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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醒时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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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茫茫的雾缓缓地在四周流淌,湿气扑面而来打在身上,有丝丝的凉意,应该是一个秋天的清晨。徐茗川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漫无目的的走着,好像周围只有她一个人,却仍然很安心,不觉得害怕。
走着走着,雾气渐渐散了,徐茗川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走在大学校园的湖边,说是湖,实际上是海,因为这所学校是几年前填海造陆建起来的,学校里所有的湖其实都是海的一部分。茗川没有课的时候最喜欢在湖边散步,冒充一下文艺女青年,即使风吹过来全是咸咸的虾酱味儿,并不怎么好闻。
看着平静的湖面,徐茗川有些懵,她内心的潜意识告诉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就是怎么也想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正在疑惑的时候,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熟悉的,带着笑意的,轻声叫她的名字。
“茗川。”
徐茗川的心忽然抽痛了一下,这是周铎的声音,即使他们已经分开很久,但是这个声音仍然深深刻在她的心里,挥之不去。徐茗川缓缓回过头,她发现周铎的身影分明就在不远处,仍是记忆中翩翩少年的样子,带着浅浅的笑意望着自己,而周围的一切却渐渐开始变得模糊,脚下的路也消失不见,她虽然能看见周铎,却无法靠近。
不靠近也好,毕竟已经分手了。
徐茗川这样想着,却突然像被雷击中一般,全身僵住动弹不得,眼泪却止不住地溢出眼眶。她终于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自己已经毕业七年,怎么会突然回到母校的湖边,而与周铎分手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他又怎么会和自己一起出现在这里?
“该死!”徐茗川挣扎着迈出双脚往回走,却发现四周都没有退路,但她仍想要努力摆脱眼前的场景,哪怕是掉进湖水里也好。
终于,在踩空之前,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眼泪仍挂在眼角上,汗水已经浸透了全身。
又是一个筋疲力尽的梦。
这两年多以来,徐茗川总是被这样的梦境困扰着。梦里最常出现的场景是她与周铎共同度过三年大学时光的校园,是她记忆中所有幸福与甜蜜堆积的地方。而事实上,徐茗川现在作为一个大龄剩女,还经常做这种怀念过去的青春气息浓厚的梦,醒来之后的失落与无奈,远远比梦中凄美的氛围更让人痛苦。
是的,徐茗川,28岁的尴尬年纪,她给自己的定位,说好听点是轻熟女,说白了就是外表女汉子内心真男人的大龄待嫁女青年。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像徐茗川这样被剩下的黄金单身狗也许并不罕见,但像她一样长相一般,身材微胖,工作不顺,没有存款的,可能就寥寥无几了,而最致命的是,徐茗川是一个没有上进心的姑娘,这让她成功地变成周围所有阿姨大婶的相亲资源中,最差劲的一个。
然而对于这种现状,徐茗川却是甘之如饴的。她乐于享受快乐又颓废的单身时光,因为这样至少可以避免爱情带来的伤害、背叛,还有分别。
徐茗川擦了擦眼泪,一边嘲笑自己,过了这么久仍然能梦见那个早已把自己忘到九霄云外的人,一边踉跄着起身去厨房,看看老妈有没有留下早饭。
而在接下来的半分钟里,徐茗川终于下定决心要改掉自己爱光脚的坏习惯。
因为家里过段时间要搬家,所以杂物堆满了房间和走廊,刚刚从忧伤的梦中醒来的茗川,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散落的杂物里有一颗小小的图钉,而自己的右脚正不偏不倚地踩在图钉上,一瞬间锥心刺骨的疼,让百炼成钢铁骨铮铮的女汉子茗川也忍不住大叫一声:“靠!”
在去医院处理伤口的路上,出租车司机一直用余光打量徐茗川。可能在中年大叔的观念里,一个衣冠不整面目狰狞脚底板还在流血的女孩(感谢大叔还能把徐茗川定义为“女孩”),一定有一段跌宕起伏的人生吧,多看一眼是一眼。
而当徐茗川坐在急诊室的长凳上等待医生的时候,看着来往的男女老少都时不时向自己投来异样的目光,她明显感觉到了来自社会的深深恶意。徐茗川忽略的是,除了她的脚心在流血,她每个月都来探访的亲人,也在这个窘迫的早晨来凑热闹。所以如果你在医院急诊室门口看到一个穿着睡衣的姑娘手捧受伤的右脚龇牙咧嘴,同时她的睡裤又正在接受亲人的洗礼,请及时帮助她,温暖她。
或许是因为秋天的早晨阳光刚刚好,或许是因为着急出门的徐茗川没有带近视眼镜,又或许是因为上帝心情不错施了一个美颜术。总之,当一件深灰色风衣递到徐茗川面前,徐茗川虽然不知道对方用意何在,但她望着衣服主人略带倦容但线条俊朗的脸,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个漂亮又温柔的男孩。
不过看着呆掉的徐茗川,林嘉俊的心理活动显然更复杂一点,他不但非常后悔自己鬼使神差将衣服递给徐茗川的这个举动,更糟糕的是,在这样一个外人看来英雄救丑的感人场景中,刚刚下了夜班的自己没有洗脸没有刮胡子,而穿了一个多月没换的白大褂上还残留着汗渍与血渍混合的味道。
真是糟糕的初见。林嘉俊这样想。
可徐茗川并不这样想,尤其当她发现自己睡裤上波澜壮阔的图案后,林嘉俊递来的风衣简直是她的救命稻草,而林嘉俊这个外表看起来冷峻淡漠的男孩,也暂时成了徐茗川的救世主。她迅速将衣服绕在腰间打了个结,然后想单脚站起来向林嘉俊道谢。可没等徐茗川站稳,她的身体重心忽然倾斜,接着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万恶的韩剧情节,就这样发生在了早已看透男女关系的徐茗川身上,顿时让她惊出一身冷汗。徐茗川急忙挥手,小声地嚷道:“小伙子,把我放下来,姐自己能走。”而林嘉俊显然没有想要理会她,抱着她径直走向急救操作台。
这是和周铎分手以来,徐茗川第一次与男性发生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即使是分开之前,她和周铎也很久没有靠得这么近了。徐茗川忽然有些晃神,仿佛又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回忆里,全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大概伤口的存在,有时就是为了提醒陷进过去的人回到现实。当脚底刺痛的感觉传来,徐茗川才如梦方醒,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但仍咬着牙,努力没叫出声来。
“马上就好,再忍忍。”
林嘉俊利索地将伤口处理好,缠上了止血绷带,准备再带着徐茗川打一针破伤风,抬头却发现徐茗川双眼通红,眼眶里的泪珠一直打转却没掉下来。本着医生的职业操守,这时林嘉俊应该安慰一下眼前的女患者,可是话到嘴边不知为什么却变了味道。
“也许人们在睡觉的时候,所有不开心的事都在暗中等待,等你睁开眼,就让你不好过。”林嘉俊冷静清冽的声音,终于将徐茗川的眼泪逼出了眼眶。于是他心满意足地继续说道:“但是只要按时睡觉,不开心的事总会结束的,因为它们也会困。”
“噗......”被毒鸡汤弄得哭笑不得的徐茗川,不得不扶着操作台缓缓地站起来,表情郁闷地伸手将系在腰间的风衣解开,递给林嘉俊看。
一大片瑰丽的图案静静地印在林嘉俊的风衣上,即使是深灰色,也能看出来它悲惨的遭遇。
“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不知道,我的钱够不够赔你这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