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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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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余的办公室里总是浮散着福尔马林的特殊气味,不算很浓,但足以让程江二人不自在地秉住呼吸。
      “来,先参观我们的客人。”年轻的法医带他们走进解剖室,看见解剖床上的“客人”已经基本处理地干净,后来复得的头颅也安放在颈项之上,“检验结果显示,割短他喉咙的凶器长18至22公分,带有锯齿状刃口,你看——”张余翻开脖子上的创口,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可以看出凶手力气极大,且下手又急又快,甚至在颈骨上都留下了波浪状切痕。”
      “看来与那把消失了的剔骨刀吻合了。那也意味着这案子绝不可能是职业杀手做的,而是一起临时起意的谋杀。”程成也带上了薄薄的特制手套走上解剖台:“头部。。。依然是检测不出什么?”
      “被那种高污染的酸水冲刷了整整五天,没烂到只剩个骷髅就不错了——你说呢?我们能做的就是根据牙模,确定他真正的身份,其他的。。。本来想检验一下冯在死前吃过什么,或许能由此推断出冯嘉富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谁——可是一扒开他的肚子,就发现软组织都快烂光了,什么也查不出来。。。只能把他的部分器官切除出来进行解剖,结果,在胃壁上发现了这个——”张余从培养皿里夹起一小块黏膜。
      “这是白色乳状黏液?会是什么?牛奶?”
      “有可能。很多人都会选择在睡前喝上一杯,但是我在胃壁黏膜上还发现了一小块没来得及溶解的糖衣。”
      “是地塞米松——冯嘉富有很严重地急性过敏症状,看来他是在喝过牛奶吃过药后突然遇害的,而他本人在此之前毫无预警。”程成惋惜地看向那具头颅,“要是这头没有腐蚀成这样就好了,或许我们能找到更多线索。”
      江律看地一阵反胃,程成不动声色地侧身挡在那个的确让人看来不大舒服的头颅前面。
      江律抬眼就见程成完全不受影响地凑近地观察尸体,还和张余讨论的有来有去的,就不由地一阵拜服,也不知道这个瘦削的身子里,哪来的泼天大胆——也难怪张余放着警察局那么多精英不要,专门来“栽培”程成——当然,在程成眼里,这最多只能算是恶性骚扰。
      “我一直在想凶手为什么要把头带走的原因。毁尸灭迹的方法很多,何必用这种费事费力的方法?”程成还在自己嘀咕,却听江律在旁突然道:“冯嘉富身上有零星的伤痕,这是暴力袭击留下的很显然并不致命——那这是什么?冯嘉富背上的淤血?”
      张余瞄了一眼:“这叫尸斑,是被害人被杀的半小时之后血液因自身重力坠积于尸体的底部血管就会开始出现紫红色的斑痕。这个已经进入浸润期了,一般形成于死后的18至32小时,用手指按也无法消退变色。”一面说一面还真的用力摁了尸体几下,就象上菜市场挑肉有没注水一样,就连程成都要对他的粗线条甘拜下风了。
      “不过,很奇怪的是,发现尸体的时候,尸体是仰面躺在客厅地板上,对吧。”张余挑着眉,轻轻将尸体翻过一半,“看见了吗?尸体的背部的尸斑颜色很深范围很大,这很正常,因为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背部朝下的。但尸体的胸前也有尸斑,而色泽比起他背上的尸斑要浅很多,并且范围较小,明显属于坠积期到扩散期的尸斑——这类型的尸斑一般形成于刚死后的3-6小时——”
      “啊!”程成突然轻呼一声,双眼一亮,“出现胸前与背后两种尸斑的原因只有一个,在冯嘉富死后的三至六小时里,有人移动过尸体,将原本伏趴在地上的尸体摆弄成我们发现时的仰面朝上姿势,使原本形成在胸前的尸斑发生转移!——更有可能的是——杀人第一现场并不在客厅里——不过,为什么要在杀了人之后的几个小时后重新把尸体转换位置?”
      江律脸色也变的十分严峻:“如果是这样,凶手起码得呆在尸体身边三小时以上。那12点30到3点49分离开酒店的韶华并不具备足够作案时间——”
      “那可不一定,凶手可能不只一个。”程成皱着眉,“还是得从韶华身上下手。”
      江律有些诧异,程成虽然是一个绝对唯心的人,行事说话都凭自己的好恶而来,但以前至少工作的时候,他绝不会带进私人感情,怎么这次。。。
      “程成说的话倒是提醒我了,如果客厅不是第一现场,就是说死者并非在客厅被杀,那么——”张余将尸体冰冷柔软的手抬起来,“看见了吗?”
      江律与程成都看清了——指甲缝中夹着的些须红褐色的粉末。而,手背虎口处有一处深褐色的V字形淤痕,象被重物撞击过。
      “这是——泥土?一个洗过澡的人如果一直呆在房间里,指甲里居然还会有泥土?”江律瞪大了眼。
      只有一个可能。
      冯嘉富是死于有这种土壤的地方,并且,死前有过挣扎痕迹。
      “能检验出这种泥土的成分么?”程成问道。
      “可以,但分化检验需要一点时间。”
      “拜托了。”程成拉住他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转身就走,“先走了,我还要去查案。”
      领子被轻易揪住,张余似笑非笑地说:“又来这招?给我留下帮忙,鉴证科人手不够,你不是不知道吧?”
      那是因为没人想和你一起共事!程成敢怒不敢言,江律忍着笑道:“那。。。张法医,程成就。。。交给你了,我还要把笔录报告交给付头儿。”
      “随手关门慢走不送。”张余漫不经心地冲他挥挥手,转过头仔细地想该怎么料理某人。
      “你你你要温柔一点我我我我都是你的人了!”程成吞着口水。
      “放心。”法医非常温柔地对他笑着,“我从来对你都怜爱有加的。”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某个神色憔悴的人,扶着墙一步三颤地走出警局。
      太不是人了,难怪那只死章鱼被人叫做阎王,难怪这小子技术高超屡破大案就是死也升不了职,这种对他这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帅哥进行无比毒辣摧残的烂性格破人品,可不是得一辈子困在区局里!
      想着被他指示着做这做那的噩梦般的六小时,程成刚打了个寒颤,就听到身后几声喇叭响,他回过头,一架黑色凌志缓缓地在他身边停下。
      车窗降下,还是那张很欠揍的脸。
      “刚下班?”韶华偏过头,“我送你回家吧程警官?”
      谁要你个黄世仁送,程成哼了一声,突然跳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程?”
      “查一个警察的名字,我想,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韶华露出灿烂但是在程成看来是阴森的笑容,“程警官赏脸上车吗?”
      程成眼一转儿,突然堆起笑来:“行啊,那麻烦韶总送我一程了。”
      他大喇喇地弯腰坐上副驾驶座。章鱼方才说的话又涌上脑海。
      “法律不是考推理而是讲证据,程成,你若想把一个人定罪,要的不是严密的推理,而是确凿的证据,法官要的是呈堂证供而不是你的夸夸其谈。”
      证据,无疑是从嫌疑人身上找起。
      “韶总,怎么这么巧会在这碰上你?”
      “叫我韶华。”韶华只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态度骤变倒并没太过奇怪,“开完会四处闲逛,就看见你。。。饿。。。苦大仇深地走出来。。。”
      “啊~那什么。。。我加班嘛。”程成打着哈哈,在这种警检狱一条街闲逛?他韶大总裁的兴趣还真是奇怪。他虽然不了解为什么韶华在这种时候主动找上来,但他能肯定,这个自视甚高的男人抱有一种近乎戏弄的态度来接近他——找不到证据你能奈我何?
      程成这厢还在盘算着这么多拖韶华一会好多问些线索,韶华倒先开口了:“忙到这么晚?”
      “是呀,留下来帮忙解剖尸体,刚刚才把那些肝脏器官称重冷藏,到现在手上还有股味儿,真是——”程成狡黠地一笑,把手凑到韶华的鼻子下,“不信你闻闻?”
      韶华居然脸色也不变,连瞟都没瞟一眼:“还好啊,没什么特殊的味道。”
      程成悻悻然缩回手,这男人心理素质未免也太好了吧,和那只章鱼铁定有什么亲戚关系。
      “忙到这么迟肚子饿了吧?去吃消夜——陪我。”
      完全这句话里就是肯定句,这男人似乎完全没有一点征求别人的意思,不过倒也正中程成下怀。
      “去哪吃?”
      “日本料理?”
      “我吃生的会拉肚子。”
      “那吃中餐?”
      “大鱼大肉的太油腻。”
      “西餐?”
      “这么晚吃了会积食。”
      韶华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OK,那去哪你来定。”
      程成堆起一脸的笑,伸手一指:“你家!”
      “我家?”韶华愣了一下,随即别有深意地看着他,“那。。。要吃什么?”
      谁管吃什么啊关键是到你家能找那些蛛丝马迹!程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还是笑嬉嬉的:“什么都行!我来烧东西吃,我在大学里可有个‘天下第一厨神’的封号,包你吃了不后悔。”
      这封号倒还真有,只不过是属于江律的,那时候全宿舍5个单身汉就全靠江律偶尔善心大发施舍他们一顿牙祭——而程成,无疑是最常强迫江律施舍的一个。
      所以当他进入韶华的厨房里时,心里还并不是很惊慌的。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吧。
      不就是做饭烧菜么。有多难?看江律平常那叫游刃有余,他程成绝顶聪明还能叫这点小事难倒?
      于是十分钟不到,厨房里随着一声巨响,袅袅地腾起一团蘑菇云,韶华瞠目结舌地站在厨房门口:“。。。美国卫星都快怀疑中国又试爆原子弹了。。。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厨房里焦黑一片形如战场这简直是一定的了,韶华刚提起一个四分五裂的平底锅程成就赶紧撇清:“不关我的事,我要做蛋炒饭来着,既然是蛋炒饭就要找蛋不是,找了蛋就要打不是,打了蛋还得找饭不是,然后我把你冰箱里都翻遍了就是没找到剩饭,谁知道这时候就突然砰的一声——我发誓我什么也没做!”
      “你是一开始就把火力调到最高档?”
      “恩。”
      “然后。。。没放油?”
      程成很不想承认,但是犹豫了好久,还是点了点头之后忙补了一句:“我也没找到油在哪,所以不能怪我。”
      韶华一拍脑袋:“。。。好吧~~看来你只适合办案,去外面坐着,我来处理。”
      程成被推出厨房的时候还在嘀咕:‘只适合办案’?这话可千万别让付头儿听到,要不一准儿吐血身亡。

      不过被赶出来也好,程成冲厨房里喊了一声:“我能看电视么?”
      得到同意后,程成把电视的音量开到最大,确定韶华处理“案发现场”没那么快出来,就拍拍手准备行动了。
      出乎意料的是家财万贯的韶氏掌权人虽然也住在高档社区,但房间不大,仅仅一卧室一书房加一个客厅而已,而且布局精巧装饰简练,完全不象一个浮夸的花花公子的住所。

      程成闪进卧室中,依然是毫不烦琐的布局,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张居中的黑色大床,绝对是KINGSIZE的。床边放着两大叠CD,程成一看差点把眼珠都给瞪出来,形式作风完全西化的韶华听的居然全是《凤仪亭》《锁麟囊》《大登殿》之类的京剧,想象着韶华西装革履捏着兰花指唱“苏三离了洪洞县”就觉得一阵好笑,这个男人,与外界传说的还真是有很大不同呢。程成把CD放回原处,翻开枕头抽出一卷透明胶带在床边一粘,撕起时就粘起好几根头发丝——看来韶华果真平时都住在这,他一面想一面迅速将胶带收起——有了这个头发,就能对比冯嘉富指甲缝隙中的人体纤维,看看有没有相同元素,至少能确认,冯嘉富死前到底有没有见过韶华。
      刚想起身,却又发现床下丢着张小小的卡夹,弯腰拣起才发现里面是一个男人的照片,一张极具东方美的面孔,眉目如画,长身玉立,怎么象哪里见过似的,可是。。。没听过韶华有这么个弟弟啊。
      “程警官。”身后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找到你想要找的东西了吗?”
      程成见鬼似地回过头,手里的东西一松,啪的掉在床上——他他他怎么走路完全没有任何声音的啊?!
      韶华走过去,将照片捡起来,平静的双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将床头抽屉拉开将照片收了起来,而后站起身,看向程成。
      “呵呵,你弟弟呀?”程成心里有点发憷,赶紧没话找话。
      “不。”他叹,过了半晌才开口,“曾经的恋人。”
      “啥?”程成挖挖耳屎,生怕自己没听清楚,“他是男的!”
      “那又如何?”韶华阗黑的双眸象有火焰在燃烧,他看定他,一字有字地说,“你也是的。”
      “我我当然也是!我怎么看都是个大男人这还用你说!”程成象被踩着了痛处,立即脸红脖子粗地反吼回去。
      “不。。。我说的是,你和我一样。”韶华逼近一步,“都喜欢男人。”
      程成彻底地愣住。
      仿佛世界崩塌一般的绝望和恐慌,一点一点地蔓延,缠绕在他的心头胸口,喘不过气一般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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