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修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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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们几个！看到昀少爷跑过去没有？”
这声吆喝惊扰了屋里一群莺莺燕燕，丫鬟们推搡着挨到门边，望着黑脸的李卫吃吃地笑。
“哎呀，李大哥，你又把二少爷看丢啦！”
“嘻嘻，李大哥，我可是知道的，二少爷昨儿说了要去后山采药哪~”
李卫抹了把汗，脸上是三分愤愤七分无奈。打从一个月前，一个人跑去仙林冒险的二少爷在山路上昏迷不醒地被人救起后，就变得越发跳脱了，没一天能老实待在家里。
“还采药？早都胡闹得无可救药了！”
他嘀咕一句，浓眉一皱，又迈开了脚步。
“那仙林可是仙师们才能涉足的地方啊……”
在他心焦不已的时候，他口中“胡闹”的昀少爷已经登上了后山山顶，倚坐在树下，惬意吹拂着微凉的晨风。
这是个五官端正，略带稚气的挺拔少年，一双漂亮的杏仁眼几分悠哉地半眯，嘴里咬着根被无聊地上下挑动的狗尾巴草，像只餍足的幼兽。
“啧啧，这仙林还真像个世外桃源。没有恶霸，没有纨绔，连乞丐偷儿都少有，也太风平浪静了点儿吧？”他含糊不清地抱怨道，“也就那片林子可能有点意思了，可惜李大叔看得太紧，不然倒能去玩一趟的。这也太扯了，再养老下去我可怎么才能成为修士？”
听上去分外不知好歹，可当事人并没有这样的自觉。
对慕昀来说，作为一个穿越者，来到这片大陆后一个月都没发生什么劲爆事儿却还能老老实实扮演普通人的角色，已经是他耐心非凡的体现了。
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要如何打开局面，他啐了口中的狗尾巴草，干脆小憩起来。
在那天一口气经历了车祸和异世的短暂混乱过后，慕昀就惊喜地接收了这个身体的所有记忆——原谅一个中二且饱读网络文学的在校青少年吧——然后惊悚地理顺了他所在国家的信息。
这个叫仙林的国家的首都，在百年前还是邻国沧海唯一一个藩王的封地，而其余地方都是沧海王朝的附庸小国。但不知为何，那个向来闲云野鹤的贤王突兀发动了政变，却并不曾踏进沧海一分一毫，只是将此处独立。
时至今日众人谈起，一不明白政变缘由，二不明白政变范围，三不明白为什么在政变之后，皇家并不集权，而是放任这里成为修士们的极乐之处。
是的，修士。在慕昀粗浅的认知中，这个国家的修士数量几乎与凡人持平，却秋毫无犯。这些仙师或能构阵施法，或能引动自然，却少有现出姿态同凡人打交道者。不过也多亏了这群数量庞大的修士，虽沧海时有意向，却从未试图出兵收复仙林。
至于修士数量庞大的原因……
慕昀的思绪飞转到另一件事上。
那是来自沧海的传言。很久很久以前，神仙踏祥云而上，为了封闭通往天门的道路，他在人间留下封印，从此仙气与人世隔绝。而在百年前，海外的一股强大势力粉碎了神仙的封印，将仙气送返人间。
而当人们迎回了仙气，仙林的人们才发觉，他们似乎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困住了。
从那一年起，再没有凡人能踏出仙林一步。无论是沧海还是更远处，他们都束手无策，只知道在首都的那片仙林，时常有修士失踪或突兀出现。
这些修士也是他们和外界沟通的唯一途径。
因此，相比较起沧海的隐隐混乱，仙林倒是挺平静也颇顺利地接纳了这些仙师的存在。
但这一切并没什么卵用。
因为这个国家，实在是，太、安、逸、了！
慕昀愤怒地仰头哐哐砸向了树。
为什么这里的凡人这么有凡人的自觉，根本没有试图成为修士的念头啊！为什么说到职业都默认了各种三教九流，就是不去想做一个修士啊！
李大叔还义正言辞地跟他说修士是天生的，是另一种族群，是他们这些人不能触及的存在。
我呸！明明和沧海的贸易都是修士经手的！
——哦，对了，还有另一个戳他的点。
慕昀愤怒地握拳哐哐砸向了地。
这里的修士也忒奇怪了！没有威武霸气的御剑而走，挥袖斩敌，反倒理所当然地兼任着商贾，镖师各类职业！修士，修士啊！修士不是成门成派的吗！不是高高在上的吗！这些人根本和他钟爱的X点小说描写的完全不同啊！
越想越窝火的慕姓少年噌地站直了，一路飞冲下山。
这一个月里有半个月他是在这后山度过的，对固定路线有了相当的熟悉度。眼都不眨地穿越了一片树丛，正要继续冲刺，却愣了愣神，硬生生地刹住了。
面前显然是在对峙的两位老者一并扭过头来，和他大眼瞪小眼。
左边是个穿红衣的老人，笑容和蔼，一派心宽体胖的面相。只是眼下他小眼抽搐，嘴边的笑意也显得勉强。而右边是个穿绿衣的老人，面色阴鸷，三角眼含着抹冷意。他望见慕昀，竟然桀桀笑出声来，举起了手。慕昀还没来得及警惕，就被他袖子里飞出的绳索捆了个正着，一个慌乱绊倒在地上。
红衣老人惊怒道：“吕钦！你莫忘了修士不伤凡人的铁律！”
绿衣老人嗤道：“谁说我要杀这小儿了。你我不是争执不下这无封功法归谁么？不如各借他一分力，看这功法究竟是你仙道，还是我神道！”
红衣老人斥道：“怎可拿人命当儿戏？”
绿衣老人冷笑道：“洪桥，我最看不惯的便是你这假惺惺的模样！纵是我学了神道去，也不会如你一般假慈悲，真当自己是救世的菩萨！”
慕昀本想悄悄挪远，听到这番对话却不由得怔住了，心里又是挣扎又是渴望，面上也现出迟疑之色。
听他们的说法，是要借由自己确定一部功法的属性，而一个不好，他就会丧命于此。
靠，不是吧，这么大一颗糖衣炮弹？
慕昀很是纠结。
吃了吧，可能会死翘翘根本没命修炼，不吃吧，错过这个机会他也许就真要以凡人之身终老一生了……呃，他可是个穿越者啊，穿越者啊！一点都不想默默无闻地度过这辈子啊！
而他纠结的时候显然忘了一个重要的前提。
那就是，选择权根本不在他自己手上。
此时那二人争执已近尾声——
洪桥神色变幻片刻，断然道：“也罢，便由我先试了。吕钦，我燃了这道阵符，你若敢中途动作，后果自负！”
吕钦笑道：“自然自然！”
得了保证，这弥勒佛似的老人脸上反而现出忧色，却还是一手搭在了全身紧绷，张口结舌的慕昀肩上，试图安抚：“小友切莫惊慌，且记住我手里这套功法，待我授你神力再自行运转。但有一分不畅，务必立刻停止，我可为你疗伤。”
在这两人转向自己时，慕昀才鲜明地感受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难受，脸上露出了鲜明的紧张之色。明知道不能触怒他们，又不由自主地开口：“我记下了，你们要灭口怎么办？”问出才觉得不妥，卧槽我是在暗示他之后该杀了我吗？我怎么这么蠢！颇有些后悔不及。
吕钦在身后又是桀桀地笑，洪桥却并不动怒，劝慰慕昀：“我将神力传给你后，就把这阵符放在你手里，可保你平安，如何？”
慕昀心里仍旧怀疑，却也不会像刚才那样莽撞询问。何况他想了想这身体父母的面容，又念及自己曾经的父母，也觉得有些心酸和害怕，想要早早脱身。既然如此，不妨先照做。于是心情复杂地点了头，算是默许了。
洪桥果然将一张黄纸红字的符箓放在慕昀的右手掌心，这阵符慕昀方捏在手里，就感到一种流动的温热，差点没把它扔了，幸好理智及时回笼。洪桥把自己手中旧册摊开在慕昀眼前，前几张一页页翻过，反复数次并不厌烦，倒是他身后吕钦不耐的脚步声让慕昀时时紧张。他这么看了几遍之后，终于点头肯定：“我记下了。”
洪桥长眉一挑，不由得目现赞许之色。即使是为活命，这小小少年能这么迅速地记熟口诀，可见是个聪明孩子。倘若此番真能让他踏上修士大道，也是机缘，自己定当收为徒儿细心教导。这念头在心间一转便过，洪桥又伸手按在慕昀的天灵盖，缓缓道：“我一出力，你便默念，切莫乱了。”
慕昀咬牙应是，知道天灵盖是人体要害之一，忍不住心生恐惧。可此刻也不敢躲，他再蠢也感觉得到那叫吕钦的阴冷老者此刻已近耐心告罄，这会儿作妖真是找死。
他闭上眼睛，感觉到有股温柔的气息伴着细密刺痛从洪桥手掌处游走而下，于是定了定心神，开始默念刚才册子上的东西。
应试教育好，应试教育妙，应试教育保佑我，应试教育呱呱叫！
念到第四句，慕昀终于忍不下脑中越发凶狠的痛楚，惨叫出声。
“哈哈哈哈，洪桥，我怎么说的？这功法必定不是神道！”
吕钦听到他的惨叫，反而愉快地笑了出来，得意洋洋的腔调让慕昀在恍惚中都生出了几分厌恨。
洪桥眉头紧锁，却淡淡回他：“若是这小友本就是无缘修道的体质呢？”
吕钦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冷冷地看了洪桥一眼，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要是他仙道也没法习得，我可不会像你那样中途撤手的。”
洪桥突然发怒：“你是一辈子不想出仙林？”
吕钦又是一笑：“你怎么知道这么个杀法就一定会被察觉？”
洪桥欲言又止，终于还是：“罢了，我劝不动你，你动手吧。”
慕昀在一边像是听见，又像是不曾听见，只觉得疼痛渐去，头昏脑涨。
吕钦却不想给他喘息的功夫，一只手直直按了过来：“小子，快念！”
慕昀一个激灵，便觉得一道炽烈的气流从腰腹处冲撞开去，渐渐感到胀痛。虽然稀里糊涂也不敢耽搁，忙默念起了口诀。
随着一句一句，脑袋竟然渐渐清明，胀痛也缓缓消失了。
他这里紧闭着双眼并不自视，吕钦和洪桥却看得分明，不禁齐齐惊咦一声。
眼前少年嘴唇微动，虽然姿态狼狈地侧躺在地，身上却隐隐有气一收一缩。随着他突然开始出汗，双唇翕动的速度也加快了，那一收一缩的气流也逐渐流转起来，竟然构成了循环。几息功夫，两人就看出了那气息隐约闪烁起朦胧的橙红色！
洪桥惊道：“这是哪一部仙道功法，竟有如此见效？”
吕钦却忽喜忽悲，忽笑忽叹，也不打断慕昀，只是不客气地讥讽他：“我仙道功法，你自然所知甚少了。这是我等火属性之人十分渴求的宝贵功法，莲火诀！只是习得之人凤毛麟角，你这样的井底之蛙哪会听闻？”
“既然是宝贵功法，为何习得者凤毛麟角？”
洪桥却接得很是顺畅，这会儿这两人又像是至交好友，毫无芥蒂了。
吕钦道：“莲火诀的修习十足苛刻，虽是仙道功法，却也要有几分神道的念力。而且修习之人肉身年龄不可超过十八岁，并要在初次循环中自行贯通一条筋脉。你道这是人人可做到的？纵有那能做到的偶然得了，又往往过了年龄。那不过年龄的，又往往少了念力。那不过年龄又不少念力的，也少有可一次记牢，完成一个循环，更甚而贯通筋脉的了。”
洪桥啧啧称奇，又看向慕昀，才发现他已经大汗淋漓地昏厥过去。
“这小子也是因祸得福了。这莲火诀，我得了也无甚用处，不如看他能如何修炼，也是十足有趣。”吕钦桀桀笑道，便挥手要引动绳索带他走，洪桥却拦住：“你尚未与这小友父母商议，怎能擅自做主？”
吕钦不耐烦道：“你自去和那等凡人商议好了，这莲火诀一旦修炼就不能停下，否则就是自焚的下场。不交给我，难道他父母有法子保住这小子的性命？”
洪桥又是一惊：“这功法十足歹毒！”
“歹毒什么？不过是烈了些，你那神道才是真正歹毒。”吕钦嗤他一声，不再理会，挥袖而走。
洪桥阻止不及，留在原地思忖良久，还是一声叹息自去了。
这一夜，慕家因为一张字条，可说是鸡飞狗跳，分外不宁。
李卫不敢再听正厅里老爷的叹息，夫人的啜泣和大少爷的质问，偷偷溜到了后院，不由得连连摇头。
“昀少爷，还真做了仙师啦……”
他脸上有几分苦涩，喃喃自语道，
“唉——昀少爷，但愿你这一路顺风。你日后可就懂得了，那仙师的世界，并不是什么美妙之处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修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