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8 ...
-
（二百七十一）
“……非常抱歉。”少女用她微弱的声音回答我，“因为夜兔先生在前面奋战啊，身为这个星球的神明，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你为这个与自己无关的国家而战，付出鲜血，付出生命，我没办法做什么，但至少，要让你回去……还有人在等着你，不是吗。”她喘息着咳嗽了一下，没办法再用那具身体说下去，转用回熟悉的方法，把声音直接传达到我的脑海，“抱歉啊，因为要留下足够的，使国家复苏的力量，最后只能把伤口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所以说这是何必呢。”我低声说，“我是雇佣兵，可不是什么高洁的骑士啊……身为雇佣兵，接受报酬，完成任务，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即使在这过程失去了性命，也只是说明我的能力不足而已。”
“那样说来，我也不是什么合格的神明殿下啊。”女孩轻声说。
（二百七十二）
“我不配被称为神明……”她安静地说，“身为神明，无法承受苦难……”她想起了五感回归时的巨大痛苦，“无法拯救国家……”天人的炮火毁灭了一切，“无法……保护人民……”只能眼睁睁，用这副无用的身躯，看着灾难降临。
好痛啊，好痛啊，痛得像是要死掉一样。
“所以，至少……至少要保护好击退侵略者，拯救幸存国民的你……”
于是以身替之，那些伤口，那些血，是她本来该流的。
只是整理回归的五感和整合突然汇聚的巨大力量还是耗费了太长的时间，不然的话，从夜兔先生刚开始战斗的时候，她就应该给予支援的。
“我快要消失啦。”她说着，竟然带了些奇妙的笑意，“不过，力量还有些剩余……不多，只是一个愿望的分量，不抓住这个机会的话，也许以后就再也碰不上了哦？”
（二百七十三）
“向一个星球的阿鲁塔纳许愿的机会，一辈子都碰不上一回呢。夜兔先生，你可真是幸运啊……就像是去超市买东西抽奖，结果抽中了威夷夏星球半月游免费券一样的机会哦，如果不抓住的话，可是连神都看不过去哦。”
她的身体开始发光了，流出的血液也好，散落的肢体也好，一点一点化成光团消散，那些光团在房间里打着转，然后渐渐消失在空气中……明明再凄惨不过的模样，甚至只要看一眼就毛骨悚然，但是，此时此刻的她，在我看来，却是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丽的人。
阿鲁塔纳是一个星球的精华，星球供养它，但是，当星球遭受到巨大破坏的时候，阿鲁塔纳也要反哺星球。
以如今这个星球的现状，要返回曾经的模样，一定需要很大的能量吧。
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是不可能再存在下去的。
“好啊。”我眨了眨眼，微笑起来，“但是，我也不知道，要许什么愿望啊。”
（二百七十四）
“什么愿望都可以哦。”女孩同样微笑着——连名字都还来不及拥有，自出生以来就再没出过这座高塔，从来不曾亲眼见过守护至今的国家模样就要为这个国家，这个星球献出所有，不但没有丝毫怨怼，反而甘之如饴，迫不及待，“夜兔先生是渴望着力量的吧？那么，不如希望成为宇宙第一的强者吧？”
“这种无用的名头，根本没有意义，我迟早会到达那个高度，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奇妙的是，在这种时刻，我们竟然开始聊起这种毫无意义的话语。
“那么，不如许愿心想事成如何？夜兔先生最烦恼的是感情问题吧……许愿让您得偿所愿，和那位喜欢的人在一起，怎么样？”
我沉默了。
（二百七十五）
许久之后，我才听到自己说：“……喜欢什么的，爱什么的，说实话，我完全不懂。”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我突然间没了那份心力掩藏自己。
“我确实有一个很在意的人……但是我对于他，大概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要杀掉他 ，折断他的手脚让他不能逃跑，撕裂他的翅膀让他不能飞翔，剥开皮肤，吃掉血肉，就连骨头也要一点一点啃食干净……想把他完完全全吃入腹中，这样的感情，算得上喜欢吗？”
“我啊，以前曾经怨恨过有那么一对父母，除了彼此谁都看不见，什么都不放在眼中，但是我现在想，我确实是他们的孩子，流着的是一样的血。”
难怪神威会耻笑我，夜兔的感情那么少，能维持正常的生活，勉强保持和他人正常的交流就已足够捉襟见肘，更何况喜欢，甚至于爱呢？
——我的父母不就是最好的实例吗，把所有的感情都收敛起来，完完全全投放到对方身上，夜兔那一点可怜的感情，到达喜欢的程度就已足够惊奇了，如果要压缩成爱，那简直就是奇迹吧。
（二百七十六）
无怪乎他们眼中只有彼此，把自己的感情完全交付给对方，再也没有多余分给其他任何事物，这样的人，你还能怎么奢望他？
“要怎么压抑那样的感情呢？”
那样扭曲的、不正常的感情。
我想要杀他，但是又不想伤害他……两年的朝夕相处，沉淀下来的感情多得超乎我的想象，因此一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突如其来涌上心头的感情几乎把我的心志压垮。
——我是真的想付诸于实践的，那一口咬下去，如果坂田银时没有做出反应，我会当场把他的喉咙咬断，然后一口一口地把那个人吃进肚子里去吧。
（二百七十七）
“没必要压抑啊。”女孩说，“正如你说所的，存在必是正常的，这不是你的错，你会有这样的感情，也是正常的，只有有些不同而已。”
“……最后还是要你开导我啊。”我走进房间，在她面前单膝跪下，这个时候她的全身几乎都已化成光点，只有脑袋还残留着，我捧起那颗头颅，宛如捧起稀世珍宝，与她脸贴脸，额头相抵。
“想好了吗，你的愿望？金钱、力量、权力、感情，只要你想，全部都可以。”
然而我最后还是说：“那样的话，就让我在意的那个人，得偿所愿吧。”
（二百七十八）
“金钱也好，力量也好，权力也好，都是我自己就能得到的东西，至于感情，于夜兔而言，过多的感情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可能我一辈子也弄不懂自己对他的感情，可能过了足够长的时间我会把那个人遗忘，但至少现在，我是确确实实在意他的，然而我并不知道，他在意什么，想要什么，希望什么，甚至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
“于是所能为他做的，也只是许下这样一个无关痛痒的愿望吧。”
“你啊……”她的目光柔和得几乎能汪成一团水，“真是温柔啊，夜兔先生。能遇到你，我真是太幸运了……能被你在意，那个人也真是太幸运了……幸运到我都要嫉妒他了呢。”
“怎么会，倒不如说，被一只夜兔注意，是灾难吧。”
“怎么会呢。”少女的头颅微笑起来，“我实现您的愿望……您所在意之人，他必得偿所愿。”
（二百七十九）
“……真是赚大发了，这一次的任务。”我微笑起来，“不仅拿到一个国家一半的财产，而且还毫发无损，又有阿鲁塔纳允诺我的愿望……”
“那是因为您值得。”少女的头颅柔声说，“我就要消失啦……或许可以矫情地说一句我要死啦，但是我还是有一句话，要送给您，算是附赠品吧。”
“我祝愿您……或许您与您所爱之人会经历许多磨难，但请不要轻易放弃……您与他，必将终成眷属……这是神佑之地阿鲁塔纳的祝福。”
话音刚落，周围的光团猛然大亮，而我掌中的头颅，突然加快了崩解的速度，只一瞬间就化成光团四散开来。
我闭上眼——视网膜上残留的，是那位“神明”最后展露出来的温柔笑意。
（二百八十）
咯吱、咯吱。
推开塔门，走在这片经历战火的土地上，唯一能听见就是这种声音。
屠杀残留下的尸体还未开始腐化，但已经有饕餮的蚊虫开始迫不及待地叮咬了。
满地焦土，遍野荒凉，偶然间黑土中能看见白色的硬物，那是大火还未烧尽的骨殖若我说这里是闻名宇宙的桃源乡，定然不会有人相信——说是桃源乡，此时此刻，倒不如“炼狱”更适合它。
抬眼环视四周，偶尔能看几个影子，面色蜡黄，眼窝深陷，一与我的目光对上，便浑身发抖，仓皇着四散奔逃，仿佛炼狱中的幽冥鬼魅——那是灭国之战的幸存者。
这个星球，算是毁了。
但是……我想起那个孩子温暖宽和的笑容。
……再过几年，十几年，几十年，或许是几百年，总有一天，它总会再次开花吧。
毕竟……这可是神佑之地啊。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