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触碰爱的禁忌》穆怀

5、第一部分 第一章:天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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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九九八年的上海。我十八岁。中学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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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中国政府正式下达取缔任何形式的传销活动，城里发生不少的混乱，阶级斗争不断。我在一家唤作天上人间的KTV做活，一百零八块钱每月。
　　暑假开始之后，我决定包揽更多的工作。我明白靠打一份零工已经支付不起我高额的入学费用。于是我在就业中介投交了自己的简历，然后常常是一有活就去干，无论多远，无论多难。我从小就是个倔强的孩子，既然离家出走，那就更要活出个人样来给他们看看。后来我在酒吧的一个同事那里听到中国学生如果成绩优异报考日本投资开设的大学可以免除全部入学费用，并有高额的奖学金，招生考试近日举行。我知道由于日文的考核，多数考生无缘入学。但是我说，我想试试。我不会日文。
　　我买了一本《简易日文入门》开始日夜不停地背诵，在那些没有风景的夜里，当我开始为自己的入学考试做准备，都可以听见窗外的抢杀之声。那时候还在夏至，是整个夏天最热的时候。城里不见了月光，厚厚的乌云层层叠叠遮敝了天空掩盖所有光线。外面黑黢黢的，黑色浓成一团，它重重地压下来压低了风的呼嚎。夜风狂乱地吹，内里间杂着鸡狗的吠鸣以及妇孺的叫唤。黑夜，变得疯狂而迷乱，似一个噬人的咒。早上晨羲微露之时，天际放出一点儿光，淡淡的白光照亮夜里的街道如同日久褪色的黑白照片，萧瑟不可目睹；街道两旁的香樟树散发出靡乱可怖的气息，它四下流淌着，淹没黑暗中尖锐的叫嚣。喧嚣成了空城，人间似是地狱。
　　那是我对那个夏天，惟一存有的记忆。
　　而考试，定在三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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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的最后一场考试在日皇上海武术学院校内进行。是日文。那时候的阳光很好，外面柳条上有小鸟在唱歌。细微的风滤过窗户扑到面上有一阵醉人的沁凉。当我拿到那些爬满零乱字迹的纸张时，我一瞬什么感觉也没有了。那些曾经无比陌生的笔画在被我强硬地塞入脑海之后开始发生混乱，它们随意地拼凑，解体，然后发生碰撞。我闭上眼睛，笑了。又一阵冰凉的风扑到面上。
　　后来我在应试之中睡着了，阳光的倾斜打扰了我的梦境。我睁开眼睛，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督察老师。他戴着厚厚的镜片，手里捏着一叠试卷。还有五分钟，检查一下，准备交卷。言语是少有的和蔼。我接过落在地上的答卷准备快速答题。我想以转笔的方式填满卷面上的客观题，再对为数不多的几道主题作出一点零乱的解答。可是提笔之后我惊奇地发现那张答卷已经填得满满的。错愕之中，我迷糊了三分钟，然后震惊，那不是我的！与此同时，刺耳的铃声响起来。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要就这样走出去，可是我不想放弃。做任何事情，惟一不能有的情绪，是放弃。我在答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微笑着走出教室。我想好吧，看上帝是否眷顾我。凉凉的风开始接连不断地从窗户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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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来了。校园里的林荫道被染成一片红色。院外的一整条街都挤满了黑色的吉普，陆续有学生在父母的陪同下走出校门。我望着金色的那条街，站在槐树落在墙角的一溜阴影里面，竟有点奢望那个人的到来，像小时候每次的出现。唤我的名字，并带我回家。然而那毕竟是不可能的了。我笑一笑，大步跨出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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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前面的同学，请等一等。后面响起一个清亮的男声，确定他是唤我之后，我回过头。
　　他小跑到我的面前，行礼，鞠躬，再是微笑。然后一口气说了下边一句话：对不起，我想我得先向你道歉，因为我刚才一直没敢报告其实你手上的那张答卷是我的而那些答案是我转笔填的正确率很低不知同学你改正没有，他羞赧的笑在阳光下闪烁，一瞬间模糊掉了。
　　哦，是吗？没关系，谢谢你告诉我。只是……我狠狠地挥出我的拳头，在他躲避之前砸到他的眼睛上。他吃痛叫嚷，反射性地用两只手捂住眼睛。这是回敬你的，转身的时候，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了。
　　等等同学，请记住，我叫榭梽栩，我们会再见面的。他的笑还在身后安静地绽放。我只作听不到。
　　风筛过树叶沙沙地踱过去。街头的灯一瞬都亮了，照亮我的眼泪放射炯炯的忧伤。
　　或许，生命就是这样的残忍，我明明努力了，明明有希望的，却还是无法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