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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Part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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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9.
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心悸夺走了我的全部注意力。
突然,地下车库的警报声骤然响起,所有的警报装置同时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地面都开始发抖。突如其来的警报让我们两个习惯了这里的死寂的人感到了来自耳膜的叫嚣。
“我去,我耳朵快被震聋了!”我死命地捂住耳朵,脑袋发蒙。
黑瞎子像是没听见警报声一样,立马抓着我的胳膊冲向了外面。
与此同时,无数的警察像是喷涌的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这场景只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错觉,我感到地面的震动似乎变得愈演愈烈。就在我们跑出了地下车库的瞬间,天地倾覆。地面剧烈地震荡,水泥的地面从远方延绵出了无数的龟裂,甚至有好几块地面翻翘了起来,产生了一道深不见底,通入地狱的深沟。
原本就有一定年份的医院早早便承受不住震荡先一步崩塌,一栋五六层高的建筑就像是茅草堆一样一推就倒,弱不禁风。碎石撒得漫天遍野。
而地下车库早就被废墟掩埋,如果晚了一步,我们就被一起压在废墟下变成肉泥了。
一切都变得混乱无比,所有的警察都疯魔了,他们变得不像是人类,双眼凸起发红,额头上无数暴起的青筋。而他们皮肤却变得青黑无比,手上的指甲像是妖怪。他们就像是魔鬼。
现在的情景,就如同天启。
恶魔在通往深渊的裂缝处展招着狰狞的双手,把来往的旅者拖入地狱。
而这些恶魔,全然不顾已经陷入地下的半个身子,凸出的鲜红双眼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们,就像一个钩子,想要把我们的灵魂勾出。他们疯了一样的朝着我和黑瞎子攻击,早就丧失了理智。虽然数量甚多,但已经疯狂了的它们眼中只有我们两个,完全忽视了被撕裂的地面和天空中不断落下的碎石,就连它们自己也都相互拥挤踩踏,被挤到裂缝之下。要甩开他们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黑瞎子一矮身,从一个怪物的腋下穿了过去,一脚踩在了他的身上当作垫脚石跨过了一道裂缝。我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不落下半点。
我和黑瞎子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有点冰凉,还有些沁出的汗。我们在障碍与碎石之间飞奔着,数不清的怪物落下了裂缝,漆黑的枝桠从我们身旁划过,竟莫名有种世界在背后灭亡,我们却携手共寄天涯的怪异快感。仿佛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世界的聚焦点仅在我们身上。
我们在森林里穿梭着,跑到体力殆尽。回头看看,一直追赶着我们的怪物似乎早就没了踪影,身后只有漆黑不见底的森林。我和黑瞎子靠在树旁,以我们半径十五米开外都掩盖在黑暗之中,仿佛除了我们现在站的这块地方都被虚空吞没。而震荡天际的地震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一切又恢复了如初的死寂。
就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们脚下的这一块土地,其他的地方都已经崩塌毁灭。
靠在树干上的黑瞎子喘了几口气,面色仍旧苍白。而我却很快就恢复了体力像个没事人一样。
“你没事吧?”黑瞎子问。
“我完全没事,倒是你,到底怎么回事?从之前看你就一直比我还虚。”
他摇了摇头,“这就是你与我的不同……不过别看我现在这样,要把你救出去还是绰绰有余的。”黑瞎子潇洒地笑了笑。
虽然我不是很能理解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在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力量作祟。但我只好接受这个设定,以这个设定的角度来理解这个世界。
根据黑瞎子在这之前所说的。我暂且这样理解。把这个世界比作一台电脑,我就是这个电脑的admin,虽然我原本是这里的最高权限,但有另外一个家伙夺走了我的管理权限,所以造成了天平逐渐向另一面倾斜的状况。而黑瞎子是混进来的,他没有任何的权限,可以说是这里等级最低的一阶。
抢走了我的管理权限的家伙,就是‘它’。‘它’的目的暂时不明,我认为他是想彻底使这个世界崩溃。不过,这可能只是表象而已,我想不出更深层次的原因。
我和黑瞎子一前一后,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看不太清的森林里,走向浓重的黑。令人感到欣慰的是,这个世界里我们似乎只感受得到痛苦,感受不到饥饿或者干渴。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徒然,我们的前方出现了一声□□摔落的声音。我和黑瞎子对视了一眼,同样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疑惑。黑瞎子把我护在身后,半侧着身子到前边看了看。由于森林里昏暗漆黑的缘故,只能凑得比较近才能看清。
地上是一具尸体。
正是那名砍人凶手。
他的身体蜡黄蜡黄的,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但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如果死了很久的话,之前那声□□落地的声音是怎么来的?
黑瞎子探出手指在他的身上按压摸索着,随后摸到了脖子后面,一把撤下了他脸上的面具。我一惊。
“人皮面具?”这东西我熟的不能再熟了。
而这个人被撕下了人皮面具之后,出现的脸庞让黑瞎子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
“这个人,是花爷手下的人。”黑瞎子严肃地说。
“我靠!?”我震惊了,“这不可能!”
黑瞎子笑了笑,“没说花爷要害你。这人我留意了一段时间了,他应该是从其他势力混进花爷手下的,只不过这人既然害了你,那他八成与‘它’有关。大概,是成了牺牲品吧。”
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理解‘它’在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系,还有‘它’到底想干什么。
我眯了眯眼:“他看起来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没有像之前那个警察一样化成灰?对了,最早通风管道看见的尸体也没化成灰。”
黑瞎子思索了一下,道:“似乎只有我爆头了的才化成了灰。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如果这个世界都化为虚无的话,变成灰也是迟早的事情吧。”
“说得很有道理。”
倏地,和黑瞎子一模一样的轻佻声音出现在了背后。
我一个激灵,转身做出了防备姿势。黑瞎子比我更快一步地掏出了枪对着后边就是一发。震耳的枪响被沉寂的森林一点点吞噬,一缕灰烟消散在了空中。
弹孔开在了‘它’耳侧的树干上。
‘它’俏皮地歪了歪头,只让我感到不爽。
“拜托你别顶着黑瞎子的脸做这种动作。”我厌恶地低声啐了一口。
“喔,好。”
转瞬,他出现在了黑瞎子的背后,距离太近,我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下一秒,黑瞎子旋身便是一个凌厉的横踢,与‘它’的横踢撞击在一起。碰撞产生的声响和破空声让我听了就感到一身冷汗。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做出一模一样的攻击,让人感到恍惚,若不是他们的服装和脸色完全不同,我可能分不清。这一来突然的变故让我心中警铃大响——‘它’瞬间就来到了黑瞎子的背后,离我只有两米的距离。如果他不是冲着黑瞎子去,我大概已经死了。
在我还没跑出半步的瞬间,黑瞎子卡住了我的手臂往外就是一丢,我整个人都被大力甩出在地上滚了五六米,啃了一嘴枯草。
他们的一招一式实在太快,针锋相对之间只能看见结束动作的残影,不过弹指间又冲到了一起。飞速划过的拳头与闪避的身形扬起地面上的枯草与风沙,完好的树木被他们尖利的攻击打击地破碎不堪,树干碎裂的边缘上甚至隐隐能够看到混着两个人的血液。
飞扬的碎块擦过他们两个人裸露的皮肤,留下一道道鲜红的痕迹。
一股只能在旁边看着的无力感爬上了我的心头。我靠在他们十来米左右的地方——这个距离相对能保证‘它’不会在下一秒就用手卡住我的脖子。
不过一两分钟,我便在旁边出了一身冷汗。他们两个完全不相上下,但由于这里不是黑瞎子的底盘,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便逐渐地落于了下风。
这样下去可没有什么好结果。我的心脏提了起来,可是我除了担心却什么都做不到。
忽的,‘它’挣脱了黑瞎子钳制住脖子正打算给他来一个背摔的动作,轻盈地从黑瞎子的怀中挣脱,俯身便打算来一个勾拳。黑瞎子敏锐地一个侧身闪开了‘它’的暗袭,‘它’却顺势画弧,抬腿就是一个背踢。瞬间,黑瞎子闪退不及,当下就是交叉双手,硬生生地接住了这一招。
‘它’的攻击越来越凌厉,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凶狠,打的黑瞎子节节败退。
“跑!”黑瞎子再次向我吼出了这个熟悉的字节。
这一瞬间,黑瞎子露出了破绽,‘它’紧紧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一个肘击便击中了黑瞎子的侧腰。黑瞎子的表情瞬间更加苍白了一份,但表情却依旧没有多大的变化,下一瞬他便同样回敬了‘黑瞎子’一拳。
我尝试着动了一下,却发现我的腿竟然失去了我的控制。
忽然,黑瞎子的一击手刀落空,‘它’突然化为了灰,从半空中徒然消失。
“小三爷!”
我只见到黑瞎子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向我跑来。
“吴邪!!!”
下一秒,我眼前的世界猛地一晃。
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跪了地上。黑瞎子挡在我的身前。
我突然有点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大脑有些短路。
没有风沙,没有鸟鸣,只有我剧烈鼓动的心脏声。
静的可怕。
“小三爷……”他发出的声音沙哑无比,我一哽,全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随着我的大脑恢复了最基本的运作,无比惊恐的情绪逐渐泉涌了上来。
“黑瞎子……黑瞎子……”我几乎是半爬般滚地跑到了他的身边,他忽然软下了身子,顺势倒到了我的怀里。
“你……你……”我心里慌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你没事吧?”忽然,我感到手上一热,举起来一看,鲜红稠厚的血液刺激着我的视网膜,让我的额头一跳跳的,直犯浑。就连双手都跟着发起抖来。
“你千万别说话!”
我抬起头环顾四周,‘它’已经消失不见了。
但我知道,‘它’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消失,‘它’可以被杀死一次,两次,也可以再次复活无数次,变得更加的强大,完美……而‘它’现在,已经趋于完美。
此时此刻,我只感到大脑运行负荷,热得快要爆炸了一样,却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瞎子突然吐出一口鲜血,但他还是找死一样地接着道:“暂时消失了……”
“你他娘给我闭嘴!我不想听你解释!”
“小三爷,我是快不行了……你别费劲了。”
“都说了,给我闭嘴!”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黑瞎子受了重伤。我怎么可能会放弃,果决地把身上破布一样的衣服扯成条紧紧地缠住了他侧腰上狰狞的伤口,把他的手臂搭到我的肩膀上,“你还能走吗?”
黑瞎子过了半晌,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我把他整个人的重量都移到我的身上,步履蹒跚地向着森林深处缓缓前进。几乎完全是扛着一个大男人,重量一点也不轻,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大量的力气,过了好几分钟都没走出几十米。
我们的前面、后面、左面、右面,甚至是天与地,一切的声音,都像是被黑色包围,无尽的虚空正一点点地蚕食着这个世界,最终,会将我们一并吞没。
一步、两步、三步,一踉跄……
我不记得我们驻足过几次,也记不清黑瞎子到底说了多少遍的“我不行了”。我只知道我们必须要离开这里,必须要治好黑瞎子的伤。
每一次的驻足都是煎熬,我总觉得在我们身后看不见尽头的漆黑里,会有什么东西深处它的手,将黑瞎子从我的身边带走。我不敢再停留,近乎是刚刚驻足便催促着自己离开这里。我很有耐心,很有耐心,我认为我们会离开这里,即便这个森林大到骇人,但我相信,我们最终会离开这里。
每次的停留,我的体力都会以非人类的速度恢复;每次的停留,体力恢复的速度就变得更快。但黑瞎子,却逐渐的流逝着他的生命。我很痛恨,为什么这样的能力,黑瞎子不能有。为什么我有这样的能力,如果我能将我的能力分给黑瞎子的话,就好了。
麻木的前进中,我控制不住地靠思考来缓解来自于环境的巨大压力。
我突然回想起了以前所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历历在目。哪一次不是险象环生,九死一生。我们有着非同凡响的运气,在这注定了某一天就会突然离开的生命里赌赢了一次又一次。我们离得死亡这么近,但又这么远。我们本应做好突然离开的准备,却因为这样一次次的侥幸存活而变得庆幸了起来,不经意间,越来越自信。为什么我们要因为侥幸而感到庆幸?我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但我却因为死亡貌似越来越远离而淡漠了恐惧,遗忘。
它的远离只是假象,它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我突然感到了恐惧。
我害怕我某一天谁也不知道的突然死了,就连尸体都找不到,葬礼都没人来。
我害怕我的存在对于别人来说只是一颗石子,消失了也不会记得。
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在灵魂里刻下我的存在。
无数的人沉迷于赌博,那是为什么?赌博会让人沉迷,赌博会让人感到非同一般的快感。那是因为在生与死的一线之间侥幸胜利,这种刺激冲击刷新着灵魂。
我感到了后怕。自从卷入这些事情以来的第一天,我就应该做好准——悄无声息地离开的准备。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就这样没人知晓地死了,一切都会照着原来的轨迹继续发展吗?‘它’会因为计划的成功而逞心如意吗?还是,我压根就是‘它’手中的一个棋子,即便消失了一个我,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我’出现?
那个‘我’可能顶着与我一模一样的面孔,与我的所有朋友,亲人在一起熟稔地聊天,甚至相互将后背托付给对方……想着这个画面,我就觉得肠胃翻腾。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在寂静与黑暗中孤独前行,只听得见脚步在草地与枯枝间蹭过的声响,一步一步,极有规律,也仅有这样的声响做伴。时间的流逝毫无意义,我以脚步声计时。我不知道每迈一步需要多少秒,我也不知道一步有多少米,我只知道,我们前进了五百六十一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我们前行的多远?我不想思考这些问题,只是一步步地前进,我知道,多前进一步,便能快一步离开。
“小三爷……”我背上的黑瞎子突然出声道。
“闭嘴。”
“……小三爷。”
“你不想活了吗!?闭嘴!”
他突然笑了一声,伴随着猛烈的咳嗽。
我又惊又怒地把他放了下来,轻拍着他的后背,期望能够缓解。黑瞎子咳完之后深吸了几口气,靠在了背后的枝干上。他伸出了手,像是在寻求什么。我赶忙伸出了我的双手,牢牢地捏住了他的,确是一片冰冷。
“你不要这样。”我的话里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点哭腔,“我很怕,你这样会死。”
“不要怕。”他说,“我不会死的,你放心。”
我惊异地抬起头,期望着能够看到奇迹。
“……只要你没有放弃。”他说。
“我没有放弃,黑瞎子,我一直都没有放弃!”我气急败坏地吼道,又突然软了下来,近乎是乞求般地说,“拜托,你千万不要这样。”
黑瞎子的声音渐渐虚弱了下来。
“没事的,小三爷。”
“只要,你还在坚持。”他垂下了头,色彩瑰丽的双眸一点一滴地失去了光彩。
我浑身颤抖,无法相信。捆着伤口的衣服早就被鲜血浸透,即便是止住了血,黑瞎子这样的状态也无法在这几乎无法还生的环境下活下来。我摘掉了他早已破碎不堪的墨镜,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的,双手用力地搓着他宽大,指节间有着薄薄的一层茧的手。
“你不要这样说丧气的话,相信我,马上就能出去了,这个该死的地方!我们马上就要出去了……黑瞎子……你振作一点……我不会允许你就这样简单的……”
“我还有最后的一句话想要对你说……”黑瞎子说出的话,一个字比一个字更虚弱,声音更轻。以至于我必须要把耳朵凑到他的嘴旁才能听得清。
“吴邪,我……”
他做出了两个口型,到最后都没有放下笑容。
我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