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月深》浮霜微凉

8、住

　　即墨弈阳领百里醉月去的并非他自己的院落坤院，而是即墨安义的主院乾院。今日虽说是逸安王府的好日子，但并非所有来客都需要即墨安义出面的。
　　今日逸安王府待客的是管家赫录与侧二品京都督第五钊、侧三品秘书丞长孙平。第五钊乃二房夫人第五氏隔房嫡出兄长，又因其乃逸安王府老姑奶奶——即墨安义嫡姐——即墨氏所出，算得上半个逸安王府之人；长孙平则是早逝逸安王妃长孙氏唯一亲侄，于王府里也是说得上话的存在。至于三爷即墨天明，连官身都没有的庶子，即墨安义哪里会让他出面？不过是在自己院里招呼了书院的同窗。
　　即墨安义见百里醉月的次数还算多，五年来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戒心，将其当作一般喜爱的小辈看待，又因亲见孙儿为其改变之多，待她复多了几分真心。
　　打百里醉月满了三岁的生辰，即墨弈阳便在人前与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自然，这所谓的距离是他从自身出发，在他人眼中二人是亲密无间的，也怪不得众人猜测云云。
　　“今日主事的第五钊，算是你隔房的表舅，醉姐儿可要去见见？自你母亲亡故，第五家的人便不再与百里家来往，倒是苦了你还未曾见过你外祖与舅父。”即墨安义见孙儿将人拥着在软榻上稳坐了，方开口道。
　　“多谢王爷关怀。”出口的声音不大，清冷中带着一丝温柔，让人听上去便莫名地有了几分亲近感，“前几日第五家的人送了信给道长，只说待家主归家便至桐云观唠扰几日，想必同行的应也有舅父。”百里醉月的外祖第五继辉而今任的第五家的家主，两年前已致仕；有嫡出一子一女，庶出两女——嫡长子第五刊任侧三品枢密院院士，庶长女进了后宫于年后晋了正四品的昭容，嫡次女乃百里醉月生母，庶幺女许给澹台家庶长子任正七品翰林院校书令的澹台宣。
　　“如此，毕竟是你嫡亲的外祖与舅父，倒也不怕他们知晓了。”即墨安义略微思量，颔首算是应和百里醉月的话，又看了一旁无甚表情的孙儿，道：“我知晓你二人情谊甚笃，只人前人后的，你总得保持些距离。你不怕损了名节，总得顾忌醉姐儿不是？”
　　“无须。”进了门就还未开口的人总算把注意力挪了过来，说话间还不忘伸手揽了身边的人儿往自己这边再靠近几分，“待她及笄我便迎她过门，既注定是我的人，为何还须顾忌那些不相干的？”
　　“醉姐儿也满了五岁，便是百里家和第五家都未曾想到，你也该给她备上丫鬟。总不能往后都与你同住，也让小厮服侍着？”即墨安义神情不变，似是并不讶异即墨弈阳所思所言，只说到此处却格外严肃了几分：“若是府里的规矩，嫡出的姐儿身边需奶嬷嬷一个，管事嬷嬷一个，一等大丫鬟两个，二等的四个，三等的四个；但她自小养在你身边，本就缺了奶嬷嬷。即便在桐云观，也没有让小厮服侍姐儿的道理。不若递了话去宫里，让你姑母准备几个管事嬷嬷送予你？”
　　即墨弈阳闻言难得话多地回道：“无须麻烦姑母，道长已着人在洛河岛挑选调/教得力的媳妇子，小厮只在外院作传话使，她日常在内院有道馆的道姑招呼。去岁她自个儿救了个丫鬟，写了契说是充作一等的贴身侍奉着，金三将人送去洛河岛了，过两年再放到她身边。待她过了七岁的生辰，观里后山的那院落也就能住人了。”随着话音，又将倚着自己的人儿拉到怀里，左手习以为常地拂过她披散的发。
　　即墨安义是知道孙儿说的是哪个院落，云翳道长特意在桐云观后山圈出了一块地，只道让即墨弈阳做主弄个四进的院子，书法大家云洛道长给题的名，叫做“阆苑”；逸安王府管家赫录的儿子领了监工一职，工匠却多数是内廷所派。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最里头充作主厢房的地儿，即墨弈阳欲让人好好地修了两间连体的屋子，中间打算着不过用屏风隔开。即墨安义本想着孙儿只是不想人儿离自己太远，即便住在一个院子里有违规矩，也是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就作不知晓；哪里想得到这人是想着一直就把人捆在身边？用屏风隔开与二人同住一屋有甚区别？
　　想到这里即墨安义又有些不悦，问道：“而今醉姐儿还住在你的房里？”
　　“与我同塌而眠。”即墨弈阳应得理所应当，全当未见祖父的神情。顿了一顿，本是再想说什么，却觉衣袖被人轻轻一拉，垂首见了怀中人儿的表情，这才住了口。
　　“本是想着日后再告知王爷，但今日赶巧了，便提早些日子也不妨。”百里醉月止了拥着自己那人还欲加大力度的锢着自己腰肢的手臂，与即墨安义对上了视线，继续道：“云沥道长明年欲出游，我欲随行一同见识一二，不过三五年的时光便回。因尚未与世子谈妥，这才未传出消息来。”
　　即墨安义一怔，想着以自己孙儿的个性哪里会允许这人儿离自己甚远，而今不过是让她挪到其他厢房便惹了他不快，若是真的离了三五年的光载……这般想着，即墨安义果然见了自家孙儿闻言脸色便差了许多，眼底的邃暗愈加深了起来。
　　感受到腰背间那手臂不受控制的力道，百里醉月暗叫一声“糟”，面上却是不变神色，小小的手就覆上了放置在自己腰腹上的手掌，轻轻地唤：“阿弈？”
　　“此事没得商量，回去再与你算账。”即墨弈阳卸去小半的力道，也不管祖父还看着，直接抱了人坐在双腿之上，“这等玩笑之语，祖父无须放在心上。”
　　“诶，你的事，我也管不了这许多。”即墨安义倒是欣慰地能看见孙儿情绪的波动，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百里醉月尚未出生之前，孙儿那对世事无感的态度；转念又想到孙儿两岁那年回府率先发作了坤院半数的下人，涵括了喂养过他两日的奶嬷嬷，自此身边伺候的不是侍人就是小厮。
　　“时辰也差不离了，你领了醉姐儿一道去观礼吧；毕竟是你堂兄的好日子。观了礼便早些回观里。”
　　“然，祖父放心。”即墨弈阳应下话来，先将怀里人儿放了开来，这才随了即墨安义一道儿出门，却再不允许百里醉月错自己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