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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河神祭 ...

  •   “怎么会……”茜元震惊道。

      赵熙辞二话不说拉着茜元上牛车,一路上都板着脸沉默无言。

      茜元打开程江给自己的装银子的袋子,里面有一小叠信,大概十几封,全是哥哥写的。

      茜元气愤地捏紧了手中的信纸。

      “他没把信给我。”茜元解释道。

      “他?”

      “风神。”

      赵熙辞没有什么反应:“这不是理由。不管他怎样,你是河神,每年雨季和汛期应该是知道的。”

      赵熙辞把茜元带回连安就去了京城。

      “你的问题,自己解决。”他这么说道。

      茜元在牛车上往下望去,连安满目疮痍,生灵之涂炭令人心惊。

      站在半山腰上,雨还在下,河水湍急,茜元看到不远处的红纸伞,在一片烟雨朦胧中分外显眼。

      这是祭河神吗?她想着,观望着。

      “河神大人行行好呐……”为首巫婆样子的老妇念叨着,她的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有戴着斗笠的,也有撑伞的,队伍行进很慢,每走几步就要敲一下锣。队伍中有个年轻的女孩子,头上盖着红盖头,与出嫁的新娘不同,这红盖头在脖子处被系紧了,倒像是一个套在头上的红袋子。

      女孩走路摇摇晃晃,两位妇人搀扶着她,后面有人抬着一个木桶,木桶是新制的,还未钉上盖子。再往后是举旗的人,以及乐队,等到了河边,一下一下的锣声停止了,意味着河神已被叫醒,接着取而代之的是整个乐队的演奏,乐声很是欢快喜庆。

      “又是娶妻。”茜元不满道,“我哪次说过我需要了?”

      队伍在河边上停下,老妇开始念着什么咒语,往河里撒些五谷杂粮,茜元百无聊赖地听着,几乎昏昏欲睡。过了很久,大概正午时分,人群忽然开始躁动,只见那个女孩身旁的妇人想要把她塞到桶里,女孩死命挣扎着,但大概是被下了药,她的挣扎很无力,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这也惊吓到了妇人,她们大概原以为女孩已经神智不清了吧,没想到还会反抗。所以虽然没有什么威胁,她们也很紧张,几个人联手把女孩放进了木桶,桶不大,塞进女孩倒是刚好,然后后头的男人就上前,拿着锤子,把木桶钉死了。

      老妇念完最后一句,一挥手中的小旗子,几个人于是合力把木桶推入了河中。香源河水流湍急,木桶在水中沉浮了几下,就立刻往下游漂去,岸上的人们纷纷跪下。

      茜元听到他们念道:“陈家女给河神大人做妻,求河神大人开开恩……”

      祭拜河神,自古有之,给河神娶妻也是一种方式,各地用来装新娘的器具不同,有的是木桶,有的是竹排,还有的是纸床,无一例外会很快沉没。茜元看着木桶往下游漂去,中途撞到了河里的大石块,但木桶很坚固,没有散架,它一直漂,直到了一个小瀑布那里,掉落下去,再没有看见。

      所谓陈家女,大概是哪里的孤儿,被姓陈的人家收养,才会这么叫。那女孩看着还小,不过十二三岁,她蜷缩在窄小的木桶里,四肢无法伸展。在河里,桶身摇晃,她大概晕头转向,可无论怎么敲打也无法损坏这个木桶,那密闭的空间就是她最后的归宿了。她是怎么死的呢?窒息?溺死?还是从瀑布上掉下摔死的?茜元不知道。

      她淡漠地看着着一切,这种事情千百年来总会上演,茜元没有能力帮助那些被扔到河里的人。她是河神,但也与一个普通女孩无异。她没法说自己不需要什么妻子。为什么不需要呢?首先她是女的,其次,说来感伤,自古以来,投入河中的女孩也有很多了。

      她记得很早之前,当她还是个黄毛丫头时,第一次碰上这事,她跑了好远好远,追上了那个木桶,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接近自己身高的木桶抱了上来,找来石块捣鼓了好久,把木桶凿开后,却看见一个喝饱了水,肚子涨得老大,已经死去了的姑娘。

      还有一次,她大声抗议这种仪式,被当时的知县抓去,狠狠骂了一顿,附带赏赐了她几个耳光:“这是为百姓着想,无论是否有用,都值得一试。”这是知县说的话。毕竟谁也不知世间是否有神明,如果有的话,又是个什么样。茜元不喜欢,但不保有些神明就吃这一套呢,谁也说不准。想来只能怪连安运气不好,香源河神是女的,而且年龄小,法力不足。

      自那以后,这些事茜元就不再管了,人间有人间的规则,很多思想自古长存,不是她一人之力可以扭转的。

      茜元往下游走去,走了会儿雨又开始下,她没有带伞,只得站在一棵大树下避雨,她拧了拧湿淋淋的衣服,懊恼地想着这种情况应该去找雨神才对吧,关自己什么事。

      她把手放到河水里,搅了搅,站起念道:“香源水灵,四道同光,行方北路,南止连安,车马来袭,郁郁合开,古有盛名,至此方休,山水永存,来世今生,听我号令,永断异念。”

      眼看着河水越流越慢,到最后大有倒流的趋势,河面才就此平静下来,水位降得慢,一时看不出差别。茜元松了口气,想着上游那些人大概以为这全是祭典的功劳吧,顿时有点不甘心。

      正在神游间,忽然,靠近岸边有一只手伸出了河面,茜元吓了一跳,连退两步,浑身寒毛直竖。

      “天啊,这是什么啊?”茜元压压扑通扑通打鼓的心脏,后怕地自语道。

      过了会儿,等她定下心神,再探头看去,那分明是一个人,一个浑身滴水的人。这人身上贴着红色的衣服,头发披散,看起来就像个水鬼一样。

      这是没死?还是成鬼了?茜元拿不准,但想想自己好歹也是神,没什么可怕的。于是她走过去,拖着懒洋洋的语调俯下身问道:“你还好吧。”

      茜元这种悠闲的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状态很快被打破了。那个女孩看到有人来,死命抓住茜元的脚踝,几乎要把她一起拖入水中。茜元一下子被她拉倒了,忙扒拉着树根往上爬。

      女孩上来后还惊魂未定,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低低地叫喊着:“他们要淹死我!要淹死我啊!”她抓着茜元的衣袖,面色惨白,两眼凹陷,才刚说完,她就转头趴在草地上开始呕水。

      茜元拍着她的后背,想着你运气真好,这是几百年来第一个没有死的河神妻呢。

      女孩一缓过来就开始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变成了不断抽噎,但就是如此她也没停下说话:“我是个孤儿,陈家收养了我五年,他们对我很好,但是一碰上这种事,我就知道会是我,谁让我是外人呢?可我不想死啊……”

      “那你去哪呢?清源?”

      女孩摇头:“清源县被淹得更严重,山都塌下来了。”

      “什么?山怎么会塌呢?”

      女孩咳个不停:“会啊,都不是以前的样子了,我们这还有功夫搞这些祭典,那个该死的知县还好好活着。”她恶狠狠地说,接着又一脸惆怅,“清源可惨了,你知道吗,河道监管已经被处死了,连着清源的知县。”

      “……”茜元有种不好的预感。

      记得年初时在书神庙前,士子们在讨论朝廷修河道的问题,她并未在意。是了,这可真是天灾人祸,无论是自己还是河道监管都做得不怎么样。但茜元多少还是有点不以为然。因为神明虽拥有人类所不具备的种种法力,却对人类没有责任。毕竟,神明没有律法约束,谁也没说过是由神明来管辖人类。

      “我得去趟清源。”茜元说道。

      “你怎么去啊?都没有路了。”

      “这没什么。”茜元回头,“你呢?你去哪?”

      “不知道,往北边走吧,这里是不能待了。”

      两人告别,茜元给了女孩五两银子,女孩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茜元往山里走去,因为连日阴雨,山体滑坡泥石流严重,茜元开始明白女孩说的“山都塌了”是什么意思。可等她站在山顶往山下的清源望去时,才发现,情况比她想象得要严重得多。

      茜元抖出那辆名为“辞”的马车,也不顾下个不停的雨,爬上马车绕山一圈,都没有找到沈路那标志性的山神庙。

      最后,她站在被水浸透的马车里,停在一个小山坡前,心里凉成一片。

      “沈路……”茜元喃喃着,瞪大了眼睛。

      在她面前,书神像倒在地上只露出帽子的一角,其余部分则被埋在泥里。而整个庙已经被冲毁了,只留下断壁残垣,以及一地零落的碎瓦。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河神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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