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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干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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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的法槌应该很头疼。从来没有哪次开庭需要敲这么多次法槌。如果它能说话,一定会求着法官说:“轻一点,不然我跟不到你退休就要报废了……”
可是在这几乎沦为剧场的审判庭里,法官不重重敲锤维持秩序还能怎样呢?
这场庭审本就如同一场大戏,控辩审三方拿着各自的剧本,却对不上台词。虽然他们对剧情的大致走向心中有数,但谁也不知道舞台上会出现什么意外状况,谁也控制不了观众们的反应。
谁临场发挥的水平高,谁赢得漂亮的几率更高。
然而这终究是一场应当严肃对待的公开审判,花哨的表演能赢得观众的掌声,却不能决定最终的结局。
“肃静!”
法官稳了稳情绪,作为控制全局的庭审主持者,他要尽量展现出公正、理性、平和的形象,即便他对控辩双方都有所不满,但庭审还是要继续下去。
“公诉人,在证人……”法官顿了顿,想起刚才的“闹剧”,他心里是又气又恼。
“在证人公孙泽出庭前,你并没有说明证人要证明的事项,请你现在说一下吧。还有什么要问证人的吗?”
包正歪头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要让公孙泽说的了。侦查的过程可以通过举证来说明,也可以让其他侦查人员说明,虽然公孙泽自己来说为什么会怀疑孙佳和程达戚更为直观,但他在这里肯定会成为庞季攻击的靶子,他说的越少对他越有利。
可是就这么让公孙泽回去……
包正看了法官的脸色,就这么让公孙泽回去的话,法官肯定会觉得被戏弄了。都是司法界的,这么做实在是太不给法官面子了,也不利于维护司法机关的形象。
包正灵光一现的想法效果虽好,却打乱了他的举证顺序,破坏了整体节奏。
他看着公孙泽放空了片刻。
公孙泽一看包正的样子就猜到他在苦恼什么了。
包正写了很多个版本的出庭预案,每一个版本公孙泽都和他一起细细分析过,也陪他演练过。
可计划不如变化,法庭上这短短几个小时瞬息万变,新的证据、新的证人、新的辩点……真是够包正头疼的。
公孙泽知道包正顾虑他的感受,他又何尝不担心包正呢?作为执法者,他最希望看到的是他们亲手抓到的罪犯能够得到应有的惩罚,他不想自己成为实现这个目标的障碍。
公孙泽弯起嘴角,对包正微微摇摇头,又用力点点头。
他想说的是:“我没事的,放开做吧,我相信你。”
看到公孙泽坚定的眼神,包正就像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瞬间恢复了应有的状态。
“法官大人,您也看到了公孙泽即便不提供证言,他的出现也已经清楚、直观地证明了程达戚雇人冒充沈君宜签保险单是完全可信的,加上鉴定机构的出具的笔迹鉴定,足以认定程达戚保险诈骗的事实。”
庞季对包正的话提出质疑:“法官大人,辩护人认为刚才公诉人和公孙泽的这一系列……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表演’不能作为证据使用。公孙泽如果是证人,他就应当用证言来作证,可是他说什么了?他说他是公孙泽,这能证明什么呢?与事实无关啊!那如果不是证人证言,这算什么呢?他写的那张纸是书证呢?不是吧。难道这么一个大活人能算物证?”
法官问包正:“公诉人,你有什么要答辩的?”
包正笑道:“辩护人说的对,一个大活人怎么能算物证呢?他是我的控方证人,同时也是侦查人员。刚才他配合我现场做了一个侦查实验。”
庞季毫不退让:“侦查实验也得有书面形式作为记录,制作方式也得合法呀!”
包正没有回答庞季,而是向法官示意:“法官大人,刚才的一系列活动都记录在庭审笔录中了吧?”
法院的书记员叫过法警,给法官传了个纸条。
法官看过之后说:“都记录了。”
包正说:“侦查实验是在法庭上进行的,在坐的这么多旁听人员都是见证人,而法官和辩护人、被告人对于侦查实验的结论也都没有异议,庭审笔录已经记载下来了,这个过程是合法的。此外,公孙泽探长侦查人员,如果还需要其他的材料,他也可以补充制作一份侦查实验笔录。法官大人,这份证据的合法性请您和合议庭确认。”
法官与合议庭简单交流了一下:“该份证据可以确认。公诉人继续举证。”
包正说:“公诉人还有问题要继续询问证人。”
法官:“问吧。”
包正:“上午的时候,被告人程达戚称沈君宜的死是意外,而证人公孙泽是最早提出沈君宜的死可能不是意外的人之一。请证人说明一下,在得知沈君宜是酒精中毒死亡后,你为什么认为她可能是被杀害的?”
公孙泽说:“我上午已经解释过,沈君宜在遇害前曾经经历过几次意外,并向警方寻求援助。我认为这些并不是单纯的意外。7月,沈君宜的车刹车失灵,侥幸没有发生严重事故,之后不久她又差点被楼上掉下来的花盆砸中,还经常感觉到有人跟踪,但是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她并没有在B市报警。
“8月中旬,沈君宜跟随剧组到德城拍戏,但是这种不安感仍未消失,所以她自己写了威胁信来报案,希望得到保护。我在调查时发现她的怀疑并非毫无根据,因为她在德城拍摄的片场就有两次险些发生意外。
“第一次是她报案后第二天的夜戏,我发现她上方的水晶吊灯隐约有些晃动,我直觉有危险,就冲过去把她推开。我们刚离开她所站的位置,灯就掉了下来。这个吊灯是为了拍这部戏才装上去的,不可能存在老化自然坠落的问题。我检查时发现灯的底座有被人破坏的痕迹,固定的螺丝被人拧松了。那天的戏只有沈君宜需要在灯下长时间拍摄,这一举动很明显是针对她的。我让人登记了当天进出房间的人员和负责道具、场务的人员,并对这些人进行了筛查。没过两天,在一场沈君宜饰演的女主角被刺伤的戏中,有人把道具刀换成了真刀,幸好和沈君宜演对手戏的演员发现了问题,避免了危险的发生。沈君宜当时在拍的戏是悬疑电影《未解之谜》的续篇,为了防止剧透,不会有外人进入拍摄现场,而沈君宜在来德城之前都是在剧组外出的意外,所以我们当时把嫌疑人锁定在剧组到德城后新招入的人员中。”
包正问:“当时能够确定嫌疑人的身份吗?”
公孙泽:“有几个怀疑对象,但是并不确定。”
旁听席上已经有人开始议论了,公孙泽和包正都知道,这些话一说出来,一定会有人质疑警方保护不力,导致沈君宜被害。但警方在案发前就对沈君宜进行保护的事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了,就算包正不问,程达戚、庞季他们也会问。与其让被告人假模假样地利用这一点哭着质问公孙泽,不如先发制人,由公诉人先问出来。
包正问:“沈君宜已经多次出现危险了,警方采取了什么措施来防止沈君宜再次遇险?”
公孙泽说:“我们一方面对重点怀疑对象继续进行调查,另一方面让剧组调整了这几个人的工作,不让他们接触与沈君宜有关的事项。那天之后,一个负责道具的叫孙佳的人就再没来过。经过进一步调查,我们了解到孙佳是B市人,三年前妻子死于意外,他领取了一大笔保险,但是因为沉迷赌博,很快就把钱花光了,还欠下了高利贷。孙佳与沈君宜同一天到德城,前两次事故发生前,有剧组人员看到过他出入过有吊灯的房间以及道具间,基本能够确定他就是嫌疑人。我们问过沈君宜是否认识孙佳,沈君宜说没听说过这个人,对他的长相也没什么印象。由于没有查到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孙佳杀人动机尚不明确,不排除是疯狂粉丝的激进行为或者是受雇杀人的可能。之后我们一直在追查孙佳的下落。当时我们都不知道程达戚找人冒充沈君宜办理了多份人身保险,而且程达戚人在B市,并没有来德城,所以没有怀疑到他。”
包正问:“之后警方有没有24小时保护沈君宜?”
公孙泽说:“我们向沈君宜提出了24小时保护的建议,但是她拒绝了,说是希望在她回到酒店后能有自己的空间。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在酒店附近安排了人手,一旦孙佳出现立即实施抓捕,此后连续十多天都没有再发生任何异常。”
“警方这么保护怎么还会出事?该不会是事后为了面子瞎说的吧?”
“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杀人,真不知道是凶手太聪明还是警察太笨。”
旁听席上又有人议论开了。不过有郝辰经纪人被带走在先,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被带出去,都很克制地小声议论。
但也有人控制不住。一个沈君宜的影迷站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珠:“她说不用保护你们就不保护了吗?你们怎么当警察的,还说什么保护市民安全!”
法官敲响法槌,让法警把人带了出去。
旁听席沉默了。
公孙泽也沉默了。
按照程序,公孙泽做的没错。DBI负责的是德城的大案、重案,警力也有限,他们一方面要办理其他的案件,一方面在追查孙佳的下落,即便沈君宜说在酒店不需要保护,他们还是有人在盯着,能够连续十多天全程保护沈君宜已经十分不易了。
可那个影迷说的也没错,只要真凶没有落网,沈君宜的危险就不会消除。他们怀疑到了孙佳可能是被人雇佣,但并没有查到更多的线索。他们没想到孙佳在沈君宜白天拍戏的时候就进入酒店藏了起来,更没有想到程达戚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公孙泽还记得在医院看到沈君宜时的心情,他的心脏堵得要死,那一刻他希望这只是个意外,这样他的自责和懊悔就会少一些,但作为警察,他认为这并不是个意外。
是真相,就一定要查明,无论结果怎样,他都要去面对。
公孙泽没有义务回答旁听者的问题,而且那个人现在也听不到他的回答。
公孙泽还是回应了,他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情绪:“作为一名警察,我希望这世上不再有罪恶,不再有人受到伤害;我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可以防止所有的危害结果发生,阻止一切的恶行;我愿意用尽我全部的力量,带人们走出所有的苦难[ 化用王凯《探世界》曲中独白,作词昊峥&谭旋。]……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想不到的事,也有很多遗憾,对于我们没能阻止的犯罪,我们能做的就是解开所有罪恶的答案。我今天站在这里说出这些,不是在为警方没能保护好沈君宜找借口,而是为了说出真相,让犯罪的人受到法律的制裁。
“8月31日那天,除了沈君宜之外,还有一名市民在家中被杀,当天负责保护沈君宜的两名警员临时去了另一个现场。在确认沈君宜是他杀之后,整个DBI的气氛都很凝重,尤其是那两个警员,他们认为是自己离开了酒店才导致了沈君宜的遇害。可是自责有什么用呢?自责能让沈君宜活过来吗?自责能抓到凶手吗?不能,只有查明真相才能告慰亡灵,才能继续投入到新的工作中,阻止其他罪行的发生。”
公孙泽的一番话让人们想起了自己经历过的那些遗憾之事。
如果早知道……
如果能再注意一点……
如果当时能够那么做……
医生想起了那些没能救过来的患者,老师想起了当年被他误认为作弊的学生的委屈眼神,女儿想起了少不更事之时对父亲说的那些冲动的狠话……
时间的大河奔流不止,很多心情随着往事被湮没在洪流之中,但毕竟是同根同源的水流,当时的感觉并不会消失,一个引子就能把它们勾起来。
事后的自责人人都经历过,警员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谁也不愿意看着悲剧发生。想到这里,群众对警方的指责之意淡了下来。但还是有人不肯就此罢休。
“那孙佳到底是不是趁你们警方不在的时候杀了沈君宜呀?”旁听席上一个人问。
法官提出警告:“旁听人员不要随意发言。证人只需回答公诉人、辩护人和法官、陪审员的提问。”
公孙泽点头。
包正问:“证人公孙泽,按照你说的,你怀疑沈君宜之死不是意外是因为有前几次的事件发生,并且锁定了一个嫌疑人。可是你怎么确定沈君宜不是自己喝多了导致酒精中毒,而是被孙佳杀害的?”
公孙泽说:“其实,最先对沈君宜的死提出质疑的不是我,而是她的助理叶莉。她是最先发现沈君宜出事的人,第一时间将沈君宜送往医院,医生的诊断是酒精中毒。在医生宣告抢救无效之后,她联系了我,跟我说沈君宜最近一个月在服用抗抑郁的多塞平,这种药是禁酒的,沈君宜的房间里此前也没有酒,她不可能是自己喝多了。这一次看起来是意外,但与前几次的事联系起来,就很可能不是单纯的意外,因此我认为有必要调查沈君宜酒精中毒的原因。法医给出的结论是,沈君宜的酒精中毒是注射高纯度酒精所致,不排除他杀。在等待鉴定报告期间,我带着警员到沈君宜入住的酒店进行现场勘查并让酒店的工作人员和住客对孙佳的照片进行辨认,找到了当天目击到孙佳在酒店的证人。孙佳并不是趁着警员不在的时候溜进酒店的,而是在沈君宜拍戏的时候就已经进去了,一直在酒店潜伏着,在沈君宜被送往医院后,有人看到孙佳离开了酒店。孙佳具有杀害沈君宜的时间条件。后来我们在孙佳的藏身处找到了半瓶被称为‘生命之水’的波兰伏特加酒,酒精浓度高达96%,比医用酒精度数还要高,符合‘高浓度酒精’的条件。在抓捕孙佳的现场,孙佳也承认了这一点。”
包正点点头,转向法官:“法官大人,现在关于沈君宜之死是意外还是他杀,公孙泽探长已经给出了较为详细的解释。沈君宜一次次的遇险,警方都注意到了,并且持续在调查,警方对沈君宜可能死于他杀的怀疑完全是有根据的合理怀疑,并且通过侦查活动查找到了杀害沈君宜的凶手之一,孙佳。至于证实本案被告人程达戚才是幕后主使的证据,公诉人稍后会继续出示,检方对证人公孙泽的询问到此。”
法官看了一眼挂在法庭门口的时钟,已经快两点了。一个证人就折腾了这么久,照这个速度看,这个庭今天是开不完了。可是如果庭审拉长到第二天,指不定还会出现什么变数。法官决定控制庭审节奏,加快速度,哪怕是开到半夜,也要结束调查和辩论。
包正及时收尾,正好符合法官的心意。
法官接着问程达戚:“被告人程达戚,你对证人公孙泽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程达戚抬头,神色不爽地看了公孙泽一眼:“我还是那句话,这个人说的话、做的事我都不信。他说人是孙佳杀的就是他杀的了?你们爱信就信吧,我没什么好问的。我要是问他跟我太太是不是有私情,你们会让我问吗?肯定会说跟案件无关,不让我问吧。再说,就算他们俩真的有什么,他公孙泽能承认吗?他要是承认了,不光我以后没脸见人了,就是君宜,君宜她的名声也……让我的律师问吧,我不问了。”
程达戚说着,又气鼓鼓地白了公孙泽一眼。
快一天的庭审下来,原本只是从报纸上了解案情的人通过直观的接触都看出来孰真孰假了。程达戚虽然和知名演员一起生活了几年,但他虽然有颗“影帝”的心,却没那个实力。
眼泪,是鳄鱼的眼泪;口中的爱意,不过是他掩饰自己真实想法的说辞。
如果程达戚真的爱沈君宜,他绝不会让她不明不白地死去;如果程达戚真的在乎沈君宜的名声,他断然不会在公开场合说沈君宜心里还有别人。
话说到这份儿上,程达戚怕是黔驴技穷了。旁观者也懒得议论了,只是低低的发出“啧啧”的声音。
法官看着程达戚在被告席上的拙劣表演,也不想理他,既然他说了没什么问的,那就随他吧。
“庞律师呢,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庞季作为一名专业的辩护律师,虽然已经预测到了判决的结果肯定是不利于被告的,但他还是要时刻展现出他的专业和尽职。
“有。证人公孙泽,辩护人只有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被告人程达戚的?沈君宜在找到你寻求保护的时候,你有没有问过她心里的怀疑对象?对于警方的侦查技术,辩护人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一般这种情况,被害人的丈夫都是首当其冲的嫌疑对象,不是吗?有句成语叫做‘疑邻盗斧’,‘人有亡斧者,意其邻之子。视其行步,窃斧也;颜色,窃斧也;言语,窃斧也;动作态度,无为而不窃斧也’。如果你一开始就在心里怀疑上了我的当事人,那么你怎么看他都是真凶。你查到他可能缺钱,而他和沈君宜要离婚,所以你觉得他有动机;沈君宜买了保险,他是受益人,所以你觉得他有动机;他不希望对沈君宜做尸检,你们认为他心虚……然而实际上呢,程达戚只是一个深爱着自己妻子的男人,他去找沈君宜也是希望能够挽回她的心意,沈君宜身故,他也只是想最后再保护她一次。当你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嫌疑人的画像,你就会照着这个画像去搜寻所谓的‘证据’来完成这个画像。你这是有罪推定,是违反刑事诉讼规则的。所以我对于警方收集的证据和检方起诉的事实都不认可。作为案件的主要侦办人,辩护人希望公孙探长能够仔细回想一下,如实回答辩护人的问题。”
庞季这一长段自问自答根本也不指望公孙泽作出回答,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构建出一个警方先入为主、早已认定程达戚有犯罪行为之后再围绕程达戚收集证据进行指控的框架,让法官、陪审员以及旁听人员对检法的一切活动的客观性都产生质疑,进而争取为程达戚脱罪。
公孙泽面对着庞季咄咄逼人的质问也丝毫不让:“话都让庞律师一个人说完了,您想听到我说什么?不过我要纠正您一点,所有的调查工作我们警方都是至少两人一起做的,您一直说‘你’字,这是不准确的。就我个人而言,我的确问过沈君宜她对之前那些意外的看法,谁有可能这么做,但是沈君宜说她不知道,她也从来并没有提到过程达戚的事。有些话以我的身份我不应该说,但是抛开我探长的身份,我真的为沈君宜感到不值。在我们保护沈君宜期间,她从来没说过程达戚半句不好,她身边的人都向我们表示过怀疑程达戚,而作为和程达戚朝夕相处的妻子、作为当事人,沈君宜会迟钝到什么都不知道吗?你说程达戚爱沈君宜?你问问程达戚他自己信吗?还有一点我希望辩护人能够明白,‘无罪推定’是审查和审判人员要做的事。作为侦查人员,我们的任务就是查明犯罪事实,找到犯罪者。怀疑是我们的本能,也是职责所在,在真凶没有找到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都可能成为我们的怀疑对象。如果我们也是‘无罪推定’来搞侦查,那么所有的案件恐怕都要成为悬案了。我们是警察,是国家机器,我们在警校的第一课学到的就是应当如何运用我们手中的权力。抓错一个人,造成的是两起冤案:一个人无辜受罚,另一个人逍遥法外。所以即便我们锁定了嫌疑人,但还是要全面收集证据,一旦有证据显示这个人是无罪的,就说明真凶还在,还有可能继续犯案或者销毁证据,那么我们就应当立即转变侦查方向。没错,我的确一开始就怀疑到了程达戚,可是那又怎样呢?叶莉提供线索,称当晚程达戚找过沈君宜;我们勘察发现沈君宜的房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说明有人给孙佳提供了钥匙,而可能给孙佳提供钥匙的,程达戚算是一个。但是当时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程达戚涉案,我们对程达戚也只是作为证人进行了取证。程达戚作为嫌疑人被调查讯问的时候,证据已经很充分了,您所担心的所谓‘冤案’,在这里是不可能发生的。”
公孙泽说完对法官点头示意,法官问庞季:“辩护人,你说只有一个问题要问,证人公孙泽也回答了,你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庞季摇头:“没有了。”
法官道:“那么请证人公孙泽退庭,公诉人继续举证。”
公孙泽转身之前朝着包正望去,包正冲他微微一笑,公孙泽看得出来这个笑中透出的自信,他应该是已经胜券在握了。公孙泽前一秒还一脸严肃,可一对上包正的笑,便像寒霜遇见了初阳,严肃的模样瞬间化开,眼中带着温柔的暖意,嘴角微扬。
公孙泽这次出庭帮包正分散了不少压力,他能够默契地接住包正的问题,也能敏锐地发现庞季挖的坑,应对有力,回答得也是滴水不漏。包正想着,如果有一天公孙泽不作警察了,那他来检察院当个检察官应该也不成问题。
同样的事,不同的人说就会有不同的效果。有些话从公孙泽嘴里说出来,比包正来举证更有效果,而公孙泽和程达戚在庭上一对比,更能让人做出正确的判断。
当然,除此之外,能再次看到公孙泽也让包正心情愉悦,尤其是这个能让人溺死在其中的眼神和那会心的一笑,对于包正来说就是一颗舒心降压丸,也是个极大的奖励,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的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