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申尔玉

4、花事

　　一夜未眠，直到早上七点才想起来要体检。看着镜子里脸白的像鬼一样的自己，凌兰暗自祈祷身体争点气。

　　到了医院才知道整个C市的事业单位都安排在今天体检，看着每一项检查那里排着的长长的队伍，凌兰欲哭无泪。

　　根据以往体检的经验，凌兰选择先去抽血。倒不是说她多勇敢，而是抽过血就可以吃饭了。其它项可以吃过饭慢慢排嘛。

　　事实证明有斗争的典型经验的不只凌兰一人，所以直到快九点的时候，她才抽完血。

　　晕晕乎乎地拿着棉签，凌兰觉得自己得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

　　但当她回头的那一刹那，她后悔了。

　　原来自办理正式入职手续，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一个人的婚假都休完了。

　　杜文睿立在那里，惊讶地看着眼前站着的那个人。

　　那个他每每想到都觉得揪心疼痛的人。

　　那个他守了四年多却不敢靠近一步的人。

　　那个他以为今生只能错过、无法再见的人。

　　那个人，现在，站在咫尺之外，却似乎并不想见到他。

　　凌兰有些不知所措。立即转身吧，显得不礼貌。打招呼吧，又不知道说什么。叹了口气，干脆当作没看到吧，反正在他眼里，自己也只是个路人而已。

　　只是凌兰没想到的是，转身的一瞬，她晕过去了。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房，看着眼前挂着的点滴瓶，凌兰感叹：果然应该先去吃饭啊。

　　“你醒了？”那个最不想见到的人推门而入，看到凌兰醒来，似乎有些惊喜。

　　我宁愿自己长睡不醒。凌兰在心里默默答了一句。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杜文睿并不在乎她的沉默，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在他看来，能够再见到她，离她这么近，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

　　凌兰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客气地对杜文睿说：“我很好。谢谢，麻烦你了。”

　　而她没有意识到的是，她面对他，其实已经不那么紧张了。

　　病房的门被推开，护士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走了进来。女孩是他大学时的女友，听说高中时两人就是同学，而现在，她是他的妻。

　　女孩看了一眼凌兰，随即对杜文睿撒娇，“刚才抽血很疼。你竟然不在人家身边。”

　　抽血而已，又不是生孩子，至于吗？凌兰继续在心里嘀咕。

　　护士看了看点滴的速度，对杜文睿和他妻子说：“病人现在还很虚弱，请你们不要打扰她休息。”

　　哇哦。若不是手上还有针头，凌兰都要为护士鼓掌了。然后她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还在秀恩爱的两人——还不快点给我出去。

　　注意到她的厌恶，杜文睿起身对她说：“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先出去了。”

　　凌兰点点头，然后扭头闭眼装睡。其实她更想像卓宜然那厮经常对她那样，补一句“跪安吧。”果然还是没那个胆子。

　　休息了两天，凌兰又活蹦乱跳了。算算日子快到元旦了，再看看天气，嗯，不错。可以按照往年惯例约人一起去看梅花了。

　　于是打电话给几个好友，约定了日期。凌兰带着期待开始准备出行。

　　这天中午，她窝在办公室里刷机票。听到敲门声就应了一声，然后继续纠结选哪一家航空公司。

　　“你居然还有胆子坐飞机？最近空难那么多。”耳边突然传来这么一句煞风景的话，吓得凌兰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扭头一看，才发现是卓宜然那厮。

　　然后什么也顾不上了，凌兰一把抱住他，“你回来了。”

　　卓宜然也紧紧地抱着她，语气依然是含笑地不正经，“当然要回来了。你欠我一个这么重要的抱抱。”

　　听他这么一调侃，凌兰竟有些脸红，不自在地松开他，扯开话题：“你这次回来呆多久？公司那边呢，都交代好了吧。”

　　“嗯。放心。我这次来是要陪你过元旦的。”

　　凌兰却一下子慌了，“可，可我和雯雯她们约好了要去看梅花呀。怎么办，你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还能怎么办？你们如期出去旅行，留我一个孤家寡人在这里等你呗。”难得见她脑子转过弯，卓宜然忍着笑骗她，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凌兰此时心慌意乱，哪能看出他是在演戏。于是更加着急难过，嘴上不停念叨：“你放心，不会的。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不会的，不会的……”

　　明白她说的“不会”是什么，卓宜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眉眼依然含笑，却也溢着满满的柔情。

　　“傻~瓜，我和你们一块儿去不就好了。”不忍看她如此难过，卓宜然开口提议，帮她解了难题。

　　凌兰恍然大悟，还傻愣愣地补了一句，“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噗，真够呆的。

　　领着卓宜然出去吃过饭，凌兰又忙着帮他订酒店。倒是卓宜然这个当事人一派的领导风范，靠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玩平板。

　　由于是周末，办公室也没其他人在，凌兰也就由着他了。

　　订完酒店又帮他订了机票，再给几个约定一起出行的好友报告了卓宜然的加入，得到批准后凌兰非常满意。猜想今年的梅花一定特别漂亮。

　　正打算和卓宜然说这些事，却看到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人。凌兰吓得“啊”了一声。

　　卓宜然赶紧凑过来问：“怎么了？”他是背对着门坐的，所以没看到那个人。当然这会儿他也顾不上，安慰受到惊吓的凌兰才是要紧事。

　　杜文睿径直走了进来，站在凌兰面前。

　　他刚才在门外已经看到卓宜然了，当年的事也仿佛瞬间在眼前一一重现般清晰闪过。

　　当年，看着经常出双入对的凌兰和卓宜然，出于嫉妒或者其他别的原因，他到院里举报了卓宜然。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经济学院的领导对这些事并不在乎，他们更在乎学生其他方面的发展。或者在他们看来，情侣之间的情难自禁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不知道办公室外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把这件事报告给了文学院。于是，他喜欢的那个明媚女孩，一夕之间成了学院的笑柄。而那个人，他刚刚得知，就是他的妻子，当时所谓的女友。

　　他更没想到的是，由于国家励志奖学金的竞争，这件事被人出于各种目的大肆宣扬。

　　那个时候他是愧疚的，他想过去向她解释清楚，向她道歉。可未等他行动，凌兰竟先找到了他。他听着女孩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地解释，突然意识到：她是喜欢我的。

　　可是，如果让她知道她喜欢的人竟是害她被人诟病的人，她还会喜欢吗？

　　这份担忧让他胆怯了。所以面对女孩的解释，他故作不知情、不明白地说：“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事后，他才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伤人。

　　可是造成的伤害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了。

　　然后他开始守着她，等待她慢慢恢复，脸上再次绽放明媚的笑容。他想，这件事应该过去了吧。

　　可是，在省电视台里，他听到她用悲伤的声音向领导辞职，她说：A市对我来说是一个伤心地，我以为时间可以治愈伤痛。却没想到，只要我呆在这里，疼痛就依然存在。

　　他逃了，近乎慌不择路，甚至没来得及回银行办辞职手续。

　　现在，看着卓宜然坐在她背后用那样温柔的目光看着她。看着她边刷网页边和他说话的自在模样。杜文睿明白，当年他的那份嫉妒并不是没理由的。

　　“我离婚了。”他对她说。

　　凌兰傻眼了。卓宜然紧张地正襟危坐。

　　“当年的事，对不起。”杜文睿说完转身出去了。他知道，已经没有必要再把当年的前因后果拿出来说明白了。因为她已经不在乎了。

　　看着他走出去时落寞的背影，凌兰小声说了句“没关系。”

　　其实，当年就已经有人告诉她真~相了。看了看某个紧张到咽口水又想发火的人，凌兰叹了口气。

　　结果卓宜然不干了，“叹什么气，你以后只能为我叹气。”

　　小气鬼。

　　“我喜欢的是你。”凌兰说，“或许最初对他有过恋慕，但之后更多的是心结难解而产生的错觉吧。”

　　幸而回眸，此心与君留，未及付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