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清河璟

1、迷途

　　迷途

　　是道路的迷途，那是心的迷途？

　　一、倒影
　　天光湖影，水天一色，天地浑同为一。驭风岛的黄昏意境最美，却也难免沉寂，杜舞雩伫立在岛中唯一的凉亭中，看着湖中自己清晰的倒影。
　　他忽然忆起那一年与画眉泛舟湖中时的情景。
　　那个冰雪聪慧的女子说：“听大哥说，你参与创教的初衷，是想创立一个可让苍生信赖、寄望的虔诚信仰。”
　　他的回答是：乱世需要信仰，否则黎明无以维生。
　　那时他想如果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安定人心，需要采取极端手段。
　　他那样想了，也那样做了，被世人痛恨和畏惧，不过是他为了理想所付出的代价罢了！他又岂会后悔！他唯一害怕的就是偏离最初的航向，却依旧朝着错误的道路坚定不移的走下去，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
　　但是已经有多久没有再去想他的理想了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闭口不谈了呢
　　自从绝境洞天的事情之后吧！
　　因为他感觉到了无所不在的疲倦，他开始问自己：他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值得吗？真的有意义吗？
　　杜舞雩看着握在手中的古风剑上的六颗珠子，陷入沉思之中。
　　蓦地，他想起了华丽无双偏生睥睨天下的弁袭君，冷峻神秘、高贵无情。
　　他们……
　　到底是……分道扬镳了……
　　他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在他眼前上演。

　　二、决绝
　　其实杜舞雩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绝情，尤其是在面对弁袭君的时候。
　　曾经黄龙结义，血布为证的三人早就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他们决议创教之时，他尚且雄心满满，胸怀壮志，但是之后他失去当初那般坚定的志向，他选择弁袭君外出之时果断封印了逆海崇帆。
　　最初创立逆海崇帆的宗旨为创造一个让人信赖与寄望的信仰，在绝望中找到希望，在逆境中突破难关，修道过程有如在大海航行，在茫茫大海中找到希望的方向，因此圣教名为逆海崇帆。
　　可是最终他发现逆海崇帆与最初的目的相背离。
　　成为天谕的鸠神练再也不是他们最初遇见的那个人了，又或者说一直以来鸠神练都怀着别样的目的，他们为了理想而前行，她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那由他们三人发起的逆海崇帆早就不是他心中最初的模样了！
　　封印逆海崇帆的杜舞雩逼得弁袭君与他刀剑相向。
　　圣裁者弁袭君。
　　曾经茫然无所依凭的弁袭君，早就已经心生偏执。
　　这一点，自逆海崇帆重启之后，他未曾对他下达格杀令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他不曾说明，他就假装不知道就是了。
　　再者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之间尚且横亘着无法化去的利刺：画眉。

　　三、画眉
　　画眉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
　　只可惜那样蕙质兰心的姑娘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画眉喜欢是一剑燎原祸风行，逆海崇帆死印之尊的一剑燎原祸风行，他也不是不感动的，只是感动终究不是喜欢，更遑论是爱了！
　　曾经的一剑燎原祸风行，现在的一剑风徽杜舞雩。
　　他从来就不曾否认自己，过去、现在、未来……
　　追浴沂之风徽，法舞雩之咏叹，心与剑适，雅与道俱，物我浑一，潇洒忘机。
　　追浴沂之风徽，法舞雩之咏叹，雪消云埋，恨生剑启，烟雨横天，恩泯仇俱。
　　他想从画眉死去的那一刻开始，他所追求的潇洒忘机就已经失去。
　　他无法忘怀，弁袭君更不能。
　　最终的一切没有结局，他们只是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男人同女人终究是不一样的，男人对于爱与同情的分界模糊，却对亮着的长久结果分外清晰。爱，让人不离不弃；而同情，却会让人由热转冷。
　　他对于纯粹恋慕着他的画眉总是心怀同情，又由于他是弁袭君的小妹格外宽容，或许那样的态度在他人眼中是暧昧不清，所以弁袭君才会将一切摊开来说，最终令画眉意外身亡。
　　画眉的死在他和弁袭君之间划上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至此，他们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心有灵犀！

　　四、曾经
　　在一切还未开始之前，在他们还没有渐行渐远的时候。
　　他们曾是配合最默契的伙伴、最亲密的朋友。
　　那是一种介于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阶段，只差一句表明心意的话了。
　　这个世间最难测的是人心，最不可控制的是感情，最是牵绊人心、缠绵入骨的也是情。
　　情之一字，利如刀剑。
　　如同雪里燃烧的火，血中生长的蛊毒，销魂蚀骨。

　　弁袭君所求不多。
　　他希望杜舞雩可以停留在他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从不奢望杜舞雩可以爱上他，所以他只希望他也不会爱上其他人。
　　那样他身边最亲密的就会是他弁袭君。
　　但是人生总是充满意外的，他算准了一切，却没有料到画眉也会为杜舞雩动了心。
　　他知道杜舞雩对画眉只是兄长对小妹的感情，但他却控制不住心中的恶念，最终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他亲手杀了她！是他咒杀了画眉。
　　每见一次杜舞雩，他就会想起画眉，他再也无法自然的、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那样面对杜舞雩。他只能更加的抓紧手中的权利，扩展圣教的基业。
　　以期能够以此留下他！留下心生倦意的杜舞雩，留下厌恶了尘世的那道流离的风。
　　弁袭君记忆中最深刻的杜舞雩是他曾经最自信耀眼，风华无双的时刻，那是他背着自己的古风剑，眼中闪着灼人的光芒，诉说着他此生最大的理想：为生民谋取命途，免百姓流离失所。
　　------那时你的眼神有如那豪气扯裂的扯布声，利落、坚决，那瞬间太让人震慑，太让人执迷了。因为你，弁袭君才由茫茫无所依转为坚持，因为你，弁袭君才知晓为何努力，为谁坚持。
　　一切的一切，最初也不过是因为三个字：杜舞雩。
　　弁袭君用尽所有力量刻入血脉灵魂中的坚持缘于他一个人而已。

　　五、赦天祭
　　弁袭君清楚地知道自己正走在与杜舞雩背道而驰的方向上，而且是越走越远，他也不准备回头。
　　但是他从来不曾想过让他去死。可听到天谕那句：不能用的朽木，就该送入火炉，灰飞烟灭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心悸。
　　他以为天谕最多警告杜舞雩一番，可是他未曾揣摩透成为天谕的鸠神练的心思，未曾看明白她内心的狠绝，那是他一生最大的败笔。
　　是他太过自以为是，是他太过看重逆海崇帆，是他太过看重一统三界的大业……
　　尘世暗夜被破，借此宣扬逆海崇帆之功德，吸纳教众，为赦天祭做准备。
　　如果早知道这一切会令他失去爱逾生命的那个人，他一定不回去做。哪怕彻底与天谕反目也在所不惜。
　　可是这世间没有‘早知道’，所以他失去了他。
　　……

　　杜舞雩听到妖魔海漩出现了，他就知道一切再也回到他曾经希望的那样。
　　但是他却不能什么都不做，他决定阻止赦天祭。
　　------所谓赦天祭，不过是逆海崇帆蛊惑信众之言，哪里是什么布教大会，分明是一场以三十万人命作为祭品的献祭，以图可以打开通往他境之路。
　　杜舞雩无法想象三十万活生生的人命被填进妖魔海漩中的场景，所以他一定要阻止。
　　哪怕会赔上他的命又何妨一试？

　　六、挑战
　　在去赴一场必死的约会前，杜舞雩最后一次去见了画眉。
　　曾经他们共同誓言守护的信仰，而今信仰变质，善心变成暴行，逆海崇帆再也不是值得他不惜手染鲜血也要守护的地方了。
　　看见鷇音子受天火焚身而亡，为苍生获取天光，他在他的身上看见的是最初的他们，也是那样笃定自己能够救世，信仰坚定虔诚，百死不悔。
　　他从来就知道：信念值得以死追求。
　　他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
　　曾经他敢豁出命去封印潜欲，如今自然更加不能消极。该为过去所坚持的，尽最后一分心力。
　　------信念本身就是一团无情的火。
　　目标再光明，可手段一旦走入极端，那么又怎么可能不是魔鬼？
　　杜舞雩心中终究那是顾念旧情，直面鸠神练。只是天谕鸠神练的话，让他彻底明白，他们早就已经不是一路人。
　　只是不想鸠神练会那般不念旧情------
　　------竟然刻意引动被他镇压下去的旧疾。
　　看见暴雨心奴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他想要做的是什么了，杜舞雩不得不感叹一声来得真不是时候。
　　暴雨心奴早就已经无可挽救，曾经的封印也没有化去他的戾气，反而叫他更加桀骜不驯。

　　七、毁心原
　　鸠神练看着空旷着的大殿冷笑。
　　祸风行一直那么天真，也一如既往的顾念旧情，总是想要独自周全每一个人，却也在最后一刻，背起最艰巨的责任，所以，你会来此对她温情劝说，也所以，你将彻底离开。
　　她早就说过，无用的朽木，就该送入火炉，灰飞烟灭。
　　你既然要阻她的路，那么这个世界也就容不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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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舞雩脚步不停，急着毁去地气，破坏赦天祭，他的心思不由自主的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曾经，明白了自己所坚持的信仰，最终，却只有接近谎言与死亡，心中的迷惘，动摇了信念，疲惫了壮志，甚至叫他握不住手中之剑；
　　又曾经，相同的奔影，奔走在相同的荒原，为着相同无辜的生灵，……
　　他的古风剑上尚且还留着创教的纪念，而今，血布在臂，他却已经有所取舍了！
　　------杜舞雩不悔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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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心奴既然不肯让步，他有必然要离去的理由，再没有更多的时间陪他消耗，唯战而已。
　　也好，这一战，将所有的纠缠都全部斩断。
　　死战。
　　不能后退。
　　雨，因怒而烈；火，因杀而狂。
　　极端之战，火势、雨势，交织连天的烽火景象，尽是最惊心动魄的交接。
　　全然搏命的招式，全然忘我的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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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战胜负已分。
　　冷风，冷冽彻骨；冷眼，怵目惊魂。
　　------昔日冰箭旧患，蓦然爆发，来得那样的叫人措手不及。
　　------死亡，也来得那样的叫人突然。

　　八、最后
　　弁袭君前进的脚步一顿，心口的异样忽然剧烈的叫他难以忍受。
　　微微闭眼，假装一切都好。
　　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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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倏然，眼前出现一具，最不敢置信的尸体，是他，怎么会是他？
　　------一剑风徽。
　　瞠然的眼神，出现在弃野的那人，出现在坚定迈步的弁袭君眼中，怎么能是杜舞雩呢？
　　那一刻，天崩底线也不为过。时间，慢了；人生，慢了……
　　为他阖上不敢瞑目的双眼，这一刻，好似一切逐渐空白，空白的只剩下前进的脚步。
　　海祭悲剧就在他眼前发生，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一切与他有什么关系么？弁袭君漫不经心的想着，眼中竟然含着淡淡的笑意，只是那双手却紧紧地搂着怀中冰冷的身躯，心中充满了悲戚。
　　进不进黑海森狱，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杜舞雩活着的时候，他一心一意的想要他见证他们曾经最坚定的信仰是没有错的，但是而今杜舞雩已经不在了，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得到后在失去。
　　在失去最深的坚持之后，他的人生仿佛又恢复到曾经的茫茫无依。
　　如果这世间有起死回生之法就好了！
　　那样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都愿意救活杜舞雩，哪怕是要倾尽他的一切，他也在所不惜。
　　会有那样的奇妙法门？
　　有的，一定会有的！
　　这样想着，弁袭君眼中渐渐的有了一道奇异的光！
　　------杜舞雩，你会回到我身边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