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叶不敢忘》骈四俪六

60、肥水东流去

　　狂风拂柳，大雨落下。
　　宋璧紧紧拽她的手臂，神色狠厉，“仙儿，我说到做到，你敢走试试？”
　　叶仙削瘦的背影在雨中凋落，她抬起头恶狠狠吼道：“宋璧，你不是个东西，你害我差点失了贞，你怎么还有脸缠着我？你想干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究竟是什么人啊？”雨水落在叶仙的肩上、脸上，她双眼通红，“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爱的不是你，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啊！”
　　叶仙一把扯过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陆青羽，她指着陆青羽，声音颤抖惊叫：“我爱不爱他和你有什么关系，和你有什么关系？我爱他又如何，我不爱他又如何，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你骗我骗得这样苦，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你害我差点失了贞啊，你怎么还可以若无其事的说爱我？”叶仙抱着头屈蹲下去，宋璧蹲下身要去抱她，陆青羽挡开宋璧，他用他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去触碰叶仙，叶仙一把推开他，却跌坐在雨地上，“别碰我！滚，都给我滚！”
　　陆青羽的声音低哑暗沉：“仙儿，你怎么了？”
　　“你也给我滚，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我全心全意对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地上泥水浆湿了叶仙银白的衣裙，叶仙嚎啕大哭。陆青羽的嗓音温柔馥郁：“仙儿，你起来，听话。”叶仙忽然“吃吃”笑起来，她一手撑在地上，水渍已经盖过了她的手背，她仰头望着陆青羽，一阵大笑：“听话？听谁的话，听你的，还是听他的？”叶仙一手指向宋璧。
　　“陆青羽，你我之间早已陌路。你同费幽云一起之时,我曾以为你有苦衷,我以为你是不得已的,可你不是。即使你不爱我，为什么要纵容她如此对我？”
　　叶仙背匍在这个不平静的雨夜，她纤瘦的背颤抖不已，细看过去，她涌出的泪刷得她眼睛内的血丝根根分明。“当日我被许盈袖沉下秦淮河,费幽云也是帮凶对不对,不然怎么紧跟着就有人要对我下杀手陆青羽,两年前你入叶家寨就有所图，我叶家寨里究竟有什么秘密，甚么秘密值得你们一个两个不死不休地纠缠我？我告诉你，叶仙已经死过一次了，我活着也是多余，我不怕死。你告诉费幽云，我不怕死。你们想要我的命，只管拿去好了,可你们为什么要设下这样多的陷阱，让人活得这样没有希望,为什么？”
　　叶仙的眼泪顺着雨水滴滴答答尽数落在周正整齐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陆青羽眉眼温存，他弯腰去抱衣衫尽湿的叶仙，叶仙扯住他湿透的青衫衣袖，嘴唇翕合：“自今日起，你我之间，生死不问，得失俱亡。”陆青羽颓然松手，叶仙趴在地上颤抖不止。
　　有人向叶仙伸出手，那人的白衣在雨中已经湿透，叶仙抬眼，伸手握住那只清瘦的手，那人牵起叶仙，叶仙提起裙子转身就走。宋璧音色沉沉：“你真的不顾从兰从桂的命了？”
　　“那你就等着给宋小梦收尸，你可以试试。”宋璧沉着脸转过头，恭王冷冰冰的声音穿透雨幕，辽远而又清晰。
　　雨势张狂,夜幕沉沉，风呼啸着卷起路面上腐烂衰败的柳叶枝子沉哀地压过来,宋眠为宋璧撑起一把伞,宋璧掌心那块生温暖玉被雨水浇成冰凉。他缓缓走到叶仙身后,颓废又疲惫，“仙儿，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不是有心要伤害你的，别怨我。”他喉咙有些发颤：“别怨我，好吗？”
　　叶仙转过头凝视着他，神色无悲无喜，有如隐去的暮霭：“宋璧，我走了。你要同素光好好的。”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崖，相思渺无岸。宋璧背过身去，这次是真的要同她道别了，他狠下心扬起手，宋眠在他身后高声道：“开城门！送恭王爷与陆大人出城！”
　　有下人来为恭王撑伞，恭王接过伞放到叶仙的手心里，然后转身上了马车。陆青羽在这场狂风暴雨里就这么久久地站着，似要站到地老天荒。叶仙没有去看他湿尽的青衫与他长睫之下泛红的眼眶，她撑着伞转身就走。待叶仙上来马车，恭王拿一件白底竹枝云锦披风盖在叶仙身上,他指给她看：“陆大人似乎还在那里，你...？”陆青羽仍旧站在原处，叶仙缓缓摇头，闭上了眼睛。
　　马车踏上官道，驶出扬州城，陆青羽似乎化作一缕黛色融进了后方迷蒙烟雨里。那人影已经看不真切却又似乎不曾消失，马蹄声一下一下，嘀哒嘀哒踏进叶仙心底，她猛地撩开车帘嘶声喝道：“停车！”车夫不明所以，恭王略一抬手，前行的马车戛然止步，叶仙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雨雾重重，一抹白色的身影越跑越近，叶仙撑着伞向那人走近了两步，豆大的雨滴顺着陆青羽的湿发一颗一颗滚落，叶仙抬手轻轻替他拭去额上的雨珠。她眉心微蹙，又因奔跑有些微喘：“你...你怎么还没走？” 陆青羽一把揽过她的腰，他冰凉双唇吻上她眉间痕迹，嘴角溢出温热叹息，似喜悦，更似安心。
　　恭王府内的花灯尽数燃起，叶仙在恭王府朱红色大门前久久伫立，恭王声音冷冽，“在门外站了这许久，难不成是近乡情怯了？”
　　当日住在恭王府中养伤之时还是初夏，如今却已快要入秋，叶仙还记得那日王府宴会，庭院中盖了个极大的花架，花架上铺满了鲜花，她与童素光在小楼上饮茶赏花，可如今花季已要过去，想必花架上也只剩些残叶枯藤了。
　　叶仙转头看向恭王，“王爷府中的花架可还在？”恭王却不看叶仙，他招来小婢，“带叶姑娘回西风阁休息。”叶仙还要再说，恭王却已经迈步走开了。小婢伶俐，她向叶仙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叶姑娘不记得婢子了？当日叶姑娘在王府养伤，婢子曾在西风阁伺候过姑娘几日的，那日童姑娘拉了您出去，后来只剩童姑娘一人回来，您不见了，王爷很是生气呢！”
　　叶仙仔细地瞧了瞧这名圆脸小婢，确实就是当日在西风阁照顾她饮食起居之人，叶仙向她笑道：“我还要多谢你当日的悉心照料才是。”小婢仰起头，“叶姑娘客气了，这些都是王爷吩咐的，婢子可不敢领功。”叶仙随口接道：“寿王哪里有这么细致，还是要多谢你才对。”
　　小婢脆声回道：“婢子说的不是寿王爷，婢子说的是我们府里的王爷，恭王爷。”
　　“那日姑娘不声不响就走了，王爷得知后很是生气，如今西风阁都还是姑娘在时的模样呢。”叶仙心下一跳，在她口不能言时对她照料有加的人竟是恭王，那个面目冷冰冰的，一脚踢在梅雪心窝上的人。
　　西风阁
　　叶仙推开房门，这里确实仍是当日她在此地养伤的模样，小婢碰来一叠衣裳，“这些衣裳都是叶姑娘当时留下的，婢子去给叶姑娘取水沐浴。”叶仙拿起一件背心长裙，这裙子是她初次与陆青羽进京之时，她被火灼了背，陆青羽照她的衣裳款式做了放在她枕边上的。水温灼热，小婢要上来伺候叶仙更衣，叶仙摆摆手，小婢低头退出去了。衣裳有些大了，领口袖口都不再合身，叶仙躺在床上暗笑，自己那时可能比陆青羽还要胖，怎么能让他跳到长江里去捞自己呢。
　　叶仙沉沉睡去，她醒来之时已是第二日黄昏，小婢提着食盒推门进来，“姑娘可算醒了，姑娘再不醒的话婢子就要去请大夫了。”叶仙笑笑，小婢手脚麻利，她替叶仙绾好长发，叶仙抬头问道:“你可知道王爷在哪里？”
　　小婢摇头道：“婢子不知王爷去向，想来落玉姑娘是知道的。”
　　叶仙转言问道：“那落玉姑娘现在何处？”小婢圆圆的脸上浮出一丝狡黠笑意，她指着□□中一处小楼道：“落玉姑姑此时应在花房中。”叶仙记得那小楼上的玻璃花房，那日她与童素光在花房中喝茶赏花，也正是那日李思敏打了她一巴掌，然后童素光推她与宋璧出了恭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