能永远定格在那一秒,我们依旧是稚气未脱的青葱少年,我们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我坦荡的走进你的星空,告诉你,我喜欢你。你是否会带我驰骋在天空,一同追赶到时间的尽头。这样我就不会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让你在我的回忆里搅乱我的心绪。

      自那次很严重的失眠,做了一场关于青春的梦,连续几日我的心情都很低落。办公室的徐姐见我没有平日精神抖擞,递了一颗巧克力给我,顺便和我闲聊了起来,“偌大一个飞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马航这些人真是不靠谱。机上这么多人,真是无法想象。”我也正在浏览关于马航失事的新闻,心里怪堵的慌,“马航早晚要破产,拿人命当儿戏。”
      徐姐感叹道,“你看新闻上报的,机上也有咱们s市的一个小伙子,还是企业高管,出差遇到这种事儿,他家人都不信孩子出事儿了,长时间找不到飞机,人也很难存活下来了……”
      徐姐还在发表着看法,我心思却不在倾听上了,空难两字反复出现在我的脑见,冲击着我的每一根神经,徐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而我的心跳声却变得清晰。我对徐姐说,“我去趟厕所。”便匆匆走出了办公室,来到了大楼相对隐蔽的侧梯上,深深呼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我敲了两下自己的脑壳,自问道:最近怎么了,怎么总是回忆起过去的人和事儿。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如果此刻在办公室我可能早就按了拒接,此刻,竟很想接听这通陌生人来电。
      “喂,你好,哪位?”
      “你好,我是杜涛。陈阿姨你知道吧?”
      “认识的……嗯“
      “呵呵,突然打电话有点冒昧,不过我感觉打电话更直观一些,这周六你有空吗?“这人相当太直接,都不寒暄两句。
      我心犯嘀咕,周六要去爬山,直说又感觉不太妥,如果说值班,又怕他约中午,思量了片刻,我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便答应了下来。
      我与他约了10点在我家附近的咖啡厅见面。当我推开咖啡厅大门的时候,门口的风铃叮呤当啷响了起了,咖啡厅人少很安静,我环顾了四周搜索着独自坐着的男士,眼下只有一桌符合要求,坐在那儿的男士长相憨厚,身材微胖,坐着的上半身高出别人许多,应该是个大高个。走到目标人物的桌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好,你是杜鹏吗?“
      他上下把我打量了一番,说话的时候却不是他长相这般亲切可爱:“我是杜鹏,你迟到了5分钟,这里应该离你家很近吧。“
      我很尴尬的冲他笑了笑,迅速解释道:“不好意思啊,估计错误时间了,以为10分钟就能到呢,哪知道比估计的时间用时要长。”
      我站着怪尴尬的,变小心翼翼的坐到了他的对面。心里犯嘀咕:这人怎么这么斤斤计较。
      “我是一个比较注重时间观念的人,不太喜欢等人,现在女孩都太磨蹭了,出门打扮很耗时间。”他边说边打量我,“我看你不是喜欢打扮的女生吧?”
      本来还微笑的我,表情都僵在了脸上。任我在反应慢,此刻也听出他非常不满我来晚5分钟,又嫌弃我不是因为打扮而来晚。初次见面感觉不合适,早点溜。拿定注意之后,我反而也轻松了很多。
      “我是太不爱打扮,天然去雕饰,自然、干净也是一种美。”
      他点点头,“这我赞同,有些女孩卸妆后真是不忍直视。说起干净,表面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女孩,指不定家里脏乱差啊,而且平时娇滴滴的,麻烦事儿多,难伺候。”
      我忍不住呵呵了两声,没再接话。他显然没觉得自己说话不妥,终于想起了正题,“聊了半天,还没介绍下我自己,我叫杜鹏,28岁,民警,在六里山派出所工作,有车有房无贷款。父母都是事业单位退休人员,身体健康,帮忙看小孩没问题。“他说完看向我,仿佛很期待我的反应。
      可他说的这些我根本没有兴趣,等他说完,我立刻把服务员喊过来,加了一杯水。
      他看我半天没有搭腔,有些愠怒,“有在听吗?你的情况也介绍也介绍下吧。“
      “你想知道我的哪些信息?工作家庭年龄收入?这些徐阿姨应该都介绍过吧。 “
      他笑了起来,“这倒也是,不过亲口再说一遍,也是为了让对方安心。其实这些都不是关键的,找对象,还是找感觉。对了,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不要介意。”他神秘的看着我,我不耐烦的回他:“你说。“
      “你谈过几次恋爱?“
      “没谈过。“
      我说完就听到他一阵狂笑,“不是吧,没谈过?28岁一次也没谈过恋爱?你没毛病吧,谈过一次两次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瞬间对这个人充满了厌恶,真想一杯水泼他脸上,完全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我看了看表,心里想,真不该为了相亲放弃户外运动,浪费时间。
      我拿起手机佯装看短信,“哎呀,不好意思啊,我临时有事儿,单位同事让我去加班,先走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起身往外走了。他这才感觉自己失礼了,慌忙站起来的同时,还因为身形庞大,撞的桌子发出来声响。
      我急匆匆的走出咖啡厅,胸中有团躁动的火焰搅得我胸闷,这种感觉在今时今日达到了最高点,头脑中没有章法的片段随意组接让我心乱如麻,杨鹏嘲弄的笑声不停在我耳边回响,最近发生的事情和梦境的片段也不断在脑间回闪,马航失联的广播,梦中的迷幻雪景、窗前的少年,董战凝重又痛苦的说着我是飞行员,最终这些影像被一辆高空坠落的飞机,瞬间撞击地面轰的一声支离破碎炸出了巨大花火所吞噬。我越想越乱,加快了步伐,我要去一个地方,见他!
      坐在城际公交车上,看着车窗外的景物从城市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变成绿意盎然的树木和一马平川的金黄麦田,心情也慢慢恢复平静。
      我要去的的地方,就在这一片黄金麦田中。下车后,我凭借着记忆找寻着那个没有地标、没有具体位置的地方。我沿着田埂往麦田深处走,没有高楼的遮挡,田野空旷一望无尽,田地相接之处尽收眼底。由于这次临时起意太匆忙,整身行头都不适合长途跋涉,高跟鞋上沾满泥土,太阳有些毒烈,额头开始冒汗,脸也潮红一片。我走了很久,找了又找,停住脚步三年前的那场空难的痕迹仿佛抹去的一干二净,只有夏风徐徐吹来,荡起一波又一波的麦浪,宁静的夏天一切安好。
      我站在那儿,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我不停的在记忆里寻找彭一航的样貌,很清晰,又很模糊。记忆中全是那个穿着白衬衣、天蓝色校服裤,眉清目秀、鬼灵精怪的大男孩,可岁月却不会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刻,后来他穿上了军装,成了一名空军飞行员,而我对他的印象却紧紧剩下了他那身威严的军装和匆匆跑向我身影。
      望着四周静谧的田野,除了夏风拂面,轻轻掀起我的裙摆,没有任何人跑向我。我不禁自嘲的笑了笑,总是说要见他,可我却连他现在张什么样都记不起来了。是不是更瘦了?天生肤质白,怎么晒也不会晒黑吧?认真想问题的时候总喜欢抿嘴锁眉,讲到感兴趣的事儿黝黑的双瞳闪闪发亮……想着想着,眼里噙着的泪珠唰就落了下来,我不由转身快步往田边走,想赶快逃离这里,眼泪不停的往下落,我低着头,哭的越来越伤心,呜咽声却让我硬生生憋在了嗓子里,心里却在暗暗骂自己真没用!
      马上要走到田间小道上了,我只顾自怨自艾,分毫没注意前面有人,正当要一头撞到对方的怀里,猝不及防的被对方双手抵住了双肩,吓得我立马抬起头,也忘了自己此刻满脸挂着泪痕和鼻涕,抽泣声被吓得收住了,愣愣的端详了对方半分钟,才反应过来,竟是董战。
      “怎么是你?”当我回过神来,瞬间后退了两步保持安全距离,慌忙低下头一手翻找挎包里的纸巾,一只手抹去脸上的泪痕。
      董战没有回答我,我越想越觉得尴尬,抓紧背过身,拿起面巾纸擤了擤鼻涕,也顾不得声音大不大,是不是文雅。对方一直没说话,不会把自己当神经病了吧。当我收拾好心情,再转身面对他,却看他眉头紧锁、一脸严肃的望着我走过的那片金黄麦田,并没有看我。我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他忘得出神,依然没有回答我,仿佛忘了还有我这个人,我站在那儿特不自在,走也不是,又莫名的被对方忽视,也是够尴尬的。
      良久他才开口,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经常一个人来这儿?”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依旧只是望着远方,一脸严肃不看我,声音冰冷强势像是在审讯犯人。这让我更加不自在,心里不禁想,肯定被对方当成怪人在做什么奇怪的事儿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张张口有闭了嘴。最后还是对能在这儿遇到他倍感疑惑,执着着自己刚才一直问他的问题,“你怎么在这儿?”
      我渐渐的恢复了点精气神儿,也严肃的盯着他,见他不在专注于那片麦田,迎上了我带着疑惑的双眼。
      他笑了笑,“我住这附近,本来要进城处理一些工作,在主干道那儿看见你了,见你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往田野里走,我就跟来了。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来这里很危险。”我狐疑的看了看他的打扮,上身短袖白衬衣,下身黑色休闲裤,一双黑皮鞋上面并未沾多少泥土,再看不远处的主干道上挺着一辆路虎越野车。
      “你怎么住这附近?都是麦田。”
      “有田的地方就有住户,没人怎么种田?”
      我对他还是有些本能的防备心理,总觉得最近很多去巧合,不免让我想很多,“你不会一直在跟踪我吧。”话一出口,我自己先觉得不妥了,也太自恋了。
      他再一次嘴角上扬, “姑娘,不瞒你说,刚刚真是跟了你一小段,是因为看你一个人往荒郊野走很危险的。要说一直跟踪,我恐怕没那么多时间。”
      我还是有些不能完全相信他,“那你家在哪里?”
      “我在附近承包了一片田,在做有机蔬菜,我家就在那边,还不信?要不带你去看看?”
      我紧盯着他的双眼,他一脸真诚和坦然,也就不想再深究下去。我的态度软了下来,“不好意思,刚刚有点敏感,毕竟你突然出现……我被吓一跳。“
      他看向四周,又认真打量我,“你怎么一个人来这地方?“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欲言又止了了半天,生硬的挤出来一个理由,“我想一个人出来散散心,随意走走……“
      董战颇有深意的说了一句:“这里是个很特别的地方。“
      我一惊,抬头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董战沉默了几秒,再张口回答我的问题,“只见到有人心情不好会大吃逛街购物,还从来没看有人心情不好往庄稼地里钻的。“
      他开的玩笑并没有在我这里起到很好的效果,见我依然很恍惚,不由分说的拉了我一把”走,坐我车,带你转转。“
      我整个人思绪都很凌乱,他的话仿佛有魔力,让我不自觉跟着他的步伐上了车。坐在车里,我头靠在车窗上,冷气吹到手臂凉飕飕的,我双手抱胸,想要取暖,思绪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直到车挺稳,董战帮我打开了车门,我才瞬间清醒了过来,我竟然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跟着一个陌生人来到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地方。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看向站在我眼前,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撑着车门框的董战。我紧张的攥了攥握在手里的手机,身体往后倾斜了一下,对他说,“你这样,我怎么下车?“
      “终于回过神了,不容易。“他把撑在车门框的手放下来,随即退了两步,把车门大敞开,示意我下来。我战战兢兢的下车,机警的看向四周环境。
      眼前不远处是青砖黑瓦、初具规模、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院门口修的的很考究,两尊雕刻精致的石狮活灵活现,高耸威利的两扇门页上面彩绘着两位门神,上面牌匾上写着:静心。
      宅子旁边则是一片圈起来的田地,不远处有四个大棚,后面是一排平房。这大概是董战说的有机菜地与他家的宅子。
      我正四处打量着,只见董战一把车开进了宅子一侧的车库里,他从车库里走出来,遥控关闭了车库门,一手拿着手机正在讲电话。
      等他走到我身边,还不停说着进货的事儿,我转念一下,他确实刚刚告诉我,他本来要去市区处理工作,结果遇到我给耽搁了。我还想着他刚刚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显然他记得那片田,曾经有一驾空军飞机坠毁在那里,已经过去三年了,很难再有人会记得那么精准了吧。他曾经也是一名空军飞行员,知道那场空难事故不足为奇,我极力克制自己不要随意假设,发散思维。
      他一边嘱咐对方检查新进货源的型号和编号,一再确定有没有漏掉某几批货;一边示意我跟着他往旁边大棚区走。
      走过去之后,迎面走过来两个村民打扮的老汉,正向董战打招呼。此刻董战正好收了线,向两个人说道,“我带朋友过来看看。“
      “老李在值班,棚里都检查过了,没有虫害。我们先回去了。“
      “嗯,好,辛苦了,快回去吧。“
      我跟着董战走进有机蔬菜大棚,里面明显比外面湿润凉爽一些,里面种着有机黄瓜、西红柿、辣椒、包头菜等等,架子一排一排井然有序,棚里很干净。
      董战向我介绍,“旁边有间屋子里有调节器,通过对调节器的操作控制大棚里的温度和湿度,但机器毕竟有一定的机械性,还是需要人工来翻土、浇水、检查每株植物上是否有虫害,如果发现就要及时隔离,我们的蔬菜不打农药的。刚刚见到的那两位是附近村子的村民,每天定时来帮帮忙。”
      听他像是介绍业务一样对我讲解,我不由自主的脸上挂满了微笑,“我还是第一次来大棚看蔬菜,还挺新奇的。”
      “现在这个季节棚里不种水果了,等明年三月、四月份,棚里有草莓、樱桃,到时候带你来摘草莓。”
      我们转完了大棚,又进了隔壁控制室,之前两个老汉说的老王正在吃饭,坐在他旁边的妇女看上去应该是他的老伴。
      董战微笑着和老汉聊起来,“王叔,我带朋友过来看看。已经吃上了?”
      老汉赶忙放下筷子,起身寒暄,“董老板来了,现在六点半了,到饭点了,你们吃了吗?”
      “我们等会儿吃,看看就走了,你和婶子快吃吧。”我们走出控制室,王老汉热情的送了出来,只见他腿脚并不很好,走路很慢,一瘸一拐的,但还是送出了一段路。
      我跟着董战身后,好奇的问了问他菜园种植的事儿。
      “没想到你还种菜,看上去还真挺像样。”
      董战冲我笑笑,“万家超市、家乐福超市里的有机蔬菜都从我这儿提货。我这儿规模不大,也算是自给自足吧。旁边就是村落,雇几个村民,周转起来不成问题。“
      “刚刚那个王叔,是你亲戚?“
      “不是,也是村民。他的腿脚不太好,三年前有架飞机坠落在这附近,飞机解体后的残骸嘣到了坐骨,伤了神经。“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的双眼,让我无所适从,听到三年前的那次坠机事故,我有那么一刻头嗡嗡的响了两声,我没有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与我提起此事,这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他见我低头不语,笑了笑“走吧,请你吃饭。”
      “不了,我趁天还亮我打车回去就好。”我本能的想要逃避董战的接近。
      他不紧不慢的轻抬手臂扫了一眼手臂上的腕表,“现在6点14分,城际公交6点就不发车了,在这边打的比较困难。你确定要在马路上站几个小时去拦过路的私家车”
      “我……没关系的。”我犹豫了一下,再次推拒。
      他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一把拦过我的肩膀,往他家大门走,“走,吃完我送你回去。”我就这么不情不愿、半推半就的跟他走了过去。
      我们在紧闭的大门前停了下来,旁边有个密码门禁,董战快速输入了6位密码,推开了大门,有一块石刻屏风挡在门口。绕道屏风后面,院内青竹桂花绿意飘香,池塘游鱼莲下游,别有一番闲庭雅致。四周的房屋确实结合了现代建筑风格,落地窗,木质地板。庭院中间有个蔷薇支架,上面布满了爬山虎和蔷薇花,遮住了部分日光,支架下面摆着一张不大的木质桌子,两张藤蔓拂椅相对摆着,看上去很小资。
      “你自己在这儿住?”我好奇的问他。
      “偶尔过来,这儿一般都招待朋友。”他领我走进正厅,正厅是相对开放式的,青石台阶上,透过落地窗、卷起的遮阳布及白纱刺绣窗帘,能若隐若现看到屋内的家装结构。见一中年妇人从屋内走了出来,向董战打招呼,“怎么回来这么早,吃过了吗?需不需要准备晚饭?”她边说着,边为我拿出来一双女式拖鞋。我坐在干净光滑的木质地板上换了拖鞋,把自己的鞋子留在了青石台阶上,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回到自己家的董战,一改紧绷严肃的状态,见他舒展了下筋骨,脸上也是一副轻松、愉快的神情,一直旁若无人的与妇人聊天,显然,我已完全被忽视。
      “事出突然,没提前跟你说,家里还有菜吗?刚从菜棚那边过来,早该给你打给电话问问,直接摘点儿过来。”董战直接脱掉皮鞋,光脚踩在地板上走进了屋里,把手机钥匙放在了玄关摆台上,自己找出了一双男式拖鞋穿上。
      “有的,家里怎么可能少了菜,今天我在附近村子买了两条鱼,正好放养在池子里,红烧鱼?还是葱油鱼?”
      “王姨,今天你帮我打下手吧,我来做,好久没尝过我做的菜了吧。”他一脸笑意,声音听声去轻快悦耳,我有些吃惊,没想到董战也有这么活跃、孩子气的一面。
      妇人被他逗笑,目光温柔的看着他“好吧,我这就去准备。”走出正厅往一侧的厨房走,与我擦身而过的时候冲我点头微笑,我也颔首回笑。
      一旁的董战这才想起我的存在,招呼我进来坐,“她是我母亲老家的亲戚,早年丧夫无子,一直在我家照顾我父母起居。最近我父母去欧洲旅游了,她过来帮我看家。”
      “难怪看上去这么亲昵熟络。不过你自己在这边住,应该很不方便吧,打扫卫生都是个艰巨的工作。”
      “我也不是经常过来住,冬天很冷的。当然自己的朋友会过来玩,会请人过来打扫,做饭。家里的这些陈设都古村里淘来的,不值钱,但却很有情调,这个地方也算是我自己用来避世的地方。“
      我拍拍松软的布艺沙发扶手,突然调侃他,“古村里都有这么宜家的布艺沙发,下次你淘东西带上我。“
      他很无语的看着我,没接茬, “你喝茶吗?“虽然是在征求我的意见,但他已起身,沏茶。
      我环顾四周,正厅空间很大,但布置的很简单,三组简单的布艺沙发围在方形茶几边,窝在沙发一角,阅读本书,品品茶,看看庭院里的盆景鱼塘倒也悠然闲适。
      他看我对真个家充满好奇,不由向我介绍,“正厅旁边的两个屋子都是吃饭用的,楼上是都是卧室和客房,院里左侧是厨房储物间,右侧有一间乒乓球室,另一间棋牌室。等下你自己转转吧,我去厨房看看。“说完他起身往厅外走,走到青石台阶上突然想起来什么,回头看我“不要太拘谨。”
      我报以微笑,也起身准备转转。这时天色已暗,院内连廊上的灯亮着,但寂静的夏夜,除了知了声再无其他声响,这显得更加静谧而神秘,我走到庭院中间,坐在了扶椅上,靠在座椅闭目养神,心想坐一会,然后就去厨房帮帮忙。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觉得突然灯光变强了起来,有些刺眼,我慌忙睁开眼睛,发现桌子上方的吊灯已被打开,董战正站在一旁端着热气腾腾的菜看着我。见他把盘子摆到桌子上,香气扑鼻的菜香味,顿时让我产生了饥饿感。我慌忙站起身来,脸红的解释道:“不好意思,今天有些……嗯,混乱,有我可以帮忙的吗?“
      “坐这儿也能睡着,不怕蚊虫叮咬啊?去厨房端菜吧。“他指挥我,转身往客厅走去。
      我看他面无表情,心里不免揣测是不是自己的让他感觉到厌烦?但转念一想,我与他只是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只能算相识,我并不想与他发生些什么,今后能否再相见也很难说,所以我干嘛要讨好他,让他喜欢我呢?他对我是怎样的印象,显然也不重要。想开之后,我也放开了心态,不再表现的畏畏缩缩,不知所措。
      大大方方的走到厨房,妇人正在炒菜,看我进来喜笑颜开,热情的问我,“姑娘怎么称呼?”
      “王阿姨,我叫杨茵茵。需要我帮忙吗?”
      妇人并没有客气,指了指旁边放着的葱油鱼,“正好,小战亲自下厨做的,麻烦你端过去吧。”
      我应声好,准备端走。只听妇人在我身后发问:你们在交往吧?
      我有些尴尬的转身,想和盘托出我和他的关系仅仅只是一面之缘,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想这样的关系,就被带到家中,不是自己太轻浮,就是对方太莽撞。“阿姨,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今天偶然碰到了。”我解释道。
      妇人笑了起来,一副看破的样子:“不好意思啦?我随口问问,没什么。我在他们家待了10年了,这孩子的脾性我还是了解的。他不会单独叫异性朋友来这儿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微笑。她被我发红的苹果脸和不知所措的样子逗乐了,看我站在她面前各种不自在,不禁笑盈盈的对我说:“不聊了,快端过去吧。”
      我走出厨房,发现董战正在庭院里,左顾右盼向是在找人,我端着盘子走了过去,“嗨,你在找什么呢?”
      “进屋里吃饭吧,外面蚊子多,我把菜端进去了。”
      我点点头,双手捧着盘子往客厅里走,他跟在我身后帮我拉开了玻璃门。我把菜放到桌子上,转身看他站在我身后,双手把玩着一个方形小药瓶。
      董战把药瓶递给我,“云南白药清凉膏,止痒的。”就在刚刚我睡着那会儿,我手臂和小腿被咬了十几个包,我竟然没在意,经他一提醒,反而痒了起来。我接过药膏,感谢道:“我都没注意到,谢谢了。”
      他看我一眼,摇摇头又去了厨房。我被他没头脑的的话,搞得莫名其妙。涂完药膏,看着手里的小药瓶,想到刚刚他叫醒我的样子有些严肃,大概是看到我手臂上被咬的这些包有些触目惊心吧,还以为他怪我没礼貌呢,却意外的发现他是个关心他人的绅士。
      “吃饭吧”他再次走进来,已经把碗筷都摆好了。
      我点点头,坐哪个位置我又犯了难。我看向他,他心领神会,“你坐我对面,就咱俩吃饭,王姨吃过了。”
      话音刚落,王阿姨走了进来,“我拿眼镜,上去看电视了。你们吃,小杨别客气。”她示意我坐下,拿了眼镜就离开了。
      偌大的空间里,暖黄色的照灯映照下,气氛有些暧昧。我和他相视而坐,相对无言。我感觉有些不舒服,这些年来,还是第一碰到这样的情景,看似很浪漫,却让我极其不安,我不停地夹菜吃饭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饭吃到一半,董战先顶不住这诡异的气氛,开了口:“我做的饭不好吃?”
      “没有,没有。鱼很好吃,又鲜又嫩。”
      “看你表情不像好吃的样子。而且从入坐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
      我知道他在看我,我却不敢回应他热切的眼神,强装镇定抬起头,仅仅对视一秒也让我脸像燃着了一样火热,他看我耳朵红到脖子,竟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拘谨,第一次和异性共进晚餐?”
      “额……不是的……单独吃饭是有过的。”
      “相亲的时候?”
      我有些愠怒的看了他一眼,“你不觉得,像我们这样彼此了解不深的人,在这样一个安静、封闭的环境吃饭,有些……”
      “有些什么?”他放下碗筷,认真的盯着我,像是紧盯猎物的鹰,目光炙热而又充满危险性。
      “尴尬。我们没有话题可以聊,不是吗?”我涨红着脸,一股脑的把心里想的话全吐露了出来:“我们明明不熟,你干嘛对我这么热情?说实话,我对你的行为举动都摸不透。我并不漂亮,我觉得您这个条件的,想找个漂亮、大方或者活泼、可爱的都不难,犯不着招惹我这种平凡不起眼的姑娘。”
      他哈哈的笑的很大声,我却被他笑的又羞又恼,“我吃饱了,我要回去了。”我站起身来,说走就走。
      他这才惊蛰一样迅速起身拦住了我,“等等,我辛苦做的鱼,怎么也得吃完再走吧,不是说好我送你吗?你看看玻璃窗外面,天色多黑,你现在出门,就不怕遇到坏人?”
      我小声嘀咕“我留在这里才遇坏人吧。”
      他又被我逗笑了,一把拉我坐下。“你能说这话,其实在本心里就相信我是好人不是吗?你看,今晚就简单的两个家常菜,不是烛光晚宴,没有香槟红酒。我就是随意招待个朋友,你觉得不合适?”
      “我……”我真被堵了个哑口无言。好像,我想太多,太自恋一样。我的脸又烧了起来,负气的拿起筷子,狠狠的夹了一大块鱼塞到自己嘴里。不用看他,我也知道他在偷笑。
      只听他继续说道,“女孩子有防备心很好。一个人出门在外,自己照顾自己很不容易。你防备我我能理解,但我还真不是坏人,也没有其他恶意的企图。这家虽然真是冷清了一些,不是还有王阿姨在,你大喊一声她能救你。我们一同参加过户外活动,小张认识你,也认识我,我要是对你做了什么,你回头在人前一说,我名声也受损不是?”
      “算了,算了,换个话题成吗?”我摆摆手,真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生怕说着说着,真发生点什么,我出去给人说三倒四,那损的名声还真不是他,我自己绝对搭进去了,其他人怎么可能管这些闲事儿?
      “渴了吗?给你倒杯水吧”他递了杯水放在我跟前,不动声色的继续问,“我家住的偏僻,真没想到能在附近碰到你,来干嘛呢?”
      也许是夜晚太具有迷惑性,总是能让人卸下防备的铠甲,有些不想说的话,反而有了胆量诉说,“我来找一个故人。”
      “故人?看样子没找到。”
      “嗯,找不到了。永远也找不到了。”
      “为什么?”
      “你是j空的吧,三年前转业的?为什么?”
      他突然沉默了起来,表情也变得严肃了很多。我挑衅一样盯着他,“怎么?也不愿回答了吧。人都有不能触碰的过去,有时候需要收起你的好奇心。”
      “转业并不是我的伤疤,可以说。换工作这不是很常见的事儿吗?空军飞行员很辛苦也很危险,并不像地方客机飞行员一样有定速导航,只要控制好起飞降落就能完成一次飞行任务。而对空军而言,我的驾驶技术决定我能飞多远多高,未来能击毙多少敌人,是否活着回来见我的父母。”
      “你退缩了?家庭条件优越又聪明的人确实不适合干这样舍命的活。”我极其刻薄的挖苦他。他看着我的,眼神从最初的刚毅锐利变得恍惚躲闪,他甚至需要端起水杯喝一口水,来缓解自己的焦躁情绪。我知道,我放出来的冷箭,必定会伤他自尊心。我以为他会恼羞成怒,怒不可遏,实际上谈到这个话题时他没有以往给人的笃定和高高在上,反而会像被说中心事的的男孩眼神里透着躲闪无所适从般的神情来,这样的反差感让他接了一下地气。
      其实从上次爬山大家谈到转业这个话题时,我就发现他对这个问题是很在意的,一时拿出来揶揄他,感觉自己有点太坏心肠了。我很抱歉的冲他笑了笑,“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其实这不退缩。能够真正了解自己的人值得让人尊敬,盲目的高估自己的极限与忍耐力,只会让更多人陪着自己一起痛苦。”
      “是吗?是这样吗?”他冷笑了一下,仿佛很不屑我这样的解释。也许我这样说更伤他自尊。
      我低下头,双臂架在餐桌上,十指交叉,大拇指来回摩擦,停顿里几秒钟后,气氛有些尴尬,也许是因为我刚刚偷偷窥探到了他的一个无法言说的小缺憾,而一下子拉低了我的心理防线,他的不完美,让我觉得我们都是一样的。我决定对他讲讲我的事儿:“你刚刚问我为何到这附近,因为这里……”埋葬了我的初恋。这即将冲口而出的话,后半句硬是让我憋了回去,不懂的人一定觉得我太矫情了,我转而换了一种说辞,“怎么说呢,你之前介绍王叔的时候有提到的三年前在这附近发生坠机事件,驾驶员是我朋友。”
      说完这句话,我和他都陷入沉默,彼时却仍旧坦荡的目视对方的眼睛,眼神交汇的那一刻,我希望能看到安慰、羞愧、不安的情绪,可惜他没有。他的双眸黑深不见底,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我继续说道,“他也是一名空军飞行员,他和你一样再用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爱着天空,爱着飞翔,最后把生命也献给了他最爱的事业。想想那年他才25岁,没能娶妻生子、赡养老人,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没了。所以我说,退缩没有什么不好,对爱你的人来说,他们更愿意你拥有普通人都有的平凡、健康的人生,而不是你的一腔热血换来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沉默良久,突然回答我:“你错了。越是爱他的人,越会坦然面对他的选择,有的人天生就是为了理想而活,如果能给他很多次的选择,他依然会这么做。爱的他人,会为他骄傲。“
      我有些恍然,三年前的那一天,彭一航正驾驶飞机执行任务时遭遇发动机空中停车,为避免飞机坠落在本市人口稠密地区,他放弃了最佳时间的跳伞机会而选择了推杆改变飞行轨迹,最终飞机扎在了这片田野里,而他的生命在飞机撞击地面造成的瞬间爆炸中燃烧殆尽,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我不知道做成推杆驶离仅仅一秒钟的决定时,他是否想到过他的家人、他的朋友……我也无从得知撞击地面的那一刻他有没有特别痛苦特别疼……我只知道这片田瞬间变成一块焦土,飞机支离破碎,他的母亲哭哑了嗓子,眼睛一度失明,而我那之后丧失了爱别人的能力。
      “他是你的初恋?“
      他冷不丁的抛出了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一个需要倾诉的夜晚,我想我会认为他冒犯了我而拂袖而去,正是因为话匣子打开了,我没有。
      “是吧。对我来说,他是我的初恋。可我们没有恋爱过,我……只是默默暗恋他而已。“
      年少时期的记忆被这句风轻云淡的“是吧“解开了风尘已久的枷锁,多年从未被人提起的往事一股脑的涌上心头,我以为我会将这段感情烂死腹中,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对人说出口,一段只要我自己才懂得爱情曾经是我占据在心底最骄傲的一块圣洁领域。十几岁,我喜欢他,只有我知道。我为我能守住这个秘密而感到得意。二十几岁,我爱他,用尽了我的青春岁月积攒下来的所有情感。我在等他说爱我,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谁会听我唠唠叨叨说这些无关他人的陈年小事呢?可很多梦中断断续续出现的这些陈年小事的片段全部连成了一条时间轴,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迅速聚拢到这条时间轴上,自动添补那些断裂的缺口,我听到自己说,”不好意思,能给我一瓶啤酒吗?“
      他起身拿了两厅德国黑啤过来,把其中一瓶递给了我,“要戒酒消愁了?看来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只是一场初恋有这么重要吗?“
      初恋,真的这么重要吗?我也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我不知道,也许我只是没有碰到更好的人,经历的太少,才会一直放不下这点在别人眼里看来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吧。”说完后,我迅速拉起拉环,仰头一口气咕嘟咕嘟灌倒嘴里,我这样的反应把他吓坏了,他上前抢我手中的啤酒,我扬手把他的手打掉,站起来,掐腰一口闷,动作一气呵成。喝完把我啤酒瓶拍到桌上,俯视坐在我对面的董战,看他一脸无奈,双臂抱胸,靠坐在椅背上,仿佛随时要当我倾诉的情绪的垃圾桶一般。我不免就哈哈笑了起了,想听我讲过去的故事?门也没有。
      “没事儿吧你?“他问。
      “酒足饭饱,谢谢款待。既然你都收留我吃饭了,借我个房间住下得了。10点了,我头疼,不走了。“
      他被我突如其来的转变搞得莫名,但又看了下挂在墙上的表,点了下头,“除了两头的房间,你楼上随便找个房间睡吧“
      我感觉自己头重脚轻,眼皮很沉,眼前的景象也有些晕眩,我闭上眼睛站了一会儿,心想糟糕,酒量不好还要喝酒,我这不是自找麻烦是什么。也顾不得要不要帮忙收拾这满桌狼藉,反正形象也不要了,都没脸没皮的求收留了,还在乎自己形象是不是勤劳勇敢、温柔贤惠?
      “行吗?需不需要扶你上去?“当我在睁开眼董战正站在我眼前打量我。他的眼神里没有传递出任何暧昧信号,仅仅只是出于礼貌性的询问。
      “感谢,抱歉。“我语无伦次的说完,迅速逃离客厅,想立刻找个独立空间把自己锁起来。
      我故作正常,也可能脑子太乱,酒劲上头,走的每一步都觉得脚下踩的是流沙,我径直走到了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奈何怎么用力也转不动门把,这才想起来董战嘱咐的两头的房间一间是他住,一间是王阿姨在住。我后退了两步,换了一扇门,手握住门把轻轻转动了一下,房门缓缓推开,窗外的月光照进屋内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窗前排着一个老式的写字台,我并没有急着打开屋内的灯,借着月光走进这间屋子,仔细打量屋内的一切,我的呼吸仿佛漏了两拍。老式的写字台上面排着一排书和一盏台灯,写字台的旁边是一个款式老气的六斗橱,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飞机模型,紧挨着它的是一个书柜,里面除了书,依然是各种飞机、汽车的模型。墙壁上贴着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两张地图微微泛黄,看上去有些年岁了。书桌的另一边是一张1.2款的单人床,蓝色的床单铺的平整一丝不苟。眼前的这一切仿佛把我拉回到13年前,所有的摆设都是那么似曾相识,我像是着了魔一样,抚摸着摆在外面的飞机模型,这全部都曾经出现在我的记忆中,我来过这个空间,我一定是推开了一闪通往过去的门,我不禁心跳加速,不停看着四周的每一件物品仿佛如获至宝般欣喜若狂,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轻盈了起来,我走到立镜子前面,借着月光打量镜子里的自己,就在那么一瞬间,镜中的自己仿佛就是那个穿着校服留着马尾辫的初中学生,那个十五岁的杨茵茵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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