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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缘起(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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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挽澜看着桌面上的那件衣服,心里早就把那个男生骂到吐血了,可是眼下却不知怎么收场,只好抬眼看向讲台上的年轻教授。
只见他收了刚才的微愠情绪,用平静无波的目光注视着顾挽澜有几秒钟的时间,却让顾挽澜想到“秒杀”这个词,他的眸子漆黑冷清,如深不见底的千年寒潭,射出的目光似乎带着寒意,如烈火中淬炼出的兵器,森森然地迫得人不敢直视!
顾挽澜倒吸了口凉气,一动不动。
那人用平缓的语气继续:“我不知道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间教室,学习这门功课,但是我想告诉你们的是,我的课以后都不会点名,想来听课,我欢迎;不想听课,我同样尊重你的选择!但请记住一点,如果坐在我的课堂,就请不要打扰到我的正常教学秩序,给彼此一份尊重!”
虽没点名,但绝对是针对刚才的情况而言的,顾挽澜抬头,正对上他深如寒潭的双眸,他就那么不兴波澜地直视着顾挽澜,她如芒刺在背,紧绷着身体,不知何言以对。
程远山站在高高的讲台上,看向下面的女孩子,巴掌大的小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一对如水晶琉璃似的大眼睛噙着晶莹的泪光,红红的小嘴紧紧地抿起,倔强地忍着不肯让泪水当众落下。
因为她的位置并不靠前,彼此间隔着一段距离,她僵着身子,局促地坐在位子上,被四周未坐满的桌椅衬托着,更显得娇小,像极了一只迷途的羔羊。
心头莫名涌起一种说不出的痛惜起来。程远山默默反省上,刚才的反应是否有些太过,或许刚才的话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确实有些重了。虽然此刻他站在讲台上,已经成为一名为师者,但多年的学生记忆一下子鲜活地跳了出来,这个阶段特有的迷茫情绪漫延开来,心底隐隐泛起丝丝不忍,他想要安慰前一刻还让自己恼怒的学生。
程远山习惯性地抚了抚额着,语气尽量放缓,用宽容的眼光扫视整间教室,最后又将目光落在那位小小的可怜的女孩一身上,轻声开口:“趁着你们都还年轻,想想自己的未来,计划一下要做些什么,然后怀着目标去努力,也许会成功,也许会失败,但总是一件令人骄傲的事情!”
顾挽澜正沉浸在自己的迷茫与委屈中,忽然听到老师的这几句话,似与当前氛围不太协调,却分外切合自己的真实想法,不由一愣,带着几分探究看向讲台上的程远山。中规中矩的脸庞,因为一双千年寒潭般的眼眸多了几分神采,此时他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略带着几分抱歉、几分怜惜,更含着几分期待,不再多言,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这时下课铃声适时地响了起来,程远山收回投在顾挽澜身上的目光,恢复常态,扫视全班后缓缓开口:“不好意思,说了太多的题外话,不过再占用你们一点时间,说一下我这门课的规矩:今天是本学期最后一次点名,以后我的课上,不会再点名,还是那句话,我尊重你们的选择,但是既然来到我的课堂,请你们也尊重我一下。只要做到这两点,来不来平时成绩我都会给满分的。”
底下的学生听到这么优惠政策,一扫刚才的严肃气氛,变得欢快起来,甚至高兴地鼓着掌。对于顾挽澜刚才引起的小动荡是没有人去注意的,都三三两两地离开教室。
何穗穗这时安慰地拉了好友的手,看着好友衬衣上的一片污渍问怎么回事。
顾挽澜看了一眼已经干掉的污渍,此时变成了一片暗红,干巴巴地爬在白衬衣上,变得分外刺目,幽幽地叹了口气,不想再提。她的思绪依然停留在刚才程远山的那番话里,慢慢地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说:“没什么,你帮我把东西都带回去吧,我想到处走走,晚点和你联系。”
何穗穗看着顾挽澜情绪不太高,以为她是因为刚才被教授批评不开心,试图安慰几句,但想想顾挽澜的脾气,便不再坚持,只是尽量放柔了声音说:“嗯,一会儿好了记着给我电话,我先去图书馆看书了。”
顾挽澜摆摆手,人已经快步走出教室,顺着下课的人流走出了教学楼,信步在学校里游荡起来。
F大是一所拥有悠久历史的专业性学府,建校的历史可以上溯至清末洋务运动时期,后来随着政府及社会人士的热心支持与捐助,校舍规模逐渐扩大,各种功能不断完善,最终形成了一大片以古典建筑为中心,东西两片新式建筑相拥的建筑格局,据说从高处俯视整个学府,会发现一个类似天秤的造型,也算是对法律精神的一种全新演绎吧。
顾挽澜眼前所处的这片景观,正好是一处最典型的中国园林式小品——古树参天,曲径通幽。早间是众多学子晨读的最好选择,因为并没有建在主干道上,这时倒没什么人了,偶尔三两行人路过,也是行色匆匆。
初秋的风带起附近池塘的水气,扑打在人的脸上,湿润润的很舒服;阵阵清风时而穿过浓密的树叶带起沙沙沙的响声,轻轻地和着不知名的鸟鸣,让人心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顾挽澜习惯性地用手拢了拢乌黑的秀发,在假山旁一处突起的灰色石头上坐下。
身处的环境虽然分外的幽静,但顾挽澜的脑子却一刻不见安宁。刚才程远山课上的话像是循环播放一样,在耳边反复响起:“趁着你们还年轻,想想自己的未来,计划一下想要做些什么……”他的话虽不多,却一下子戳中了她心头最空虚的一点上,也是眼下她最想要弄明白的事。
回顾以往的生活经历,用一句话概括一下,顾挽澜的生活,就是一路顺风得兴起不一点波澜!没有艰辛的苦难生活,没有刻骨铭心的早恋经历,没有单亲、没意外……没有任何一点可能加速成长的外因。只有一双对自己爱护有嘉的父母、喜爱自己的师长、吵吵闹闹却从不会伤害自己的竹马小哥哥,她就这么顺风顺水顺其自然地成长着,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在她还没弄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的时候,已经面临填报大学志愿了。
顾挽澜头痛地看着眼花的报考专业目录,不知从何选起。一抬眼,看到当时正在播放的美剧,一位巧舌如簧的律师正在为一只同性恋的猩猩争取权力,居然胜诉了。特别是在法庭上,他与动物园的代理律师在质证环节,激情澎湃地与对方直接交锋,他的样子真是太帅了。她花痴地感慨,原来法律是门这么有趣的学问。
于是她一时兴起,大笔一挥就选了这个专业。
等她高高兴兴地学完几节概述,总算弄明白了,原来法律还有普通法与衡平法的区别,所以基本上美剧里出现的情景在现阶段的国情之下,是没可能实现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顾挽澜确实是一个很情绪化的人,可能莫名喜欢上一个专业,也可能莫名地就没了兴趣,原本充满无限好奇心的探索求学之旅,令她一下子感到索然无味起来。于是她一下子就迷茫了,忽然有种不知今昔是何年的感觉。没太多经历的青少年成长经历,在她的成长记忆中仿佛掠过池塘的一只飞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比如最近这段时间的频繁逃课,比如现在的茫然不知所措……
此时的顾挽澜就像在一位在列车上昏睡着的乘客,猛然被程远山的话所惊醒,抬眼窗外,只有飞驰而过的景物,却不知列车将开往何方……
结束手头工作,抄小道准备出去办事的程远山刚好从这边经过。
顾挽澜,这个茫然无措的女孩子一下子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不禁皱了皱眉,没想到今天和她还真是有缘。他并不是一个多热心的老师,本想默默走开的,可是经过女孩子身边时,她迷茫的气息还是令他停下了匆匆的脚步。他安静地站在顾挽澜的面前。
感觉到一阵陌生的目光,顾挽澜抬起头,看到程远山,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尴尬地低声叫了声程老师。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少女特有的腼腆,竟让程远山局促起来,想到刚才课堂上的情景,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程远山润了润干涩的双唇,舌头又转了几个弯,终于想出这么一句话:“怎么没去上课,还想继续逃课吗?”
顾挽澜抬起双眸,注视着程远山,此时他虽然还是板着一张严肃的扑克脸,但眉眼中的关心却是藏不住的,于是她吐了吐粉红色的小舌头,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老实地回答:“老师您又冤枉我了,现在我真的是没课了,是在思考您的问题呢!”
“我的问题?什么问题?”程远山想了想,好像并没有给他们留作业。
“嗯,是啊!”顾挽澜很认真地看着程远山,点点头,“想想自己的未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