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侯枫/樱枫）》湄漣

5、四

　　【四】

　　自那次成功打发走无衣师尹的门徒撒手慈悲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枫岫都没再遇到过从四魌界追到苦境来缉拿自己的人。他却一点都不觉得轻松，没有人会喜欢一直生活在时刻防范之中，枫岫亦然。而只要追缉令还在，那么他就一日都不可能松懈下来，所谓的灾祸，又何止是在近日。
　　要去除四魌界派下的追缉令，他很清楚，要么完成无衣师尹交予他的任务——除去火宅佛狱，要么就只有死。
　　一阵清风拂过，枫岫看着满庭红枫忽然在一刹那变幻成了粉色樱花，花瓣纷纷落下，不用对方自报名姓也知道是谁来了。
　　所以他才会觉得他与那人的固执程度不相上下。
　　自那一日重逢，又过了数个春秋，两人的关系倒是有些长进。枫岫心道，这或许多少存着些同为他乡过客之间的怜惜之情——就算他们的立场理应是敌对的。
　　见粉裳人于一地落花中缓步走来，枫岫暂且收回稍显抑郁的情绪，唇角上扬，神情带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啊，好友。”
　　在枫岫的印象中，拂樱很少主动上门拜访。以往也多是自己闲着无事总跑去拂樱斋，只是拂樱斋的景象四季不变，看得久了也就心生厌却……枫岫在这么想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寒瑟山房不也是一样。
　　拂樱走至亭前，将挂下的帘帐掀开一半，入内。枫岫面前摆着两个空杯子，相处了这么久，拂樱也算摸透了枫岫的惰性，沏茶这种事情他是不会的，甚至根本就连茶叶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果然面前的人摇了摇羽扇，道：“好友暂坐，吾叫人来沏茶——”
　　拂樱摆手阻止了他：“不必劳烦了。吾今日来此，只是想向好友询问一件事。”
　　“……好友请说。”
　　见粉裳人居然面露少见的踌躇之色，枫岫觉得更加怪异了，心下却也猜不出到底是什么要事，他只好在一旁静静地等拂樱开口。
　　顿了好些时间，拂樱才慢慢地从喉间挤出了一句话。
　　“兔子……应该喂什么吃？”

　　最后枫岫还是跟着拂樱去了拂樱斋。一进门，就看见一只兔子往两人的方向蹦过来。
　　还真的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枫岫默默看了身边的人一眼，他这下是彻底猜不透拂樱的喜好了，火宅佛狱的凯旋侯莫非对这种温顺的小动物有着特殊爱好？但他转念一想，火宅佛狱应该没有兔子这种生物吧。
　　火宅佛狱确实没有兔子，拂樱以前也确实没见过兔子，所以才会特意跑去寒瑟山房，问枫岫兔子吃什么这样根本就是常识的问题。当即枫岫给他的答案是喂它千丈青，不过当拂樱向他解释说自己是捡了一只兔子回来养之后，枫岫看他的眼神就变得愈加奇怪了起来。
　　拂樱不解，捡回一只兔子这件事很奇怪吗？
　　拂樱蹲下身，把从集市买回来的食物放到小兔子面前，看它先是闻了闻，大概觉得可以吃，就开始毫无顾忌地啃了起来。
　　然后拂樱起身，回头看枫岫，说：“就叫它小免吧，如何？”
　　“……好友觉得合适就好。”枫岫仍然沉浸在“凯旋侯捡回了一只兔子”这诡异的画面中无法自拔。
　　“先养着吧，说不定养着养着就成精了呢。”拂樱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然后变幻成美丽的少女吗？
　　枫岫不由得在心里接了这么一句，看来他对眼前这个人的了解程度还远远不够。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在苦境接下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太无聊……一定不会。

　　枫岫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一语成谶。
　　兔子真的变成了少女，虽然离美丽相距甚远……指年龄段。
　　当他闲来无事踏入拂樱斋，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长着兔耳手拿兔爪棒的粉衣小女孩时，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他第一反应是退出门去抬头看，门前牌匾上清清楚楚刻着三个大字——“拂樱斋”。
　　没有走错啊……
　　枫岫重新走了回去，就看见刚才的那个小女孩站在一株樱花树下面看着他。
　　枫岫走近了道：“咳，请问你……”
　　“哎呀！”小女孩就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边喊着边回头往里面跑，“一定是枫岫阿叔！斋主斋主，枫岫阿叔来了！”
　　枫岫摸不着头脑地继续往斋内小亭的方向走，一路上恍恍惚惚地想起来今天怎么没看到拂樱养着的那只小兔子？
　　……等等，兔子？
　　意识到真相的枫岫愣在了原地。
　　拂樱说的没错，他捡回来的真是一只成精了的兔子。

　　“好友，”拂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枫岫面前，唤他道，“刚才小免跑过来说你来了……站在这里是做什么？”
　　“没什么，”枫岫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顺口就小声说了出来，“吾没有想到好友你还有这样的癖好……”
　　“哈？”拂樱没听清楚。
　　“咳咳，无事。”枫岫察觉自己说漏了嘴，快速转移了话题，“小免呢？”
　　“她说她去给我们准备晚饭。”
　　“咦，小免？”枫岫略微惊讶了一下，捡回来的兔子不仅变成了少女还会做饭，这简直跟捡了一个女儿回来一样啊。
　　“……吾知道你在想什么。”拂樱无奈地摇头，“刚才吾在整理书房，在吾不注意的时候被她弄得一团乱了。”
　　“噗。”枫岫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友需要帮忙吗？”
　　“那就多谢好友了。”拂樱说道。不知为何，当意识到的时候，他早已习惯了“好友”这个称呼，并且能够毫无芥蒂地对枫岫说出口了。

　　拂樱所说的书房就在他卧房边上。走进书房门，枫岫才算明白拂樱口中的“一团乱”是什么意思。书架上地上桌上全是散乱的书籍，不过拂樱的藏书之多也让枫岫略感意外。
　　“吾教育过她很多次，书不能这样拿，但就是没什么大用处。”拂樱边将地上的书捡起来边说，“也许是刚能变为人形不久的缘故吧……她想学点东西吾也不能阻止她啊。”
　　枫岫理解地点头，没说什么，随即弯下腰动手帮忙整理。
　　他将几本书随手放到了书架上，却恰好看到他手边的位置放着一册对他而言分外熟悉的书。
　　——《荒木载纪》。
　　枫岫小心地将它取了下来，以指尖轻抚着封面上的字迹。虽说是他亲笔所著的书，但由于在四魌界所流传的几乎都被销毁了，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到这些字了。时过境迁，再见到时，尤为感慨。
　　“好友。”见枫岫站在书架前久久没有动静，拂樱走近一看，见他拿在手中的是那本《荒木载纪》。
　　“没想到你竟收着它……”枫岫道。
　　“怀念吗？”拂樱看了他一眼，道，“本来不是放在这里的，但被小免翻出来了。”
　　“小免？”
　　“是啊，她似乎很喜欢。”拂樱道，“不过四魌界的文字，她大概不是很能看懂吧。”
　　闻言，枫岫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选择说出了口：“好友，虽然吾很高兴你藏着吾写的书，但……小免还是小孩子，给她看这种书真的好吗？”
　　拂樱将那本《荒木载纪》从枫岫手中接了过来，放回了书架上。听见枫岫的问话，回头看他：“诶？有什么问题吗？”
　　　枫岫默然。
　　算了，当他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