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蝉[12国记，芳极国]》绮蝶夕

3、3，荆海

　　临走前一晚，里家人和山客为他置办了场饯别宴。荆海心中有事，最后竟大醉而归。
　　他的身份又为仙了，又可以和山客们自由沟通了。再不会有手舞足蹈连写带画还要半天才能彼此了解的情况出现了。
　　但是他就要离开这里。
　　他明日就要去州府为官。
　　此后不知何年何月，才会返乡。
　　不不不不要返乡。荆海想，他上次返乡多么尴尬狼狈，造成的伤至今都血淋淋的痛着。荆海不愿意回想。
　　十年沉浮，却不知何者为沉，何者为浮。
　　荆海但求一醉。
　　于是荆海在山客酿的高粱酒中酩酊。最后他连人们把他哄抬着扔回床上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荆海惊慌失措。
　　怕是误了时辰了。
　　转头要找前一天收拾好的包袱，却见包袱安安妥妥的放在桌上，佩剑，干粮，一样不落，连要穿的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边。荆海慢慢回想前夜事情，却发现脑袋一片空白。他失笑。
　　算了算了。
　　便穿衣，洗漱，束发，背上一应行李，出得门来。
　　牵了马，往州里驰去。
　　午饭时分觉着饿了，便下马休息。打开包袱找干粮，却见一眼生布包在其中压着。他掂了掂，打开。是三双新近纳好的鞋垫。
　　荆海便捧着鞋垫，在天地间怔怔出神了半晌。

　　荆海一去十年没回乡。故乡的音讯基本都是从例行公文上看的。
　　一切安好。
　　即使玉座上没有王，子民也要活着。即使国家赈济被吞没了，子民也要活着。即使旱灾涝灾来临了，子民也要活着。活下去这件事情本身，是不管处于什么状态，都要贯彻完成的。
　　荆海有时看着公文，忽然便想起空婵仰望天空的样子，莲生双手合十的样子。他忽然便微笑。
　　不知为何，他能笃定，一个山客与常世子民共存的地方，是能就这样安宁的过下去的。
　　除非妖魔来临。

　　第十年的时候，从其他州流窜来一伙流匪。
　　昭州州侯重视此事，便派司马追剿。但流匪善于游击，又长期潜伏在山岳地带，竟是数月不得功效。
　　隶属地官府的荆海一开始并不在意此事，但后来听说流匪流窜到了家乡附近，便坐不住了。
　　十年来荆海第一次主动向家乡投书，询问家乡如何。
　　两旬后方有回书。
　　荆海接了书，立时告假。他飞马返乡。

　　里家被袭击了。

　　大抵是州里文件下发后不久，里中便组织了民兵，加固了十几年来又逐渐修复的防御工事。
　　原本只是例行公事。
　　但不久后流匪便出现在附近。邻近的里被流匪哄抢。民兵们便加强了戒备。
　　莲生平日里只顾耕地念佛，在里长的许可下，还盖起了间小小佛堂。由于山客们的带动作用，甚至平日里也有里民前去参拜。十里八乡的人都逐渐知道了这件事情。流匪们听得风声，便说这是逆反天理的妖教，理直气壮地前来攻打。
　　里民多是农民，又十多年前受过战事之苦，其实没什么人能统御民兵。这时候空婵出现。
　　空婵曾是武将之女。
　　凭着年幼时粗略读的兵书，空婵定下个简单的诱敌深入之计，竟然奏效。流匪原本以为里民都吓走了，便肆无忌惮的冲进里家劫掠。结果民兵们瓮中捉鳖。
　　房顶上猎手搭弓射箭。其余人等拿着镰刀锄头，也有菜刀短剑，便一哄而上。
　　流匪大惊。慌乱中不知到底是哪方纵了火。时为冬季。木质结构的建筑见风便着，一发而不可收拾。
　　里长便慌乱起来，着人救火。另一边空婵率众追逐溃败的流匪杀将出去。不料乱战之中流匪首领回身一箭，遥遥便中她右肩胛下方。
　　空婵反手拔箭，斩杀面前一匪后力竭倒地。
　　再之后州师千呼万唤始出来，截杀流匪，逮捕一干叛乱人等，便即班师。
　　而里中经此一役，死伤十数人，房屋焚毁，连里木，亦是殃及，熏得焦黑，几处更是烧掉，只得锯掉些许，好叫里家人心疼不已。

　　荆海赶到里家的时候，莲生正做法事超度亡灵。正是二七
　　漫天的纸钱飞舞，黄色白色。莲生身穿袈裟，手持木鱼佛前祝祷。
　　流匪烧杀劫掠，损毁里中物件无数，不知为何，独独没能损毁佛像分毫。
　　荆海便站在里家的废墟前，听着梵音怔忡。
　　“念给佛祖的祷词，能超度这些天帝子民么？”
　　莲生悠悠诵毕一卷经文，方歇了手中木鱼，微微启眸。
　　“非是佛祖度我。”他回答，“是人度人心。”
　　阖眸。
　　此后直至七七四十九日，仅诵经矣。

　　荆海帮着清理曾是战场的废墟。
　　荆海仍是十年前升仙时，二十八岁模样。他工作时有些恍惚，仿佛这十年他未曾离开过。但一凝神，便见年轻的人已经苍老，年幼的人已经长大。甚至佛前祝祷的莲生，亦不复见十年前曙光中，那份磊落清爽模样。十年风吹日晒，这些人早已满面沧桑。
　　而另一些人，已经被死亡笼罩。
　　再后来便是盛大的火葬。

　　荆海对火葬迷茫不已。后来里长解释，才明白大约四五年前，基本掌握了常世语言的莲生，向里民推广了火葬法。
　　乱世之间玉座空虚，人心如飘萍。莲生的话不知为何，竟让人隐隐如吃定心丸。
　　便随了他去。
　　此后火葬便成此地习俗
　　荆海看着直冲云霄的飞溅火星，心想，如果莲生是王，就好了。
　　能带领人民走出迷惘的王。
　　管他拜佛祖还是天帝呢？能安定人心，便是好的。

　　大约也是在这时候听说，山客果然还是有他们的神佛庇佑，不仅佛像安然，连伤重的山客女将，亦脱离危险，已然清醒。
　　荆海立时捉人询问那山客女将下落。一个一个问过去，终于在山客口中套出口风。
　　空婵回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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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写完后被妹妹鄙视：这男主角是个废柴嘛根本
于是泪奔，决心这几天搞个番外出来
再另，在晋江发文确实很无聊，又无人来看……默
我果然是冷文体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