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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 错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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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今日是这花魁赛的首日,各房姐姐自是忙碌异常,销兰楼的人手不够,便拉了我这闲人充数。给这房送霓裳饰衣,给那房妆点着服......奔走异常。心下倒是奇怪,怎得什么事都要我去做,这饰扮表演亦要我的意见。这下好,除却那登台,今儿我可是把所有事都行施了一遍。莫不是都听信了那巧言的湘春姐姐的说辞:“能让堇之看上的必不是凡物。”这说得倒把我当了那神仙不是,那还不如去寻那可能快修炼成仙的兰妖来得好,但结果见谁都是一句:“姐姐真是一倾国佳颜,这花魁可是势在必得。”说着,还不忘媚眼珊珊,惹得各房姐姐自是含羞而去。这羞中半是羞涩,半是羞愧,如何打扮还是比不得这男人的美。所以此人很快便被踢出了局,但亦可以找那个眼高于顶的烨伽王,可惜此人从来都是一声轻哼,挤出一句:“无趣!”骇得几家姑娘自是伤心欲绝。不用说此人眼高不在顶,而在越过这天,这世间能入他的眼的除了他自己,看来已了了。遂才想得明白,我这旁者自是成了各房姐姐的首选了。颇是感叹,唉,所遇非人。
正忙于给铃舞姐姐寻一助舞之物,便听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娇唤,心下思量:劳碌命啊,劳碌命,怎得这头还未完结,那头又起啊。抬眼寻声而去,却未曾料到竟迎来了一意外之客。
正堂门前,一娇小的紫衫正迈步入内。随之投射进来的入午的阳光衬了她似那夭夭的仙灵,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光彩非凡,盯着人看时似要看进那人心里。走动间,随身的淡紫霓裳翩翩微舞,似还能听见某处银铃的响声,叮灵清脆,似她那娇脆的嗓音,一声“堇之”唤得是笑意燕燕。
忙起身相迎,“沐锦姑娘。”待唤出,只见那精致小脸的神情一拗,颇有不爽之情。轻笑出声,忙改口道:“沐锦。”听此,才又换回了那一脸的佳颜娇笑。
“近来可好?”相问。
“自然是好的,那日真多亏了堇之,几日便已好全了。”
“那就好。今日怎来了?”
“沐锦见堇之不来找沐锦,便打听了你在此,便来寻堇之,顺道带了礼物送你。”这时,才发现其身后跟了两武者装扮的侍者,一人手中提了一似是装吃食的檀木盒子。待细闻,竟有隐隐的酒香,而且颇为熟悉,疑惑:莫不是......
领了沐锦来后院一水中亭,一道小堤连至陆上,堤两旁新芽的柳枝随风摇曳,三面湖面在日光的映照下水光泠泠,池中鲜红的鱼儿被沐锦扔下的鱼食引了来,争相抢夺。
“慢慢来,有得是。”说着拿了桌上的点心,一把洒了下去,边自语道:“鱼儿啊,鱼儿啊,多亏有我来给你们食物呢,要不然你们准饿死了。”那张娇颜依旧含笑,可那双光彩的双眸竟染上了黯然之色,待回身已是淹没在了那一片的灵动中。如此较弱的女子也能藏得这么深,那张笑意燕燕的佳颜下底是怎样的容貌?有一场怎样的经历?或许曾经她也是这些等待主宰者“施舍”的“鱼儿”;或许曾经她也是这些为生存争抢的“鱼儿”......在乱世中艰难地匍匐生存,但终是比凡人幸运。
待手中洒尽,沐锦才回身落座,吩咐立于亭外的那侍者将盒子至于桌上,神情神秘地问道:“这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堇之可猜得是什么?”轻摇头,含笑默然。
“千金醉哦,可是那千金难买的千金醉呢。”果是这千金醉,心下不免一笑,近来,我和这千金醉的缘分可是不小呢。谨言试探:“沐锦从哪得的这么难得的宝贝?”
只见眼前的娇颜略露神秘之色,轻声说道:“抢的。”
“抢的?”颇是好笑。
“说来话长,总之是怕客人不愿给,便抢的!知堇之喜好这酿物,今特给堇之送来的。”说着,笑靥更深了。
“这客人岂不是可怜?”
“也不尽然,可是留了东西还他的。”
“哦,”又是拿东西来换的?“什么东西可换这千金醉?”
“自然是他感兴趣的,堇之问这作何?”那双灵动的双眸闪着丝丝诡谲的光芒,似要看透,定力若是不够,便是长刀直入之势。知再问无意,便罢手:“好奇而已。”说着,落座斟茶。心下思量:这玄兮又得了什么?看来倒是有必要去烨伽那里走一趟,虽未必有收获,但只需一个印证。
待沐锦走后,正准备回正堂,“堇之哥哥,堇之哥哥,”回身已是迎面撞上了一娇小的来物。这丫头啊,怎的改不过这毛病......低头瞅着怀中那张红扑扑的小脸,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不好了,”说着,拉了我就往后院而去,“铃舞姐姐不好了!”铃舞姐姐?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不正在准备晚上的花魁赛吗?
“怎的不好了?”
“站不起来,还尽说脚疼,还有......还有......唉,我也说不好,总之你去瞧瞧就知道了。”
进了铃舞姐姐的兰舞阁闺处,便见了她只着了中衣似痛苦地缩卷于檀木香床之上,密汗斯斯,待细看,其脚裸处竟是血迹斑斑,隐约可见一道细伤崩裂而开,其状甚是狰狞。忙上前察看,所幸未曾伤到筋骨,吩咐丫鬟打水清理、上药包扎,告知稍养两三日便可,终是无事。待细问,才知是不甚所使。突得念起今晚的赛事,只是已比不得了。顿时一屋的沉寂,铃舞姐姐的脸上自是愁容忧情。未及竟已啜泣出声,晶莹的泪珠顺着娇嫩的脸颊骤然滑下,一室的人自是难过异常,忙是上前安慰。
忽地瞥见站于众人身后的莺歌姐姐向我微微招手,便起身随后步出了兰舞阁。
两人行至后院的湖边,只见莺歌姐姐立于前方默然无语,那双媚娇的眸子亦染上了一丝的忧伤,望于天际,似要将其看穿。忽地听那似银铃般的声音叮灵地传来:“众人皆以为铃舞是为不能参加花魁赛而伤心难过,其实不然,”说着,转头望来,“她只是想将自己最为美丽的一面展示在她心上的那个人的眼前,女为悦自者容啊。为此她刻苦地练习,废寝忘食,皆是为了这一天。可惜上天不仁,竟是如此对她。”忆起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的那双眼睛为何而闪烁着灼人的光辉,为谁而含情脉脉,为何人而柔情停驻......那个心上人啊......不免心中一叹,这是场不会有结果亦不被期待的爱恋。
“所以为了铃舞姐姐有一事相求。”
“姐姐请说。”
“帮她。”......
待回了兰舞阁,铃舞姐姐已是止泪,却仍是掩不去的心伤。众人亦已然散去,只她一人独坐窗台,遥视屋外。那袭作晚上表演所用的淡兰霓裳洒了一地,微风而过,纱质的衣角翩然起舞。若能着于她身,那该是怎样地似燕如烟。摊开手,于手的银铃碎金环在日光的反射下奕奕生辉,拎于手,晃了其身,环中的银铃自是琳琅出声。若是平时,知听了这声,铃舞姐姐便会有所回应,可现下,许是沉浸在她的忧伤中,竟是未有所觉。
踱至她的身边,坐于一旁,问道:“还痛吗?”......静默许久,才从身侧传来一声细叹:“痛。”搭在窗台的手缓慢地伸回,却是捂上了心口,“但是,是心痛。为何会是我?为何是在这时?”为何?或许只因你选错了人。望着那双盈满忧伤的眼眸,可这样残忍的话委实说不出口,只能说:“或许是有缘,却无分。”
“有缘,无分?”那张娇颜终是因这话露出了愕然的表情,转脸望来。
“是,有缘无分。你与他只是一场陌路的相遇,他决不是你的那个良人。”
听此,铃舞姐姐随即又被悲伤所淹没:“不是的吗?可又为何让我遇着了,然后深深地扎在心里了呢?”虽知她的问不一定需要个答案,但望着眼前的泪容,心里不免为方才的话所迷惑。难我与他亦是一场陌路的相遇?上天让我遇见了,然后扎在心里那么深、那么痛,最后却告诉我那是错的,一场独自心伤的错误?为何呢?迷茫地找不到出口,寻不到答案......
想起莺歌姐姐的之前所托。叹气无声:罢了,再多的安慰,猜测都敌不过亲眼去面对来得直接,在那根心刺尚未扎得更深的时候,及早地将其从心里拔出来,拔得不是那么痛,撕心裂肺的痛。
伸手入怀,取出一瓷瓶,摊于铃舞的眼前,说道:“自己去找答案吧。”
“这是?”
“你有三个时辰的时间不会受脚伤所扰,可自由行动,包括跳舞。但三个时辰后,你有三个月或者更久的时间不能下地走路,可愿意?”待我说完,眼前的人竟未作任何思索,便取药吞下。不免让我一怔,但随即便平和,也好,总要个结局。将握于另一手的银铃碎金环给她环上,衬了她那双纤纤玉手更是美丽。
“今晚,你是最美的。”
今晚,你是最美的......远台上那一袭的淡兰,似燕如烟,旋腰跃身,洒了一地的缥缈烟波,亦挥洒了她一腔的爱恋。那翩然的身姿似落于凡尘的天宫仙子,踏云而来,随风而去。
玄天舞,亦源于一段没有结果亦不被期待的爱恋。曾经的绝色名伶,恋上了那个高高在上、骄傲无比的一世帝王,其云泥的身份之别注定这场爱恋的错误。她的眼里只有那个人,而他却只有他的天下。为了纪念这场没有结果的爱恋,那个舞者作了此一代绝姿的“玄天舞”,她只是地上一渺小的泥粒,而那个人遨游在九天之上,舞这玄天,欲作那云、作那尘、作那飞天的仙子去捕捉他的身影,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曲意阑珊为君舞,不落凡尘共飞仙......
何其相似啊,可惜都是一场注定的错误。
转身,一抹熟悉的绛红自远处飘曳而过,未曾意识,身已寻了那抹身影而奔去。他怎的在这里?又为何在这里?一抹不安不知何时脉脉地涌上了心头,错误的?错误的,错误的......离了拥挤的人潮,离了喧闹的正堂,奔至因夜色宁静的后院,都未曾找到那个人。
稍停下奔逐的脚步,气息早已凌乱。错误的吗?连上天都认为这是场错误,错得连相遇都可略去?平息下纷乱的心,抬头月色依旧,照映了湖水如镜。暮地全身被一双刚劲的手臂拥进宽阔的怀中,枕得后背泛着微微的暖意,魔魅的声音近在耳际:“找我?”不知怎的原已平静的心又再次乱了,因他而纷乱。
稍脱开一丝环固,转身相对。那么熟悉的绛红,那么熟悉的苍白,那么熟悉的碧绿......投射下来的柔柔月色衬了他更为缥缈,似那遨于九天之上、偶落凡尘的神谛,那么远,那么远,远到似可以将我遗忘。很想问啊,很想问,想问:你我是否亦是一场错误,注定的错误......可又好怕,好怕他的答案会是那么坚决,那么残忍。
“京......”欲待开口,唇已被拥进了那片更暖更热的地方,仅仅是那么近地贴着,没有任何欲望的贴着,似乎只是想将自身的温暖传于对方,只是想温暖对方的寒冷而已,仅此而已。
“乖乖地待着,一切都与你无关。”一阵夜风抚过,带走了他微暖的温度,亦带走了那分扰乱了心的不安。未曾睁开紧闭的双眼,未曾再去追逐那抹消失的绛红,因他说只要我乖乖地待着,可是,京秋,那一切怎能与我无关?
待再睁眼,望着远处那抹踱来的银色时,心中一定。我只能说,京秋,这一次亦是此生唯一一次我不愿听你的,即便到头只是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