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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澜 ...

  •   渡尽尘埃应无澜。

      凯旋侯发现枫岫宁可整日对着墙神游,也不愿再跟他多说一个字。
      给他喂药的时候听见了这些日子以来对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为何不杀了吾。”
      凯旋侯无端就感到心头有些堵。当时为何不杀了他,却选择把他救回来?他尚记得以前自己为了火宅佛狱,曾处心积虑地想要置他于死地。
      不过如今,火宅佛狱都不复存在,枫岫或者楔子的死活对他来说还能有什么差别?
      ……不,或许有。
      为了使闲下来的日子不要太过无趣。
      然而枫岫却始终摆出一副不合作的姿态,那碗药最后还是由凯旋侯强行给他灌下去的。
      看见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凯旋侯就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俯身缓缓在他耳边说道:“对你而言,活着远比死痛苦。”
      “哈。”枫岫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偏过头去,又不说话了。
      凯旋侯见他郁郁的样子,心中亦知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接受此际的处境,但却又不知如何改变现状。顺其自然,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考虑到枫岫的伤势,凯旋侯选住地之时特意选了一片较为温暖的地方,初春之际,此处的樱花也较之其他地方绽放得早些。
      这不由让他回忆起了从前拂樱斋的光景。他嫌寒光一舍的景色过于萧瑟,便往往是在拂樱斋和枫岫共同谈事或只是单纯的赏花。如今时间和地点都不再如以前,不知是否仍能有这样的机会。
      凯旋侯关上窗,将那满眼的春色和落花挡在薄薄一扇纸窗外,回过头对仍是不发一言的枫岫说:“如此良辰,不如一同去赏樱罢。好友意下如何?”
      枫岫将头往说话人的方向侧了一侧,看起来似乎有些动心了。但下一刻他又低下了头,压抑住动心的情绪,淡淡地道了一句:“凯旋侯有心了……只是吾不能视物,再怎样的美景也都是多余。”
      “你要多出去走走,这样伤好得快一些。”
      “你认为吾现在可还有出门行走的能力?”
      “吾可以抱着你走。”凯旋侯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他。
      然而枫岫接着就直言:“你之好意,吾心领了。不必劳烦。”
      对于他的拒绝,凯旋侯没再说什么。倒是觉得对方一时肯跟他说这么多话,也算是好的进展了。

      樱花的花季很快便过去,转眼暮春,枫岫的伤势仍是没有多大的好转。
      凯旋侯打开门,看到院里不久前他亲手从别处移栽过来的几株樱花只剩了翠绿的叶子,略感惋惜地轻叹。
      待到明年春,应是更好的景色。
      如此想着,他转身进了屋,也不管床上那人是否愿意就将他抱了起来。
      “出去看看吧。”
      这回枫岫倒是没发表异议,也不说话,就任由他抱着走到了屋外的小径。
      ——对他而言其实没什么区别,反正走到何处都是一片黑暗。他能感受到的,也只是外界和那人怀抱的温度罢了。

      一路上凯旋侯尝试着跟枫岫说话,但对方始终没有想要回应他的意思,他也便放弃这一举动并保持沉默。
      他们在一弯溪水边驻足。凯旋侯想的是,他虽看不到这些景物,溪水流淌的声音总还是乐意听的吧。
      倚着溪边的树坐了下来,让那人靠在自己怀中。他觉得枫岫那张较以前明显瘦削的脸上还是多了一点说不清的神情,至少不似原先那般郁郁不乐。
      于是他开始形容他们所处的这片地方的景色,青山碧溪,绿竹松柏。接着又说,前几日这里还有樱花盛开的,可惜此时已经谢去了。
      在凯旋侯描述周边景象之时,枫岫一直没有说话,只在那人话音落下后低声道了一句:“这般美景,吾却是今生都再看不到了。”
      “……”凯旋侯缄默了片刻,才道,“吾可以替你看。”
      感觉出这是那人不善言谈的安慰,枫岫没有应他,只道以前与拂樱一同出行的时候,为何就没有多看几眼,将世间美景都印入心中……那如今就算看不见,亦不觉得可惜了。
      凯旋侯看着他,心道或许连枫岫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他提到拂樱的时候,那神情会变得格外柔和,就似陷入一段珍贵的回忆。
      愈是如此,凯旋侯愈不愿意再听他说以前的事。明明知道那人口中的人就是自己,但为何他却全然不似在回忆他们之间的事,而更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诉说那段曾经?
      “闭嘴。”
      凯旋侯不耐烦地道,低头堵住了他的唇。
      枫岫不反抗亦不回应,这令他更为烦躁。于是将那人按倒在了溪边的草地上,手顺着他的外衣往下滑去解开了他外衣的腰带。
      “凯旋侯,你要在这里……”
      听到枫岫话里明显多了一分紧张的意味,凯旋侯莫名有种得逞般的心情:“这里不会有人来……有人来也更好。”
      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枫岫索性抿紧了唇,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肆意妄为。
      耳边仍是溪水流淌而过的声音,还能闻到身旁青草的气味。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这些了。以前他从未在意过的,如今再看却都是弥足珍惜。而那个人对他做什么,此时显得不那么重要。
      一场混乱的缠绵过后,凯旋侯将他扶了起来,仍是紧紧搂在怀中,于他耳畔低声唤他的名:“枫岫……”
      枫岫把头伏在他肩上,微弱地喘息着。
      如今他的一切都掌握在对方手中,他不知道自己所拥有的究竟还有什么。
      “凯旋侯……”枫岫轻声地说,一字一句,声音略带沙哑,“就在这里,杀了我。”
      听清了他说的话,凯旋侯皱了一下眉,没有即时回应他,只是把散落在一边的衣物捡起来给他裹上,而后连人带衣服一同抱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凯旋侯对他说,死远比活着容易。
      枫岫不言。若换做以前,他定会赞同这句话。
      凯旋侯心下暗道他实在是麻烦,事事不肯合作。但既然都已经救了,他不可能再让枫岫就那么轻易地死。况且他都愿意那么照顾他了——都那么照顾你了你还想怎样啊?
      凯旋侯很想对他说,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是赶紧把你那些一文不值的原则统统都抛开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不过最终他认为,这种事情还是要那人自己想通了才有用。

      由于枫岫看上去就没有什么心情好的时候,凯旋侯开始考虑要不要适时地跟他说些什么有趣的事。
      而早几百年前当枫岫还是楔子的时候,他游历过四魌各国,知道的定是比凯旋侯要多得多。所以凯旋侯还是选择了提起火宅佛狱。
      那里是他的故土,他犹记得那里的一草一木。
      火宅佛狱是个资源极度匮乏的地方,最要命的是没有阳光。没有阳光,那里的植物就只能依靠嗜血生存。
      正因如此,他到苦境之前是并不喜欢樱这种植物的。或者说,任何植物都无法令他喜欢。到了苦境,他才知道原来樱花可以开得如此温润无害,就如同初见时那人的笑颜。
      可纵使环境再恶劣,那里也终究是他的故乡。坦白说,他对苦境没什么感情,唯独放不下的只有火宅佛狱。
      火宅佛狱奉行的原则是弱肉强食,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存活。凯旋侯清楚地记得他是如何一步一步得获战无不胜的功勋。
      他坐在床边慢慢地说着以前的种种,出乎意料的是,枫岫看起来听得十分投入,并会时不时地问他一些什么。
      “……可惜如今火宅佛狱不复,一切皆成泡影。”
      “便纵如今,吾依旧无法认同你与火宅佛狱的作为。”
      听枫岫这么说,凯旋侯冷哼一声,半天才把“吾不需要你的认同”这句话给咽了回去。他拿过旁边的药碗,递到枫岫唇边,道:“再不喝就凉了。”
      许是仍陷于沉思之中,此次枫岫竟没有十分抗拒,轻易地让凯旋侯把药给他喂了下去。
      而后他整个人被揽入一个怀抱,接着就听见那人在自己耳边说:“待你的伤好了……吾便陪你一同去四处游历,赏遍天下美景。”
      说这句话时,那人的语调温柔,仿佛还带些宠溺的意味。恍惚间,枫岫竟觉宛如回到从前,与拂樱共度花前月下的光景。
      他低头沉默良久,才道:“吾曾……吾曾十分希望,从拂樱口中听到这句话。”
      闻言,凯旋侯也不知该说什么。或许无论自己待他如何,对方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的也只有拂樱,而从来不会去认清拂樱是否真实存在。便纵事实上,无论当初还是如今,存在的都只是凯旋侯。
      如此一来,两人就陷入了僵持状态。
      不知过去多久,凯旋侯吹熄了床边点着的灯,而后翻身上床,将床上的人一把拥入怀中,一同躺了下来。
      “不早了,睡吧。”他说道。
      枫岫不再作他想,在他怀中渐渐入眠。
      凯旋侯看着他平静的睡颜,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触碰他的侧脸。
      唇角不自觉地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却仍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温柔,“枫岫……愿你能梦到,你想见的人。”

      只有在睡梦中,枫岫才会露出少见的笑颜。其他时候,纵使凯旋侯偶尔有意讨他欢心,他也只会回以苦笑。唯独在梦中,他能真切地笑起来,虽然笑意微浅,却足够令凯旋侯痴迷良久。
      他不记得上一回看见他这样笑,是在多少年之前了。兴许那个时候,拂樱斋还有着长年不败的樱花。
      转念他想,这样的日子实在过得无趣,无趣到竟让他去在意枫岫面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待他醒来,凯旋侯问他是梦见了什么。枫岫一时不想回答,直到凯旋侯把他抱得越来越紧以表不满,才缓缓开口。
      “吾……梦见很多年之前,吾与拂樱一同去河边看烟火的那夜……”
      “那时吾以为这样便是天长地久,未曾料想那不过是吾之错觉罢了。这份感情如同烟火,终留不住灿烂一刹。”
      “但为何,吾却依旧无法忘怀他那时的温柔神情……”
      说到后来,枫岫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凯旋侯静静听着,注意到他只说“拂樱”,心中不由一阵苦涩。
      大概对他来说,拂樱永远只是拂樱,而凯旋侯亦只是凯旋侯,永远不可能等同。
      “那夜的烟火,你若想看,吾可以再带你去。”
      “吾之双眼已不能视物……”
      “吾说过,吾会替你看。”凯旋侯打断了他的话,“再等两天,吾便带你去。”
      那一日,清晨短暂的谈话结束之后,凯旋侯便出门了,什么也没跟枫岫交代。
      不过枫岫觉得他的确没必要跟自己交代什么。以他的现状,连下床走路都成问题,不可能就这么跑了。
      总的来说凯旋侯对他还是十分放心,除了他的身体状况。
      等到凯旋侯回来,已是黄昏时分。他直接走到床前把枫岫横抱了起来,轻声说了句:“吾带你去沐浴。”
      因为伤势,枫岫一开始的时候连独自沐浴都很吃力,只能靠凯旋侯照顾。后来他手脚的伤稍好了些,能完成些简单的动作,凯旋侯便只是负责将他抱入浴池,等他洗完后再将他抱回床上了。
      然而此次把他抱过来后,凯旋侯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褪去了自己的衣物,径自也踏入了池中。
      “……你可以等我沐浴完再来——或者你先也可以。”枫岫淡淡地说道。
      “好友,”凯旋侯轻笑,在水中伸手从背后环住他,“莫非你是在害羞吗?”而后凑近他的耳边,低低地道:“不过你浑身上下……还有哪里是吾不曾看过的?”
      枫岫没有理他,只是轻轻推开水下那人放在他腰间并缓慢向下滑的手。
      凯旋侯直接抓住他的手,一侧身将他压在池边,吻了上去。
      “呜……”嘴被堵住,枫岫只能从喉间发出些意味不明的呜咽。
      感受到他微弱的抗拒,凯旋侯并不在意,只在他耳边轻声而急促地唤道:“枫岫,枫岫……”
      字字声声,宛若安抚。
      似乎是起了些效果,枫岫这个时候也没了再反抗的意志,放松了原本挡在两人之间的手,摆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
      凯旋侯便当他是默许,手指缓缓抚过他身体每一处敏感的部位,先是裸露在氤氲湿气重的上半身,而后往水中探去。
      隔着一层清水,能隐约看见枫岫身上那道黥纹。凯旋侯几近痴迷地抚摸着那诡魅的纹路,那是他亲手刻上去的,与自己相同的印记。

      【以下仍然是不能描写的部分】
      浴池play,意会一下好了
      【以上不能描写的部分结束啦】

      被抱回床上时,枫岫迷迷糊糊地听见对方说:“吾方才为你去买了些衣物……你今天太累了,先休息吧。明晚吾便带你去看烟火。”

      次日,枫岫很晚才醒过来。身体的酸痛犹为清晰,他勉强支撑着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
      发现凯旋侯不在屋内,枫岫神游了一阵,直到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才把思绪从久远之前寒光一舍的枫叶和拂樱斋的樱花中抽离回来。
      凯旋侯坐到床边搂住他的腰,问:“还痛吗?”
      枫岫点头,紧接着又摇头。
      似是了解到他的心思,凯旋侯低笑出声,“吾对你说过的话便一定会做到,吾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吾这样不也都是拜你所赐吗?枫岫丝毫不打算领他的情,冷淡地道:“不必担心。”
      凯旋侯忽略了他话中的低落情绪,拿过先前放在床边的衣服,“你之前的衣服已经不能再穿了,吾重新找人为你做了一件。还是一样的紫色,但款式稍显简单了些……吾为你换上吧。”
      换好衣服之后,他又道,你穿着很好看,不知你是否喜欢?
      “吾看不见,穿什么都无差别。你喜欢就好。”
      听枫岫这么回答,凯旋侯没再说什么,径自将他从床上抱了起来,让他坐到昨日买回来的轮椅上。
      弄清那是什么之后,枫岫显得有些抵触,但听凯旋侯说“你也不想到哪里都是我抱着你吧”,就也没再发表异议了。
      他想起凯旋侯说的待他伤好陪他一同游历之话,不由笑得苦涩。
      “凯旋侯,你不必骗吾。”
      “什么?”
      “吾的伤,是再也好不了了吧。”
      “……怎么这么想?”凯旋侯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吻了吻他,“你的伤会好,吾说过的,也一定会实现。”
      “哈……”枫岫侧过头去,不发一言。
      知道他还是不信,凯旋侯也没辙。想着这问题来日方长可以慢慢解决,便不再继续此一话题,推着他出门了。

      走到附近镇上的时候快要入夜,烟火还没开始放,凯旋侯就带着枫岫在街市逛了一圈,将周边景象说与他听,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枫岫摇头,道:“吾不想要什么。你只需把看到的都说一遍,就足够了。”
      虽然如此,凯旋侯还是在路过摊子时买了梳子和木簪,顺手将枫岫随意散落的长发给盘了起来。
      他说,“吾以前也为你盘过发,还记得吗?那个时候吾就说过,你这样很好看。”
      枫岫不答话,他知道他说的其实是拂樱。以前他和拂樱来看烟火,也是相似的场景。可惜拂樱只带他看过一次,他这一生,也便只有这一次了。
      他轻声说,“要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凯旋侯推着他缓缓走到了河边,一路上仍是不间断地为他说一些看到的人事物。枫岫虽不应什么,但能看出他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河对岸的烟花突然在夜空绽放的瞬间,凯旋侯握住了枫岫的手。
      枫岫侧过头,问他:“美吗?”
      “嗯,火树银花不夜天,和以前那时一样美。”
      “是吗……可惜,吾看不到……”
      听他语气又渐低沉下去,凯旋侯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想了一会儿,便把他从轮椅上扶起来,揽住他的腰,让他紧紧倚靠自己站着。
      “哈,吾如今置身于这红尘之中,虽看不到,但仍能听到这四周的喧嚣……也算是幸事吧。”
      枫岫自语。凯旋侯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低下头去吻他。他第一次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吻,并予以回应。
      “等你伤势痊愈,便不必一直闲在屋里了,这样的机会也更多。”
      “吾的伤……”
      “会好的,相信吾。”
      “……嗯。”
      对此枫岫并不抱有多余的希望。纵使有朝一日他的伤当真痊愈了,能陪伴着他的人也不再是拂樱——永远不会再有拂樱了。
      他和凯旋侯都清楚,“拂樱”这个名字是他们难以得解的心结。一人解不开,而另一人不愿解。

      到了深夜,河对岸的烟火早已停了下来,四周的行人也都散场。凯旋侯想说该回去了,话未出口,却听枫岫道:“再留一会儿吧。”
      “吾担心太晚会不安全……”凯旋侯本欲拒绝,低头看见他失望却故作淡然的神情,不由心软了一回,“那就再留片刻。”
      于是两人沿着河岸慢慢地走,凯旋侯跟他说着话,偶尔会得到些回应。
      这样的情景,比起最初的时候,算是好了许多。凯旋侯心道,只是不知何时枫岫才能完全卸下对他的种种防备。
      “枫岫。”
      “嗯?”
      “当初你在噬魂囚墙壁上写的,是什么意思?”
      他突然问起这件事,枫岫略愣了一下,才道:“那么久之前的事,吾早已经忘记了。”
      “是吗……”凯旋一时语塞,他本想问枫岫那句话究竟是留给拂樱的还是他,没料到对方会这样回答,令他无从问起。
      拂樱从不存在,或者说拂樱一直都是凯旋侯。他始终希望枫岫能够认清这一点,不要再沉湎于那段虚妄的曾经。

      不知觉间,两人已沿着河越走越远,远离了方才的小镇。
      夜已深,周边悄无人声,唯有风吹过时树林发出阵阵婆娑声,正是夏夜,依旧有些微不似寻常的凉意。
      当凯旋侯发觉情况不妙时他们已经避无可避。借着月色能看清来者有六七个人,他不想知道这些人的出现只是偶然还是有意寻仇,他只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若是以前,面对这几个人尚不足为惧,然而如今他的功力不满当初的五成,况且还要护着枫岫。
      “凯旋侯……”枫岫轻唤他的名字,虽竭力掩饰,也仍能听出他语中带着不安。
      “没事。”凯旋侯简短地安抚了他一句,便施内劲往轮椅上一推,迅速把他推离了战围。
      之后枫岫就只听见前方的打斗厮杀声了。心中焦急,奈何无能为力,唯有等,等他脱困。
      等待的这段时间或许并没有多长,枫岫却觉得是种煎熬。一面焦急着,一面又在想他何必为凯旋侯担心至此,他明明是应该希望他死的……
      转而他又自问,真是希望他死吗?若是如此,当初何必留下原谅他的那句话……

      不知过去多久,最终凯旋侯终于击退了来人,转身一步一步向他走近,然后俯下身紧紧抱住他。
      枫岫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心下一沉。
      凯旋侯抱着他喃喃地道:“你没事就好……你不能再受伤了……”
      “你的伤……”
      “无妨,我们先回去。”

      回到住处,凯旋侯立刻就晕厥了过去,枫岫猜测大概是因为他流了太多血。然而自己四肢的伤都还没好,无法施力,加上不能视物,连为他简单地包扎伤口都显得吃力。
      枫岫从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的伤,什么都做不了,唯有握住他的手等他醒。
      这个时候那些恩怨情仇或是遗憾惋惜的心情早已被他抛诸脑后,他只希望面前的人能快点醒过来。至于他是拂樱还是凯旋侯,并没有那么重要。
      然而他终是撑不过疲惫,伏在那人身边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感觉到了身边细微的动静,枫岫亦立刻清醒了过来。
      “你……”迫切地想要关心他的情况,刚出口一个字,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他的手不放。松开手侧过头去,故作不在意地道:“你没事吧?”
      “呵,暂时还死不了。”凯旋侯刚醒过来,思绪尚不是很清晰,又见他这样,没来由一阵烦躁。看他不说话,又道:“吾没死,你很失望吧。”
      “吾……”枫岫刚想说什么,对方却挣扎着下了床。不由皱起眉拦住他,“你做什么?”
      凯旋侯拨开他的手,不答话,径直吃力地走出了门。
      枫岫没拦住他,又不知他去哪里,只好干坐着等。
      良久,凯旋侯回到了屋里,把手上的药碗递给枫岫,说了两个字:“喝药。”说完之后便疲倦地躺回了床上。
      枫岫接过碗端在手中,心下啼笑皆非,现在明明是那人更需要被照顾,他却还顾着自己……
      这一次他对喝药已经没有了抗拒,一饮而尽之后,侧过身打算给凯旋侯重新包扎。
      看着他小心而又费力的动作,凯旋侯先前的不良情绪也消了大半,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道:“吾自己来。”
      枫岫却没听他的,执意为他换了药包扎好,而后坐在床边不发一言。
      凯旋侯以为他还在想昨夜的事,道:“此地看来不能久留了,等过几天吾伤势好转些,便带你去寻其他住处……”
      他暗自叹惋,只是可惜了院中那几株他亲手移植过来的樱花,他们定是等不到明年春了。
      “你无需顾及吾。”
      “什么?”突然听他这么说,凯旋侯疑道。
      枫岫道:“昨夜你若独自先离开,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吾怎可能留你一人于险境?”
      “若他们的目的是你,吾不会有事。”
      “哈,”凯旋侯笑他,“你怎能肯定?吾现在既留你在身边,便不会轻易放手。”
      “……为何?”
      闻言,凯旋侯一愣。他似乎确实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只觉得是理所当然。
      如今想来,唯一的解释大概只有他是真的对枫岫动情了。
      从最初拂樱对枫岫你来我往尔虞我诈的试探,到后来的互称知己,再到尘埃落定退隐后对其种种照顾与容忍,除了动了真情,他想不到还有其他的可能。
      又或许他早已意识到这一点,但如此直白地对自己说破,却是首次。
      “因为……”凯旋侯顿了一下,趁枫岫不注意,一把将他拉过来揽入怀中。
      枫岫下意识地想要挣开,不巧正好碰到了凯旋侯的伤口。听得对方倒抽一口凉气,他瞬时紧张了起来,“你怎样?”
      “无事……你别乱动就好。”
      这样一来枫岫自然不敢再动,任由那人的手臂将他越抱越紧。
      “因为——吾是真的喜欢你。”凯旋侯说。他记得当初他伪装成拂樱与他交好时,从来未向对方说过如此直白的话。而之前他们缠绵的时候,偶尔忘情,他才会说一句这种话。但自始至终,枫岫从来没有明确的回复。
      这一次亦是如此。
      枫岫听后,只是侧过了头,冷淡地说:“你应该多休息一会儿。”
      然而凯旋侯不依不挠。
      “听若罔闻,是因为你不信任吾吗?”
      “信任一事,何须言明呢。”
      凯旋侯觉得自己真是受够了枫岫的故作神秘,说的话都要费心思去猜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而他实在没有这个耐心。
      ……没耐心有什么用又不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说清楚啊。
      无可奈何,于是把枫岫按到了床上紧紧抱住,说:“那就再睡一会儿。”
      顾忌他的伤势,枫岫没敢再挣开这个怀抱。
      终究是受了不轻的伤,凯旋侯不久便再次入眠。枫岫却是清醒着。
      在那人怀中,他忽然想起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梦见拂樱了。以前的那些事,仿佛都隔了几世几生般那么遥远。又或者在他意识中拂樱与凯旋侯的身影已然重叠,究竟是哪个入了梦,无法分辨清楚。
      他自嘲地笑,自欺欺人太久,都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其实他也早就明白,拂樱或凯旋侯无甚差别,只是自己不愿意去接受罢了。可到如今,再执着这些,真的还有意义吗?

      凯旋侯的伤好得很快,而先前的那些人也没有再找上门来。但为了安全考虑,住处还是要搬的。
      渐渐的他发现枫岫不再抗拒喝药之类的事,也时常愿意出去走动。问他,他只道“吾不愿再成为你的拖累。”
      凯旋侯欣慰地觉得他的伤受得还是有点价值。
      “你不会成为吾的负累,就算你的伤没那么快好……吾也带你去看遍天下山河百川。”
      听罢,枫岫低下头,声音极轻地道了一句:“……多谢。”
      “你说什么?”凯旋侯没有听清。
      “吾是想问,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吾伤势已无大碍,明天便可以动身了。”
      “其实这里是个很好的地方……”
      听他话里带着惋惜之情,凯旋侯轻笑:“接下来你也可以挑一个更好的地方居住。”
      “……嗯。”
      “不早了,进屋吧。”凯旋侯抬眼看了看天色,然后将枫岫从院里的轮椅上横抱起来。
      “你伤还没好。”枫岫轻轻推了一下他,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凯旋侯自然不听他的,径自把他抱回了屋里。
      将人放到床上,不等枫岫有什么反应,他便覆身压了上去。枫岫挣扎着想起身,又被按了回去。凯旋侯道:“你既然还记得吾的伤没好,就不要乱动了。”
      “……你这摆明了是趁火打劫。”
      “何妨呢。”凯旋侯一笑,见枫岫依他所言没有再抗拒,不由心情大好,俯身吻上他,对方亦有所回应。
      愈吻愈深的时候,只听枫岫含含糊糊地发出了两个音节。
      “拂樱……”
      宛如被泼了一盆凉水,凯旋侯停下这个吻,盯着他,道:“你弄清楚,拂樱是吾,但吾不是拂樱。”
      “……吾一直都很清楚。”枫岫苦笑一声,而后却伸手揽住了凯旋侯的颈,靠近他的脸,摸索着碰到了他的唇。
      凯旋侯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状况。
      枫岫沉默半晌,终于坦言:“吾早已明白却不愿承认,拂樱只是一个身份……”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从始至终,吾在意的,都是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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