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无路之朝弦》点春

28、此生最相思（终）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金赤自己都不一定记得清。
　　那是杨家大郎与龙王大女儿的爱情，杨家大哥与龙双的姐姐龙倾相爱，杨家大哥战死后，龙倾去浮屠塔里用诡谲的法术召唤杨家大哥回魂，不仅没有救回杨家大哥，反而破了天界禁地，差点与世间万千魂灵一同灰飞烟灭。
　　龙双一个人要去救他的姐姐，金赤在紧急关头到来，救下了垂死的龙双。可金赤发力不足以与天抗衡，被伤得体无完肤。龙双永远记得那一天，他背着奄奄一息的金赤，一步步爬浮屠塔，去救自己的姐姐。就是那时，龙双对靠在自己肩头的金赤说：“阿金，如果我们和姐姐能够活下去，你嫁给我好不好？”
　　金赤迷迷糊糊，却听得清清楚楚：“龙双，如果我们出得去，我就嫁给你。”
　　话音一落，浮屠塔破。
　　话说金赤答应嫁给龙双，龙双欢喜得嘴都管不住，总是微微上翘着。哮天杨戬帮着准备嫁衣和礼堂，四人不敢让旁人知，各自都欢喜地过着日子。

　　龙双金赤的婚礼当日，在一个艳阳的日子里，那么艳丽的时辰，却只有两个人观礼。
　　杨戬和哮天站在一旁，看着金赤将手指尖放在龙双掌心上，那一刻，人世间所有的阳光都在为他们欢欣，人世间所有的不幸都消失殆尽。
　　金赤戴着喜帕，看着龙双的脚尖，心尖尖上“突突”地跳出极大的声音。这是她对龙双的承诺。也，是她对自己的承诺。
　　她终于可以再无留恋。
　　不拜天地，不拜高堂，二人双双站着，仿佛就已经此生无憾。金赤对着龙双，弯下她永远笔直的背脊。龙双看着金赤与他对拜，眼里蓄着泪，却不知该不该拜。
　　金赤想要抬起头看龙双，却只能看到一层红色的薄纱。
　　杨戬和哮天在一旁也不知龙双怎么了，为何不拜？
　　金赤想了想，掀开喜帕，双手环住了龙双微微颤抖的腰。龙双瘦了许多，他再不是那个身披火红战甲的龙二公子了。而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她。她早该让一切完满结局。
　　只差龙双这一拜，天却一下就黑了。龙双站起身来，果真是，不能拜这不长眼的天地。
　　原来就在龙双和金赤牵着红绳步入堂上时，天上却是白焲和是玉的婚礼。浩浩汤汤一大堆人看他们成亲。和地上那一对相对比起来，不知为什么，白焲的婚礼显得更加落寞，尽管很闹热。
　　白焲算了算时辰，金赤大概已经和龙双拜完天地。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才是，什么都没有。她的心狠到，什么都没有给自己留下。
　　偏偏佛祖是无所不在的。龙双在何地的消息因为成亲的誓言被月老知晓，才发现金赤指尖的红线名字是龙双，地点瞬间被破。
　　玉帝看着今日身着红衣的白焲失神地望着前方，想了想，叹口气，指明让白焲领军去将叛将龙双捉拿天庭处死。白焲一身新郎装领着千军万马到了龙双门口。
　　他来得刚好，龙双和金赤只差最后一个夫妻交拜。
　　金赤看了看这千军万马，叫龙双：“相公。”
　　白焲一愣。这就是她对自己的惩罚？
　　龙双一眼就看到了领头的白焲，又看了看金赤，她并无丝毫异状，反而催自己快些拜完堂。
　　大军压境，就是不准许他们在一起。
　　白焲还没下令，李天王便领军冲了上去。杨戬一狠心，和天兵天将拔刀相向。天兵一看，是自己家二将军，都不敢使全力，哮天使出吃奶的劲儿对敌，只为将屋内那两个拜堂的护好。杨戬知道，龙双什么都没有了，至少，要拥有一个完整的成亲仪式。这辈子，也许也灰飞烟灭后再也没有下辈子，独独只有这一次。想到这里，杨戬拼命抵抗。哮天哭着一个个杀过去。
　　屋外杀得昏天黑地，屋内张灯结彩，两人目光温柔，完成对拜。霎时间，天地昏暗。
　　龙双伸手将金赤的盖头掀起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金赤唇角啄了一下。
　　白焲看得清清楚楚，金赤是笑着的。他握紧了双手，一言不发。金赤刚才，是不是，没有认出他？有士兵问，头儿，上不上？
　　白焲不开口，只望着那个凤冠霞帔的金赤，这么难得的温柔，全落在了另一个人心里头了。白焲看了看自己身上锦绣嫁衣，只手上使劲一握，浑身红衣碎成飞灰，露出里面常穿的黑衣。这一件黑衣，袖口还缝有金赤恶作剧缝上的一只金色凤凰。
　　白焲看到金赤和龙双走出门，金赤仰着头，高傲而敌意地对他展示杀意。很浓的杀意，也只是在救龙双时，白焲见过这样的金赤，如今为了同一个人，她又对他动手了。
　　金赤不记得他了。金赤忘了他。
　　白焲喉里血液翻涌，被他尽数吞下。
　　龙双和金赤先发制人，一龙一凤在这种时候仿佛天造地设一般合拍，齐刷刷将杀意朝着白焲刺来。白焲不躲，士兵蜂拥而上将二人拦住。龙双一人挡千军，灵活的金赤绕道白焲身后，一剑剑毫不留情地刺向白焲。白焲不可置信地看着金赤真的把剑刺入了自己的心脏，不偏不倚，恰好砍断他所有生机。
　　白焲看着金赤头也不回地奔向龙双，缓缓闭上眼。
　　等白焲从太上老君房里出来，他身上所有的伤都愈合了。只有他自己知道，金赤那一剑，永远愈合不了。却惊讶地发现金赤龙双杨戬哮天全被抓入天牢，众人发现，凤族二公主金赤居然没有了心脏。那颗心现在跳动在本已经死去多年的龙双胸腔里。
　　原来龙双能够活着回来，是因为金赤用自己的心头血养着龙双最后一缕魂！原来金赤的心，早就给了龙双！
　　当真是执迷不悟！白焲头痛欲裂。
　　白焲一醒过来，人证到齐，玉帝的批判大会开始了。
　　哮天毁去所有修行，重新轮回畜生道，永不能投胎为人。
　　杨戬削去将军职位，毁其仙骨，投入轮回十世疾苦不得善终。
　　金赤包庇叛将龙双，剔去凤羽，凡人肉身，一世而亡，再无轮回。
　　龙双本应是该死之人，况且本身损耗殆尽，活不长久，只取出龙鳞，毁其双目，压在泰山之下。
　　白焲看着仅存一口气的金赤，问：“玉帝，是不是只要犯了仙规，便要一律受罚？”玉帝说是。白焲想了想，将玉帝的宝座一剑砍为两段。玉帝惊慌，叫人捉拿。白焲站着不动，等人来抓。玉帝叹口气：“罢罢罢，你现在有罪之人，也配不上是玉，断了你们的红线，你就下界体验你想要的生离死别吧。”
　　白焲来到人间，拖着病怏怏的残躯，等到十八载才想起自己的身份。
　　四处流浪找到了在溪边耕作的杨戬。杨戬戴着斗笠，牵着一只金毛狗，见他来寻人，微微笑着跟他打招呼。白焲和杨戬哮天一起上路，找到了金赤为龙双在泰山巅立的衣冠冢。
　　杨戬说：“金赤为龙双寻了一个离天庭最近的地方，真是她的作风。”
　　白焲站在龙双的墓前，久久不愿走开。杨戬见状，拍拍小金毛狗的脑袋，下山去了。
　　忽而听见身后有车轮滑过石头叽噶一声，白焲回头，远处茅草屋下，一位老婆婆满是银发，坐在轮椅上晒着泰山之巅少见的太阳，皱纹将她原本骄傲的脸刻画得分外风霜。
　　十八岁的白焲看着老去的金赤，此生是晚了些许吧。白焲走上前。
　　阳光突然被挡住，金赤睁开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