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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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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越流越多,捶打在他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小,最终佐藤由纪子伏在他胸前哭泣。鹤丸国永身上的温暖气息渐渐包裹住了她,忽然,她感到他的手很轻柔地抚摸过她的头。这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来自陌生异性的温存,她觉得内心里模模糊糊有某种触动,然而还是无力细想。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她半是呻吟半是绝望地说着,眼泪渗入了他白色的外套,“早纪,翔太哥哥和直子姐姐都不会再理我,爸爸妈妈会严厉地追究我弄碎花瓶的错。为什么,为什么活着是这么让人痛苦的事情啊。”
“感到痛苦?因为你是人类啊,”鹤丸国永的声音很平静,“人类的一切都是微妙多变的,不像我们。”
“我不觉得痛苦……”声音从变形的嘴唇里说了出来,单薄到她自己都不相信。
“那就继续用破坏欲来发泄吧,直到你觉得舒服为止,”他低头看着那个在他们脚边的小小的铁盒,“这就是感情。”
“那我宁可不要感情。”干脆利落地扔下这句话,佐藤由纪子为自己的无端任性感到羞愧。她不想向偷听到自己全部隐私的鹤丸国永道歉,更不想在他面前有所服软。
预想中的嘲笑和说教没有出现,她的手软软地垂在身侧,鹤丸国永依旧抱着她。从刚才到现在的一切都在眼前无数次清晰地回放,就在她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时,戴着斗笠的小个子盾兵沿着鹤丸国永身上金色的细长链子溜了下来,在她脸颊边稳稳当当地停住,然后伸手去戳她的脸。
尽管悲伤还在吞噬着内心,佐藤由纪子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尽管里面带了哭音。
“我活得好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姐姐比我强我会嫉妒成这样,甚至想要把自己打造成她的对立面。别人都在想,她很优秀,我不是最应该开心和骄傲的吗?不,我只会觉得累,我最大的失败就是学不会认命,完全没有作为她的陪衬的自觉。”她吸了吸鼻子。
“对你的过去我完全不了解,请放心,我也不会去向你求证什么,”鹤丸国永答道,“你没有发现我进来,我也没有出声提醒你。我不想去改变或指责你,只是,放任你独自留在这里是不对的,”
“到现在为止,这个世上愿意真心对我好、听到我真实的心声也不离开我的是一个虚假的人,”她抬起头望向他,从这个角度看,他白色的睫毛异常明显,“你只是一个桌游里的卡牌角色。也是,其他人都会无条件地趋利避害,站在永远闪耀和正确的早纪那边,而不是我的。”
鹤丸国永没有放开手,他自然察觉到了她的言外之意:“你被背叛过吗?”
“被欺骗过,”她飞快地答道,“所谓的‘好朋友’套出了我的想法后就把我的所有全都抖露给了早纪。我恨那个人,从此断绝了关系,也不再结交托付真心的朋友。”
“人心……”鹤丸国永低声自言自语道。
“我不会要你忠于我,我还没有蠢到那个份上,”佐藤由纪子的声音遮盖住了他的低语,“这一局是我的刀,下一局就是其他人的。唯一不变的是我永远被压在佐藤早纪下面这码事,不变的是我成为她的影子、完全被当作差了一等的——”
“你理解错了很多事情,至少我得把该纠正的那一部分指出来,”鹤丸国永打断了她,“蜂须贺虎徹口里的‘赝品’指的是他的哥哥长曾祢虎彻,他从来没有表现出对山姥切国広的轻视;山姥切国広自称仿造品,但实际上是被称为锻造他的刀匠的第一杰作的名刀。”
“是吗……”她的脸色变红了少许,“看来是我见识不够。”
“而且爱钻牛角尖。我早就说过了,初始刀的选择之说你可以选择不相信。这只是一个游戏,四花也好,五花也好,每一张牌都有它存在的意义。这个游戏不能代表你全部的人生,它走到终点靠的是骰子和运气,但你的输赢由你自己决定。”
鹤丸国永嘴角的笑意轻快得就像是若隐若现的星光,佐藤由纪子红肿着眼睛,默默听他继续说下去:“如你所说,这一局里我是你的刀。那么我现在的最大职责就是保护你,直到你取得胜利。”
“我全程落后于早纪,手上的刀也不多,赢不了的,不如快点放弃。现在完全孤军奋战,他们没一个人会帮助我,指不定就在哪一张敌卡被揍出局了。”她喃喃说道。
“每一种敌卡有四张,抽到相同牌面时难度会叠加,整个游戏流程里面抽到第四张的时候才会达到必败的难度。但你也不必太担心,这个几率很小。再说,我一定在你被击中之前拼上性命保护你,哪怕是以破坏自身为代价。”鹤丸国永轻松地说道,神色间完全没有一点阴霾。
佐藤由纪子低声说了声“谢谢”,然后想到了地图背后的那条血红色告示:“能告诉我吗,‘中止游戏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那是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大概是个不同寻常的惊吓?一般说来人们都会认为‘未知’才是最恐怖的,不要顾虑太多,”他屈起手指,在她眼眶处刮了两圈将泪痕擦去,“山姥切国広还等在门外。我想你还没做好面对一切的心理准备,但他已经等得足够久了,去见见他吧。”
佐藤由纪子被放开了,她呆呆地立在原地三秒钟,然后叫住了手搭在门把手上的、还没旋开的鹤丸国永:“你……你为什么不对我说那些话?‘不要在意这些小事,只要努力做到最好,你永远是最棒的你’‘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由纪子也是’‘你的身上有和你姐姐不一样的的闪光点,我能感受得到’——为什么?”
他回头望向她,眨了眨眼睛:“你今晚哭得够多了,我没有必要用这些不切实际的空话去伤害你。你并不喜欢我猜测你的内心,也告诉过我它承受不住过分的惊吓——不巧,这正好是我最擅长的部分呐。”
“我还是不喜欢惊吓,”佐藤由纪子深吸了一口气,“但是我不讨厌你,鹤丸国永。开门吧,我准备好了。”
“十分钟之前你还在对我吼着你讨厌惊吓讨厌我,让我滚开,嘛,你的想法还真是多变啊。”
“闭嘴。”她简短地说道。
“如果是威胁的话,应该要更硬气才对。”
佐藤由纪子没有接口,鹤丸国永一面说一面拉开房门。出乎她的意料,门外站着一个人:不是佐藤早纪,而是江口直子。
“他在陪她?”愣了一秒钟后,这句话脱口而出。
“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由纪子。”她缓缓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沙哑。
“不管是不是我现在都不在乎了,”佐藤由纪子走了出去,朝站在拐角里的山姥切国広歪了一下头,“走了,山姥切国広。”
“由纪子——”江口直子快步跟在她身后,而她并不理她。
山姥切国広悄悄地问了鹤丸国永一句话,佐藤由纪子没听清问题,只听到了他的回答:“我什么都没说,她可能只是想去征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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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佐藤由纪子消失在众人视野里时,佐藤早纪瘫倒在了沙发上。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她身心俱疲。山田翔太不安地站在他面前,说道:“由纪子,我只是拜托直子去挑选给你的礼物——”
“我知道,”她抬起头,眼神空洞,“不必再说了,翔太,我知道。”
“我去看看她,”江口直子对着跟在她身后的刀剑男士们补充道,“一个人去就好。”
“不,等一会儿,”佐藤早纪喊住了她,“让她先静一静,这种时候由纪子是不会希望有人去打扰她的……”
她比你们预想中的更加敏感和脆弱,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佐藤早纪将头靠到了沙发上。她的脑子里很乱,从佐藤由纪子扔出那张暗堕卡和演练卡起,整件事就迈向了不对的地方。明明得到了这样棒的生日礼物,她和妹妹、最好的朋友以及喜欢却说不出口的男孩子在一起玩世上独一无二的桌游,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局面?她不明白。
客厅里一片愁云惨雾,唯有日本号满不在乎地盘膝坐在地毯上收拾穗鞘:“怎么都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啊?来喝点酒吧,把那个走掉的小姑娘也叫过来。”
“日本号,这不行,”江口直子哭笑不得,“我们都还未成年,再说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坐在一起喝点小酒,开个检讨会,说说心里话——没有什么是这样都解决不了的。”他眯起眼睛,声音爽朗而粗犷。
佐藤早纪沉默地坐在那里,物吉贞宗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从踱到她面前站定:“对不起,主君,我没有给您带来好运气,没能守护好主君‘重要的东西’。”
她一愣,随即明白了他是在说自己的画。物吉贞宗的表情很严肃,表现出了和年龄不相称的凝重。佐藤早纪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
“可是——”
“是我,我没让你们帮由纪子,”她艰难地说了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着心口,“我拒绝让所有人去帮她,所以战斗时间才会大大延长。活动范围广了以后,打斗才会波及到油画。所以说,不关你们的事。”
“你不要过于自责,”山田翔太分辩道,“主要是……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因为翔太你喜欢我,所以纵容我这样小气;直子你太重视和我的友情,所以忽视了我的恶毒,”她捂住了嘴,“如果刚才薙刀砍中的不是那幅画而是由纪子的话……你们应该完全不理会我的。我的决定太愚蠢了,刀剑不长眼睛,万一伤到她的话……”
江口直子用手捋了一下头发,干脆地说道:“我去叫由纪子过来,这些话你应该让她听到。”
说完后,她不顾佐藤早纪的阻止声,小跑着毅然冲向卧室。