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煮酒》画虎为患

2、正文

　　以上，就是陈菁华对我come(zuo)out(si)的事件全部经过了。

　　当然，事件中那个高瘦斯文的帅哥就是他的男朋友。

　　哦，他男朋友是P大毕业的。

　　……

　　后来说起陈菁华跟他男朋友温久相识的经过，他说：“我们从小就认识啊！我们住一个军区大院里，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了。”

　　“那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自然而然就互相喜欢在一起了？”

　　“……当然不是了，事实上……”

　　……

　　对于陈菁华而言，温久就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小时候陈菁华的五官还没有长开，远远没有现在那么出挑，他个性活泼好动，在人嫌狗厌的六、七岁上，一统军区大院，成为远近闻名的孩子王。

　　用他小学班主任的话来说，这孩子“鬼精鬼精的，脑子聪明的不行，就是不用到正经地方”。上树掏鸟，下河摸鱼那是每天日常，这孩子还颇有绘画天分，天天早睡早起，趁着天没亮的时候拿只手电筒和粉笔就把史诗级大作完成了——唯一的遗憾是房主很快就会起床出门然后发现房子墙上的这幅作品，然后迅速毁灭，以至于他不能好好欣赏他的得意之作。

　　而温久呢？温久同样每天早睡早起，天没亮就起来晨读了；陈菁华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时候，他在温习功课；陈菁华上课开小差、和同学玩五子棋的时候，他聚精会神听老师讲课；陈菁华在别人家墙上进行创作的时候，他在隔音房里练习钢琴。

　　所以当期末成绩单发下来的时候，陈菁华还在得意于他天生聪明的脑袋瓜——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不认真学习还成绩优良的；而温久穿着雪雪白的衬衫站在主席台上，作为年级第一、优秀学生代表进行演讲。

　　温久就是那种你能想象到的完美好学生，尽管他从来不跟陈菁华这伙熊孩子一起玩耍，但是陈菁华一直对他很有印象——每当陈母扯着他耳朵历数他种种恶行时，总要加上一句：“你要是能有人家温久一半听话，我就谢天谢地了！”

　　所以当暑假里陈菁华听到母亲说温久被父母打了好几天，现在还被关在家里时，实在是非常惊讶——大概就是“你也有今天”这种感觉吧。

　　彼时陈菁华已经14岁，熟悉他的人都惊异于他变化之大——仿佛他11、12岁时候还是玩泥巴的熊孩子呢，好似一夜之间就出落成翩翩美少年，于是大家好像突然意识到他的优秀起来：“诶呀，这孩子长得可真俊！”“才14岁就上高三了？还是个小天才呢！”“奥数竞赛得奖啊！这可真不容易！”刚开始听到这些赞美的陈母还颇为不适应了一阵。

　　“温久为什么被他爸妈打呀？”陈菁华在饭桌上向陈母问起这事。

　　“好像是温久看漫画书吧，他妈妈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的。”陈母也不是很清楚。

　　陈菁华用膝盖也能想到温久看的肯定是那种“限制级”。同时暗自思索自己的那点“私货”好像也不是太保险的样子，是不是也应该挪个地方？毕竟他的“私货”很不同寻常，被发现的话他的下场估计还不如温久呢。

　　一向对陈菁华采取放羊政策的陈父感慨道：“青春期的孩子嘛，对这个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好奇，正确教育就好了嘛，何必打孩子呢……”同时感叹温家真是家教森严。

　　但是陈菁华万万没想到温久的“限制级”也非同寻常。

　　就在隔天陈菁华下楼倒垃圾的时候遇到了同样下楼倒垃圾的温母，他打招呼：“温阿姨好！”温母绷着脸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但还是点点头回应了，一扬手垃圾袋准确扔到桶里。

　　陈菁华随后也将手里的塑料袋扔到桶里，但是垃圾桶已经有些满了，他又正好扔到温母的那袋旁边，于是就将那袋子垃圾挤掉下来。

　　陈菁华抱怨了下，还是走过去准备将袋子捡起来重新放进桶里，袋子扎得不严密，提起来时已经有些散开了，于是陈菁华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到了袋子里那本熟悉的漫画书，封面印着——《东京巴比伦》。

　　……

　　然后他首先想的是：咦居然一毛一样的，连版本样式都相同啊，是不是在学校后面那条巷子的那家小书店买的，怎么我从没碰见他。

　　接下来他又想：所以说他妈妈把他打得那么惨不是因为他看“限制级”，而是因为他看的BL漫画喽？

　　最后他想：但是一本漫画不能证明什么呀，要我的话就说无良老板介绍的，拿回来发现不对就没看过了，这样好像也说的通？除非……

　　他把垃圾袋彻底解开扒拉扒拉，马上找到第二本，绝爱……

　　……好吧，所以说真是这样。

　　他镇定地想，然后冷静转身，上楼，开门，跟妈妈说睡午觉，然后回卧室，关门，躺在床上，开始胡思乱想。

　　那天下午他具体想了些啥陈菁华说已经不太记得了，只依稀记得那是个炎热的午后，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一团浆糊，迷迷糊糊中好像短暂地睡着了，立马又被噩梦惊醒——梦中他的漫画书也被爸妈发现，然后天崩地裂。

　　最后他想到了仍在关禁闭中的温久，不禁物伤其类，悲从中来。

　　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呢？

　　陈菁华是个行动派，既然What to do没有想明白那就直接跳过，那就索性考虑How to do吧。

　　于是他打电话给温久的班主任——也是陈菁华的语文老师：“喂？谢老师你好，我是陈菁华，是温久的邻居，温久托我向您说开学迎新晚会的事。”

　　那头的谢老师说：“哦，是陈菁华啊，我们联系过温久了，他父母之前电话说他重感冒不能参加晚会表演，真是可惜，现在距离开学也没两天了，他病得严重吗？开学要不要请假几天？”

　　陈菁华镇静地回答：“之前温阿姨见温久病得有点严重，就没让他参加晚会表演；现在好得差不多了，他自己准备了这么久觉得不能上台也很可惜，所以想问问您还能不能参加？”

　　“哦原来是这样，”谢老师很高兴，“我们也正在发愁替补的人选呢，如果他身体好了能表演的话那就最好了！”

　　“嗯，那谢谢老师……老师再见！”陈菁华挂上电话，内心默默比了个V。

　　然后他趁着还没到饭点的时候去了温家，开门的是温阿姨：“是菁华呀，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语文老师也是温久的班主任，他托我过来看看温久是不是病得很严重，马上高三就要开学开始复习了，要不要请几天假？”陈菁华特地点明“开始复习”这个内容，果然看到温阿姨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现在已经好多了，开学会正常上课的。”

　　第二步，达成！陈菁华内心给自己点个赞，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道：“哦那就好，那开学迎新晚会温久还能上吗？”这回他没给温阿姨犹豫的时间，紧接着就说：“谢老师说一时半会他们也没找到什么好的替补，正在发愁这事呢，”他挠了挠头，“希望不会抓壮丁，把我拉上台去朗诵诗歌啥的。”所以您就别麻烦别人了，直接让温久上吧！

　　“嗯……他应该，可以的，没问题。”温阿姨说。我果然没有猜错！人家亲爸妈肯定不舍得下手太重，一定是以教(jin)育(bi)为主，“病”得不会太厉害。

　　现在就是关键的第三步了。陈菁华往屋里张望了下，“温久在家吧？我想跟他说说表演的事，他之前准备的怎么样了？”

　　然而温母拒绝了，只说：“他现在精神还是不太好，已经睡着了，改天他病好了我再让他找你吧。”

　　好吧……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达成共识，但是已经谈得差不多了？

　　然后陈菁华礼貌地告辞回家。

　　晚上他躺在床上，然而心里有事还是觉得烦躁，又偷偷拿出上锁的箱子，翻出那本《东京巴比伦》随手翻着书页，一边想着也没什么嘛，连限制级都不是，比我们班男生堆里传阅的小黄书纯洁多了！你们一个个的畏之如虎，就是偏见，思想落后……然而这也不是我们选择的啊……

　　想着想着也不睡了，出门开了电视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陈父陈母都睡得早，快10点的时候陈父从房间出来洗漱，问他怎么还不睡，陈菁华说：“我很喜欢这个电影啊，”瞟了一眼屏幕右下角，“《东方快车谋杀案》我一直想看来着，正好电视上有，我就看到10点半。”

　　“那好吧，声音关小点，别睡太晚。”陈父就回房间了。

　　陈菁华知道他的父母睡眠质量一直都挺好，于是等到半小时后他关了电视，带上钥匙悄悄出门。

　　温久的家在二楼，其中温父温母的卧室窗口在居民楼的正面，温久的房间窗口在背面，这一面的空地上搭起了低矮的车棚，车棚顶距离窗口的位置只有1.5米。

　　……就算车棚再怎么低矮，就凭陈菁华战五渣的身手也不可能爬得上去，于是他又找了辆小推车，放在车棚边上，小心翼翼站进车斗里，在围城车斗夹角的两个平面的法线方向上双脚各一边站稳，嗯，这下车棚顶位置就在他肩膀以下了。

　　他兜里揣着几个小石子——确定不会把窗玻璃砸破的那种，费了一番功夫终于爬上去了——然后他就发现小石子们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不知什么时候温久房间的窗户已经打开了，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只能看到窗台边隐约有个脑袋的轮廓。

　　……

　　……看来我的废柴身手完全不能指望啊。陈菁华为自己的身手羞愧了一秒钟，就看到窗户那边亮了起来——

　　温久手里抓了个闹钟，打开闹钟的亮灯，静静地望着他。

　　陈菁华完全没想过见到温久之后要说点什么，在此之前他们根本不熟：温久大陈菁华一岁，他读书也很早，陈菁华初二没跳级之前一直比他大一个年级，后来陈菁华初二参加数学竞赛保送，跟温久变成一个年级了，但是奥赛保送的有奥赛班，他们还是没有交集，一直处在见面说声嗨的程度。

　　然而那天晚上万籁俱静，无边的黑暗中只有温久手里的小闹钟发出那点微弱的荧光，朦胧地笼罩着两人——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至少现在我知道还有你与我一样，我已不再孤独。陈菁华想。

　　于是他冲着温久微微笑了起来，对他说：“嘿，温久，我是陈菁华，我也很喜欢CLAMP的漫画，我们或许可以交个朋友？”

　　…………………………

　　这就是故事的开始了。

　　后来陈菁华生日聚会的时候，温久被问起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陈菁华，他就给我们讲了这么一段故事，他说：“那时他冲着我笑，酒窝深得可以醉死人……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多，我看过的好多漫画他也喜欢看……我就喜欢上他了。”

　　陈菁华故作天真地惊讶：“哇那你可真早熟！咱俩在一起那都已经是大学以后的事了，那时我可没喜欢上你……”然后把脑袋搁到温久的肩上。

　　温久侧过头，对他温柔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