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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五台山(修) ...


  •   1.
      秋收冬藏,多数以根及根茎类入药的中药材在这个季节进入采收期,比如地黄、玄参、牛膝、何首乌、白术、泽泻等等。

      入冬,天寒地冻,初雪将临,怀庆府的地黄大部分采收完毕。地黄是中药里生熟异治的典型,生地黄性寒、清热凉血,而熟地黄,其性由寒转微温,功效由清转补,能滋阴补血、益精填髓。
      传说中品质最高的熟地黄,黑如漆、明如镜、甘如饴,但其炮制过程却极为讲究。洗好的生地黄要拌上黄酒,待浸透后平铺在木质笼屉里,连续蒸48小时。第一次蒸制之后露天晾晒至干燥,再用药汁浸透,然后再上笼蒸制,如此反复九次,古称九蒸九晒,耗时长达月余,才能让地黄达到内外乌黑油亮。

      现代的地黄炮制已改用密封罐蒸制,24小时便能成品。
      所以九蒸九晒已经成为几乎被人遗弃的炮制方法,方首乌之所以被称为药师,便是因为深谙各种药材的这种古方炮制之道。

      是夜,冬雪初降,飘落到正在往灶台里添柴的陆友铭身上。
      这晚,一批生地黄的首次上笼,连续48小时文火既不能断又要保持火势稳定,还须时刻注意水量。夜已经深,因为接下来要换班,所以师兄弟们先去睡了,只剩陆友铭一个人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守着那一大笼的地黄。

      这是他来五台山的第二个月,他记得刚来时就赶上今年最后一批附子的炮制,用的是古方水火共制,在露天空地上搭建围灶温煨附子,一天一夜不停火。
      自那以后,诸多繁复费时的炮制方法陆陆续续让他大开了眼界,也充分调起了他的求知欲。
      当初怀着那样糟糕的心情上山,失落、消沉、心神烦乱不堪,而这些杂乱无章的情绪也竟然在这种返璞归真般的修行历练中逐渐趋于安稳。

      陆友铭抬头,脸上落了几大片雪花,随后又因为蒸笼散发出来的热气迅速融化成水。
      他望着黑洞洞的天,弯了弯唇。

      冬季的山林寂静安宁,没有风,雪也下的极其安静。冬夜的寒意,干净凛冽,直侵人心肺。
      陆友铭觉得自己的身心从未宁静得如此透彻。脑子很清醒,却没有在思考任何东西,只是认认真真地看着灶里的火苗,小心仔细地添着柴。

      上五台山的时候,他把手机扔在了家里,切断了所有的通讯。只带了几件衣服和一本笔记本。
      那时候,他整个人都被困在一种湿答答的难过里,他不敢去想和臻的避而不见意味着什么,他也没有信心和臻还会再回来,他甚至连期待都不敢。他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无论是前世的小宁,还是这一世的和臻,他们原来都是可以轻易就放弃自己的,他为这个事实感到难过,感到自卑,感到绝望。他甚至想着就此算了,像方师父一样,出家,一辈子待在五台山好了。

      当初和臻失踪之后,他一直在找他,从J市找到平湖,从和氏找到警察局,最后找到文家。才知道和臻不是失踪,他只是不见他。
      他一度怀疑是文正绑架了和臻,要他离开和臻,这是文正的目的。
      他自然不会答应,但是这种带着原始冲动的“战斗力”在文正向他抛出“你又能为他做什么?”这个问题时土崩瓦解。

      当时的情况,他什么都做不了。和臻也救不了自己,能救他的大概也真是只有文正。

      “买-凶杀人”事件并非像文正在股东大会上说得那样轻松,袁广吉若没有掌握一定的证据他也不会轻易出手,当时文正只是用了障眼法把这件事在股东大会上暂时掩盖了过去,让他们没有办法进行新的董事长选举。
      但是这件事很快就被警方介入调查。
      陆友铭并不知道详情,他找不到和臻,文正却刻意向他隐瞒,警方那边很明显被嘱托过,陆友铭作为一个法律上与和臻毫无关系的外人,自然得不到一丁点信息。

      陆友铭无奈之下去找过文正几次,却没有一次不是被文正嘲讽“你有什么能力?你能帮他什么?他不会见你的。”
      最后一次陆友铭忍无可忍动了手,他揪着文正的领子对他大吼:“让我见和臻,我要他当面跟我说!”
      为什么不让他见和臻?和臻在哪里?这种控诉最后变成了“和臻为什么不回来?他为什么不见自己?”

      他完全丧失了耐心,也几乎被打击得毫无信心。他对和臻来说,一无是处。

      伴随着和臻放弃股权,和氏30%的股权被公开拍卖,袁广吉如愿坐上董事长之位这种猝不及防的商业头条,陆友铭得到的是和臻已经离开国内的消息,连沐沐都被带走,一丝气息都没留给他。
      陆友铭找到文非找到穆云歇找到文正,他去找每一个跟和臻有关的人打听,没有人知道,或者说没有人愿意告诉他。

      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弱小的像一只蚂蚁,他是配不上和臻的,他是可以随时就被抛弃的。

      一个月之后,他被师父关起门来严肃地批评了一顿。尽管他以为自己已经在人前把情绪隐藏得很好,但不时的走神、失误,还是让一向严苛的师父发了火。

      去上山吧。那里有适合你的清净。

      陆友铭上了山,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
      48小时之后,地黄第一次出锅,外表发黑,但掰开看,心里仍是未浸透的黄褐色。接着开始了第一次晾晒,天气很好,不到三天便晒干,然后再被津到药汁中,吸饱汁水,二上蒸笼。

      如此反复,等乌黑发亮的熟地黄炮制成功,已经离过年只剩两天时间。

      陆友铭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家门,但他还是下了山。

      回家,依旧被拒之门外。
      母亲这两年也不那么顾及父亲了,直接带着陆友铭去二姨家住了几天,以此来表达对陆知问这种顽固思想的反抗。

      说话期间,母亲竟然问他为什么不带小宁回来,她其实已经接受了。
      陆友铭惊讶之余,无奈加心酸,告诉她:“我们已经分手了。”
      母亲唏嘘一声之后,试探着问:“那不如趁这个机会回家吧,你跟你爸说你现在没跟男人在一起,他会让你进门的。”

      陆友铭苦笑:“难道到时候再让他把我赶出来一次吗?我是没问题,把他老气坏了我可担待不起。”
      他犹豫了下,艰难道:“妈,我有喜欢的人,仍旧是个男人。”
      母亲却释然地摸了摸他的头,说:“那带回来让妈看看吧,只要是你喜欢的,妈都不反对。”
      陆友铭眼睛酸涩,摇摇头:“他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母亲哑然。

      是啊,喜欢的人。喜欢这种事,怎么可能说终止就终止?
      只不过,他不敢再期待什么;和臻,大概是不要他了。

      告别母亲,他回了平湖。和臻消失后,文正那边派人给他送来一套房产证,是和臻之前在平湖买的那套单元房,已经转到了陆友铭的名下,上边有和臻的亲笔签名。他瞪着眼咬牙切齿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用说吗?这……就是他所谓的补偿吗?
      陆友铭难过得喘不过气。那张房产转让证书,把他彻底打入了绝望的深渊。
      他逃也似的离开那栋房子,逃到山上。

      现如今,却又忍不住一个人孤零零地回来,把头埋在和臻的枕头里,企图找回一点他的味道。

      过完年初六开市,到处在放烟花,他觉得很冷,扒了扒衣柜,才发现他因为之前搬家扔了不少旧衣服,现在他的衣服还没添到冬季。
      于是去商场转悠。一件橘红色的羽绒服映入眼帘,今年好像很流行这种亮丽跳跃的颜色,让人感觉沉闷的冬季都鲜活了起来。

      陆友铭进店,试好之后就买了一件。结果走出了门却又拐回来让店员给他另外打包了一件小一号的同款,连带店里做搭配的一条米白色羊毛围巾,也顺手买了下来。
      他穿一件,把剩下的一件和那条围巾挂在了他们的衣柜里,跟和臻没带走的那些高定西装,挂在一起。

      上山。

      还有一批晚秋采收的何首乌,等着他过完年九蒸九晒。

      2.
      半月后,清净出尘的小道观来了一位陌生的施主,气质干净清冷,瞳仁乌黑透亮,他穿着一件橘红色的羽绒服,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脖子上围着一条米白的羊毛围巾。

      他进门,呵出一口热气,问:“请问陆友铭是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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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五台山(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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